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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许尘看着她微圆粉腮畔飘起的几络黑发,说道:“不对,你和那个公主不是一类人,她痴于花,所以可以视他人如粪土,用来植花便好,你虽痴于书,但你眼中的世界还是一个正常的世界,没有把我们这些普通人的血当成墨汁来用。”

        端木容觉得这个形容很血腥,却又很恰当,抬起头来静静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我真的不是公主那种人吗?”

        “当然不是。”许尘笑着说道:“就算你们都很无知,但你也是善良的无知。”

        无知这个形容不血腥,但也谈不上恰当,相信没有人会喜欢,端木容微微蹙眉,明亮的眼眸里却蕴着悦意,问道:“这是玩笑话?”

        许尘本想说这是真话,但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美丽清稚的脸,还是点了点头。

        端木容转过身去,没有再说什么,那薄而红若朱砂的双唇紧紧的抿了起来,粉腮微鼓,不是在强忍怒意,而是在强忍笑意。

        “如果……你不是一个爱撒谎的家伙就更好了,当然,现在的你已经很好,因为你知道我的感受,所以最后还是撒了个谎。”

        端木容低着头安静前行,在心中想着上面这句话,双脚踩在雪上竟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是刻意如此,而是她觉得自己真的要飘起来了。

        回到帐蓬处,许尘和那位雪国野人妇女很认真地进行了一番交谈,拜托她做了一些事情,于是那位参加冬礼,按雪国野人规矩不得返回部落的妇人,竟是二话不说把孩子交给这两名中原来的青年男女,自己回到了部落中。

        过了两天,那名雪国野人妇女带着并不怎么好的消息回来了,许尘却也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要让雪国野人部落相信自己这个中原人,确实是极困难的事情。

        幸运的是他还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比如那支土阳城来的商队,以及雪国野人部落占领原野最近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离开冬林再往北去,气温愈发寒冷,尤其是可能要进入天弃山极北之麓,端木容那匹枣红马肯定承受不住,于是便留给了这对雪国野人母子。

        双方告别之后,二人一黑马再次踏上旅程,端木容问道:“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许尘说道:“进山。”

        端木容微微一怔,问道:“天书在山里?”

        许尘望向远处的雪峰,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确认,但我确认很多的人在山里。”

        因为天寒山高的缘故,此间没有什么植株,山风凛烈强劲,所有的浮土与积雪都被吹拂的干干净净,露出下面黑色深沉的岩石表面。

        黑色岩壁间的一处突起崖畔,一个身着黑色袍服的年轻男子,站在此间,看着远处的铅云风雪,仿佛要融进岩壁里一般。

        “那天夜里,你是怎么射中那几个马贼?”

        “很简单,用灵力锁定他们在黑夜里的位置。”

        “但你怎么确定他们的要害部位?”

        “还是灵力。”

        “那么远的距离,如何做的到?”

        “因为我的灵力很强大。”

        “可你……修行资质并不是太好,能操控的天地元气数量这么少。”

        “针没有刀份量重,但同样也能扎人嘛。”

        “真是很奇怪的想法,而且……用这样的方法战斗,难道你不觉得是一种浪费?用灵力锁定对手方位还要判断身形,识海里的灵力消耗速度太快。”

        “先前就说过,我的灵力很强大。”

        “你有没有想过成为一名大控灵师?”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是符道的天才,当然要成为像你这样的符师啊。”

        “那天夜里你武者的时候,用的不是符。”

        “我习惯用刀,刀上刻着符。”

        “你的战斗方式,真的和一般的修行者不一样。”

        “你有没有感觉到山下这片疏林里的天地元气很丰沛?”

        “嗯,好像有点。”

        “你似乎很少在意周遭天地之间的气息。”

        “我更在意自己体内的气息。”

        从荒原雪岭到苍山脚下,这种对话不停发生在许尘和端木容之间。

        在他看来是废话的讨论,对于端木容却很重要,这位痴于书符的年轻一代天娇,通过这些对话,逐步加深对许尘修行法门的了解,然后随着二人的脚步离雪峰越来越近,她的神情越来越忧虑,还有一些惘然无措。

        在一处极细小的温泉热眼旁,二人稍作休息,许尘看着她微垂的眼帘,静静搭在白皙肌肤上的长睫毛,想着一路来她情绪的变化,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不解,认真问道:“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端木容抬起头来,默默看着许尘,就像看着一块最夺目的宝石渐渐要被风沙掩埋,眼眸里满是忧虑和担心,轻声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担心你入魔。”

        许尘微微一怔,然后笑了起来。

        受那个世界里的小说薰陶,也因为在这个世界里的生活经历,更因为书院的开明环境,他实在很难对魔宗产生本能里的抵触情绪和恶感,但他是一个很现实的人,明白思想或许无罪,可真的修行魔宗功法,肯定会引来无数麻烦。

        他笑着说道:“我是陆隐的亲传弟子,自然不可能像那些受了侮辱损害却无力报复的可怜人一样,为了力量或权力这种事情,把自己的灵魂卖给魔鬼。”

        端木容静静看着他那张干净可喜的脸,想着一路行来的所见所闻,愈发确认他是个为达目的不在意手段的家伙,根本感受不到他对昊天存有丝毫敬畏之心,而他现在被动或主动选择的修行方式,格外偏重注视自己的肉体技巧,却很少研习怎样与天地之息相通,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很容易踏入歧路。

        端木容伸手将温泉眼畔的雪花捧起,再轻轻吹落,面无表情望向不远处那座黑白二色的连绵山脉,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许尘问道:“什么事?”

        端木容回头看着他认真说道:“如果在这座山里遇到魔宗功法,你不要去学。”

        听着这句话,许尘不由怔住了,他望向远处那道横亘在天地之间、荒凉杳无人迹的山脉,心想自己从雪国野人部落处知道神殿中人进了此山,猜测应该与那卷天书有关,怎么端木容此时却忽然提起什么魔宗功法?

        端木容睫毛微眨,轻声说道:“魔宗山门便在这座遗弃的山脉之中,只是大山浩渺,除了那位毁掉山门的前辈高人,没有多少人知道这座山门在何处。”

        许尘渐渐消化掉心头的震惊,皱着眉头看着那座山脉,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真不知事情,没有人告诉过我,”

        “雪国野人部落给我的消息里说的很清楚,神军那些人潜入荒原捣乱,是为了吸引雪国野人强者和元老会的注意,而神殿真正的强者都潜进了这座山里。”

        他收回目光,看着端木容蹙眉说道:“如果认为天书还在魔宗山门,而魔宗山门一直在天弃山里,那神军中人以前为什么不来寻找天书?却非要在雪国野人南下的时候才来寻找?”

        端木容摇了摇头,用手指将颊畔飞舞的发丝捋到耳后,说道:“天书这等世外之物,一旦现世,必然要上应天机,这不是你我所能了解或猜测的机缘,但在我看来,天书在雪国野人部落里的可能性,当然不如在魔宗山门中的可能性大。”

        许尘问道:“为什么?”

        端木容回答道:“因为天书这等事物,似乎本就应该在不可知之地里。”

        山脚疏林里的谈话,不停给许尘带来震惊,他隐约记得自己应该听说过什么不可知之地,但又总想不起来说的是什么。

        他认真问道:“什么是不可知之地?”

        端木容愣了愣,发现他不是在说笑话,认真回答道:“世人无法接触的地方。”

        许尘揉了揉眉心,无奈说道:“能不能说的更具体一点?”

        端木容蹙眉看着他,就像看着一颗很奇怪的树木,沉默片刻后说道:“不可知之地是指那些俗世之外的神秘地域,很少有人能够亲眼看到这些地方,就算去过的人出来后也不会谈及,于是千百年来,只有一些关于不可知之地的传说在修行世界里流传。”

        许尘不解说道:“它的山门凭什么被称作不可知之地?”

        听到这个问题,端木容很认真地回答道:“我小时候也曾经问过老师,按照老师的说法,魔宗总助出生时,已经成为一名超越五境的不世魔头,所以才有这种说法。”

        “越过八境?”

        “除了已经废弃的魔宗山门,我相信别的不可知之地里一定有超越八境的至强者存在,只是这些至强者数量极少,基本上不现世,只是隔上一些年会有一名年轻弟子入世,被称为天下行走。而这些天下行走一旦现世,任何已知的高手也会感到有所忌惮。”

        端木容用一种很复杂的眼光看着许尘,眼神里流露的讯息,似乎是在说,自己先前这番话,和自己亲眼所看到的世界并不相同,所以她并不自信。

        他皱着眉头说道:“如果天书这种东西只能存在于不可知之地,那么够资格抢天书的人,按道理也应该是来自不可知之地的那些天下行走,我本以为可能遇到的竞争对手,总能争上一争,可如果是遇着那些知命境界的大修者,这事儿好像没法儿和他们玩啊。”

        因为某些原因,端木容觉得自己完全听不懂这个家伙想表达什么意思,像墨笔画出来的秀眉皱的极紧,问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许尘看着她很诚恳老实说道:“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马上回南边,如果你觉得不高兴,我请你去永安,或者都城。”

        端木容瞪着大大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思考。

        此番荒原之行发展到现在这副模样,着实有些莫名其妙,一椿又一椿的大事件就这样跳到自己的眼前,而事先竟是根本没有人提醒或警告过自己。

        因为他想起来一段话,那段话是这样说的:命运本身就是一个很残酷的家伙,如果它要选择你承担使命,那么在确定你能够承担这种使命之前,会想尽一切办法打断你的每一根骨头剥离你每一丝的血肉,让你承受世间最极端的痛苦,如此方能让你的意志心性强悍到有资格被命运所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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