1 即使如此,他仍是秦仁

（一）即使如此，他还是秦仁

        从上午开始，秦仁就将家里不用的废弃报纸捆扎起来，想拿去废品回收站给卖了，然后将得来的钱买“三花醇”酒。

        他很喜欢喝这种酒，因为这种酒有丝丝的醇香，像兰花一样，沁人心鼻。每次喝，他都会陶醉在这种气息中，然后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往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上学的时间。

        这是一个极度追求金钱物质的时代，满大街都是物质横飞的诱惑，也充满着肮脏与陷阱，稍微一不小心就会掉入金钱的欲望里面。

        在这种时代里，所有人追求的理想无非是怎样赚钱？然后不愁吃不愁穿一辈子。

        秦仁正在读大学，自己租了一间廉价的房子住。他很有理想，想开一间广告公司，赚很多的钱，这样他就可以每天在家里喝“三花醇”了。

        为了这个理想，他用了很多的方法，很多的时间。白天上课，晚上努力打工。他也向很多家公司投过简历，但都没有任何消息，于是他只能为了每月的房租和每个学期的学费每夜辗转于那些肮脏的餐厅饭馆里，出卖自己低微的劳动力，换取一点点报酬。

        那年是1993年，改革开放并没有多久，刚刚富裕起来，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大三下半个学期，秦仁召集了几个朋友，合伙办理了家名为“三江情”的公司。当初为了公司的名字，他们讨论了一整夜。

        秦仁本来是想起为“三花醇”的，因为他很爱喝这种酒。

        但是这一提议刚提出来，就立即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

        秦仁没有放弃，于是他们就吵了起来，最后终于取得了一个小胜利，将“三花醇”中的“三”字取了出来，加入公司的名字，至于“江”和“情”字则是其他人提出来的。

        他们是广.东人，对珠江有着很深厚的感情，于是就加入了“江”和“情”字。秦仁觉得很荒谬，全国有那么多的江河，取“江”字有什么用，至于“情”字更是白搭。但是反对无效，最后公司的名字就定为了“三江情”。

        公司只有一间办公室，是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面。他们都没有钱，只能栖身于此。

        秦仁不喜欢这里，他曾找过很多地方作为公司，但是每次都因为价钱太高了最后不了了终。

        他们每个月聚集一次，拿出自己的创意，商量着怎样和某家企业合作。

        每次秦仁都觉得很生气，因为他们拿出来的设计方案都是没有任何创意，秦仁要求的是高档的，脱离世俗的，被别人一眼看到后就大为赞赏的方案，甚至不认识的小孩子看到也要说好。

        很显然，秦仁的要求太高了，他们根本不理睬他，所以每次他们都要大吵一架，但是吵架过后又会归于平静，所有人都会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去，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

        菲菲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是第一个敢穿着比基尼上街的人。当时就引起了很大的骚动，赞同的认为她敢于打破封建思想，引领时尚开放，在报纸上刊登了她的照片和资料。

        反对的说她淫。荡下流，给妇女蒙了一层耻。

        他们强烈地抨击她，在那个既传统又开放的时代，菲菲很快就出了名，几乎所有的评论都是有关于她的。

        菲菲也很享受这种出名的感觉，她把自己定义为贵族，高人一等。

        于是菲菲就穿着一些高档的衣服，穿着高档的高跟鞋，挎着高档的皮包，出入高档的餐厅和酒店。她轻视别人，特别是那些打工的民工。

        但是很快的，新闻时尚本就是一个“快”字，菲菲很快就过时了，没有人记住她，人们也不再评论她，只关心大米蔬菜多少钱一斤，猪肉是不是又涨价了？

        菲菲很伤心，之前的贵族气质一下子没落了下来。她很想念以前的日子，那种高人一等的生活，享受别人的推崇，当听到别人议论她的时候她就会很高兴。

        于是菲菲找到了“三江情”广告公司，希望他们可以帮助她。

        她用贵族的口气跟他们讲话，轻视他们，认为他们就是一群世俗的人，连给她舔鞋都不配。

        秦仁当然不会帮她舔鞋，不仅如此，他还用扫把将她赶了出去，其他人也一致赞同。

        菲菲被赶出去时，恶狠狠地对他们说，她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可是她刚离开不久，不到二十分钟就又回来了，像一只萎缩的小狗。

        原因是菲菲刚出去时碰到一个老妇人，老妇人挑着一担粪。

        菲菲很恶心地看着老妇人，一把将老妇人推了出去。当时路人看不过眼，拿起粪勺就泼了她一身。

        菲菲很生气，认为居然会有人用粪泼她。于是她恶狠狠地问那个路人，知道她是谁吗？

        路人很冷漠地说她连一勺粪也不如。

        顿时菲菲就萎缩了起来，贵族气质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想到自己决不能再这样了，她要再出名一次，过回以前的贵族生活。

        于是她就又来到了“三江情”公司。

        秦仁当然不知道菲菲推倒老妇人和被路人浇了一勺粪的事，当他闻到菲菲身上的臭味时，捂住鼻子将她赶了出去。

        菲菲气得要死，但她想到自己是贵族，不能跟这些俗人一般见识，于是骂了几声大摇大摆地回去了。

        她躺在床上继续做她的贵族梦，可是当房东一脸狠相找她要房租时，她的贵族梦就立即破灭了，回到了现实中。

        最后菲菲嫁给了一个平庸的，她最讨厌的民工。她总是向她的儿子炫耀说她曾经是个贵族，然后从儿子崇拜的目光中心满意足。

        刚开始她的儿子还有点崇拜她，但是久而久之，便对她的话感到不耐烦了，老是顶撞她。菲菲总是叹气，然后躺在床上做她的贵族梦。

        她临终前还要儿子将她的骨灰洒到大海里，千万不能与这污秽的土地埋在一起。她儿子听的烦了，草草应了几声，但在她死后用一块草席包裹着她，挖了个抗就埋了。

        ……

        秦仁为了“三江情”公司的房租没命地在街头餐厅里打工，但老板却非常吝啬，总是找许多理由扣他的工钱。秦仁忍无可忍，终于在一次老板责骂他的时候，心定神闲地走进厨房里，拿出一个盘子走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用盘子狠狠地砸在他秃得一根毛也没有头上。

        顿时老板怒火中烧，秦仁却高兴地大笑了起来，甚至有几个员工也偷偷地笑了起来。

        秦仁后来被开除了，工钱也用来抵医药费，但是他没有后悔。如果再来一次的话他肯定还会那样再做一次，而且他很自豪，虽然他长的不帅，很普通，但他头上至少还有一头很乌黑稠密的头发，代表着他充满活力的青春。

        每次老板看见他时，总是想用一把火烧了他的头发。秦仁当然不会让老板烧了自己的头发，相反的，他还烧了老板一件夹克，那种上千元一件的，秦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牌子。总之老板气得要杀了他，但是那时候他已经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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