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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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街坊们来的很少,走的很快。
午后的秋日,小道观门前冷清至极,几只麻雀在石阶下踱着步,低着头专注地寻找着食物,想要熬过接下来那个注定熬不过去的寒冬,它们根本没有注意到,石阶上站着人,所以也没有表现出来害怕。
叶瑶低头看着石阶下那几只麻雀,觉得有些茫然,为什么都城里的百姓对天宣教如此不在意,紧接着他心中又生出很多轻蔑,果然是一个无信者的国度,居然连自己讲的教义都无法理解。
瘦道人端着一碗面条走了出来,看着他脸上神情,叹息说道:“虽然我也听不太明白,但大概能知道,你定是在西晋学过的,说不定还去天谕院游学过,不过宣教之事本就不易,你不要有什么愧疚。”
叶瑶面无表情说道:“对牛不可弹琴,我并不觉得愧疚。”
瘦道人与他渐熟,不再像最开始那般,看着此人头顶的道髻便莫名的敬畏,嘲笑说道:“牛不喝水你不能强按,你得想些法子。”
叶瑶微微蹙眉,说道:“这些人有什么资格让我费神?”
瘦道人正色说道:“世间万姓都是天的子民,他们都应该领受天的温暖,千万年前,我道门先祖在荒野僻乡之中传教,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难道他们传教之时,也要看对方有没有资格?”
叶瑶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道人,忽然觉得此人的脸上流露出比西晋神官们更坚定的神情,不由微微一怔,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受教。”
瘦道人笑了笑,说道:“想不想学学怎么宣教?”
天道门在世间诸国传播,根本不用诸道观花费什么力气,任何子民自生下来那刻开始,便是西晋神军的信徒。
叶瑶周游诸国,十余年间眼中所见皆是如此,所以这几日他在街坊当中传教遇到极大困难,沉怒之余也不禁有些不解。
他皱眉说道:“难道宣教还要讲究什么方法?”
瘦道人说道:“按照惯常的方法,我们一般会在宣教之后分发食物或酒水,遇着节日,便会组织街坊聚餐,如果经费比较充足,那么去教坊司请两位歌家过来唱唱道歌,效果肯定最好。”
听着这话,叶瑶勃然大怒,厉声斥道:“荒唐至极!宣教何其神圣之事,岂能变成利益交换,如此信教之人,何谈虔诚!”
瘦道人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他,说道:“天赐于人间一切,这便是对我们的恩赏,所以我们才会信奉天,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如果一点好处都没有,谁来信教?”
叶瑶自幼便在知守观里修道,其后周游诸国,也只见道门备受尊崇,总以为这是自然之事,从来没有想过,信仰居然还可以这样去理解。
他本想一掌把这名亵渎教义的道人拍死,然而,他忽然想道,瘦道人的这番话虽然难听,但其实细细想去,真挑不出什么错处。
于是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石阶下那几只麻雀,因为场间气氛的压抑沉静,反而醒过神来,啾啾尖鸣两声,扑扇着翅膀,连飞带跑躲到了秋树的阴影中。
叶瑶从沉默中醒来,看着瘦道人面无表情说道:“请继续指教。”
瘦道人看着他笑了笑,说道:“其实朝阳至少九成以上都是天道门的信徒,只不过和南晋宋国那些地方的信徒不同,他们很没有耐性来参加宣教活动,所以如果要加强他们对天的信仰,宣教并不是最好的方法。”
叶瑶说道:“那应该用什么方法?”
瘦道人说道:“道门中人首重德行,所以讲究言行一致,但对于宣教而言,言语却永远及不上行动,身为一观之主,如果你平日里能亲近街坊,遇着街坊有事便主动帮手,替他们挑水晒粮,通过日常的言行,来体现天的仁慈与友爱,这才是对朝阳最有效的宣教方式。”
叶瑶若有所思。
瘦道人用空着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除了西晋的神座大人,没有几个人能够亲目眼睹天的神迹,而我们这些普通的道人,便是天在人间的代言人,普通人想要感受天,便是感受我们。”
叶瑶凛然受教,说道:“果然有理。”
瘦道人叹息说道:“我离开西晋也已经有二十三年,虽然在朝阳不及在别国那般风光,但守着这座小道观倒也快活,听说其余诸国,道人们横征暴敛,神军派出的使官更是骄纵豪奢,如此哪里能让世人真心敬畏天?只徒剩个畏字罢了,那些道人哪里是天的代言人,完全是天之耻。”
事涉天道门在俗世里的事务,叶瑶不想讨论,看着他手中的面碗说道:“再不吃面就要凉了。”
瘦道人这才记起来自己手中有碗面,赶紧递到他手中,说道:“这是给你吃的,不吃饱哪里有力气宣教。”
叶瑶静静看着手中端着的面碗,忽然说道:“我会尝试一下你的方法。”
一滴雨忽然落入碗中的面汤里。
叶瑶和瘦道人抬头看天,只见雨珠从天而降。
一场秋雨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深秋骤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雨势之大,更是罕见,小道观旁有些街坊,本想着雨季已过,没有整修瓦檐,突然遭到大雨袭击,便开始漏水。
吃完面条后,秋雨渐停,瘦道人带着叶瑶和观里两个小道童来到街巷里,开始帮助街坊们排水修檐。
叶瑶做过很多事情,比如一剑光寒世间,在生命里嘲笑冥界的使者,在云端之上无视红尘里的所有琐碎,但他没有修过被秋雨浇坏的屋檐,所以当他顺着楼梯爬到屋顶,开始收拣替换黑瓦时,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但他毕竟是天道门年轻一代的第一人,被他漠然无视的亲妹妹叶童,在西晋神军号称一法通万法通的道痴,更何况是他本人。
所以他揭瓦抹桨的动作越来越熟练,速度越来越快,在木梯下方负责配合他的街坊从一个人换成四个人,依然无法跟上他的速度,渐渐,秋雨后的街巷间,人们下意识里围拢过来,看着在街畔飞翔的瓦片,看着他像描绘山河大画般抹着灰浆,不时发出一声连一声的惊叹。
听着街巷里不时响起的赞叹声与惊呼,叶瑶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并不因此事而得意,因为这种事情着实没有什么难度,他只是平静而沉默地揭着瓦,抹着浆,只是随意地做着,就像过往年间做的别的事情一样。
街道上的积水被秋日蒸腾成微闷的水汽,笼罩在民宅之间,落着大半叶子的树,无聊地在街畔打着瞌睡,人们看着檐上那个来自小道观的俗家道人,津津乐道于眼前这幕画面,于是没有注意到街头的画面。
一个圆滚滚的身影,从雨水化成的水汽里走了出来。
潘安顺着石街,踩着雨水,走到人群外围,他仰首眯眼,看着檐上那个身影,没有用多长时间,便认出对方的脸,本来半眯着的眼睛骤然圆睁,眼圈泛红,泪水刷的一声便流了下来。
他看着屋顶上的叶瑶,颤声喊道:“师兄!”
叶瑶在屋顶上,正在用竹绳扎紧檐柱里有些分开的木棍,听着下方人群外响起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
他看着人群外那个胖胖的年轻人,惯常没有任何情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为真诚的笑容,开心说道:“你来了?”
潘安看着屋顶上的叶瑶,泪流满面说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也被逐出了道门?那个人真的这般狠心?”
叶瑶表情微僵,就像变成了屋顶上被阳光晒干的一只壁虎。
潘安犹自伤感,看着他眼泪涟涟。
然后他注意到,叶瑶师兄踩在木梯上的左脚,似乎根本没有接触到梯面,接着他更注意到,雨后清漫的阳光,洒在叶瑶身上的淡白素衫上,散发出极淡而洁的光泽,就像玉石发出的莹光。
潘安这才发现,原来师兄的境界比当年在观里时高出不少,更令他感到震惊的是,此时此刻的师兄正处于某种契机当中。
小道观临街有坊有檐,在雨后的阳光中有阴影,二人便站在这片阴影中,叶瑶看着潘安圆乎乎的脸庞,在心底发出一声叹息。
潘安看着他身上的淡淡光泽,压抑着心头的震惊与惊恐,颤声说道:“师兄,你到底吃了什么药,居然有这境遇?通天丸我一直留着的,如果你真要尝试破境,你可一定得先和我说,可不敢瞎吃。”
修行之道,越到最后越是艰难,便如同攀登险峰一般,最后几步总是最艰难的距离,叶瑶身为知守观传人,早在十余年前,已经走到了修行道路的最深处,想要在此基础上再进一步,谈何容易。
所以当潘安看着屋顶上的叶瑶,脚踩木梯如踩流云,素衫光泽隐现,明显处于某种契机之前时,以为他肯定走上了某种捷径。
叶瑶当然没有吃药,即便是知守观最珍贵的的那些药丸,他都没有吃过。因为从开始修道始,他便一直坚信,修道之人一旦依赖于外力的辅佐,那么终其一生,便没有任何机会去抵达真正的彼岸。
直到潘安连续说了两次,他自己才发现了某种异样。
站在小道观前的阴影里,叶瑶沉默望着或远或近的民宅与坊市,默默感受着自己的道心,发现自己已经僵化了十余年的境界,竟然真的发生了某种颤抖,出现了一道裂缝,不由震撼无语。
都城果然不是一般的城。
便在这时,藉藉无名的小道观,再次迎来了一位客人。
这名客人是位穿着青色道袍的少女。
叶童看着石阶上的兄长,身体难以抑止的轻轻颤抖起来,然后眼圈微红,两行眼泪悄无声息地流过她美丽的容颜。
叶瑶看着石阶下的妹妹,眉头微蹙,有些厌憎说道:“哭什么哭?”
叶童明如秋湖的眼眸里溢出的泪水越来多,她没有伸手去擦,而是看着他倔强不满说道:“他哭你就感动,我哭你就骂我。”
叶瑶的眉头蹙的更深了些。
唯一能与天神辉相比似的便是人类的眼光,可以专注于一点,可以普照她想看到的世界,叶童看着兄长,眼光委屈而倔强,就像是烤红薯被同伴抢走,却被哥哥骂没用的小女孩儿,余光却落在潘安的身上,充满了恨意。
潘安的头低的更老实了些。
叶瑶冷冷看着她说道:“你是什么身份,居然敢这般无礼地盯着师弟看,如果你再如此,我会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叶童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看着潘安的眼神依然充满了恨意与看死人般的意味,然而她的眼睛并没有被挖出来,因为愧疚到极点的潘安,恰到好处地说话,化解了小道观石阶前这片尴尬。
叶瑶看着潘安微笑说道:“我与老师有些时日未见,想来他应该还在南海,至于我为什么来都城,自然有别的原因。”
潘安好奇问道:“师兄,什么原因?”
叶瑶说道:“我来看夏侯。”
稍一停顿后,他看着潘安平静说道:“顺便看一看许尘。”
他是知守观的传人,天道门的天下行走,如今不在世外修行,却涉足红尘,来到都城,为的便是这样简单的理由。
如果传闻是真实的。
如果许尘真是当年那人的儿子。
那么,他便极有可能是光明神座所说的神之子。
虽然十几年前,天道门自行否定了光明神座的看法,让那场腥风血雨悄然而终,没有持续到最后,但叶瑶并不相信这种否定。
因为天降异兆那年,他就在黑线的那头。
叶瑶对潘安说道:“我来都城,算是一场入世修行,平日里还是不要相见为好,不过你若真想来,来便是。”
潘安问道:“师兄,你什么时候回观里?”
叶瑶微微蹙眉,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有什么问题,只是这个问题让他想起了天道门十几年来最令人头痛的那个问题。
他看着潘安,寒声训斥道:“那你又什么时候回去?”
潘安羞愧无语,尴尬低声说道:“我得问问老师。”
“那就去问。”
叶瑶面无表情看着他说道:“什么时候有答案了,便来告诉我。”
潘安被赶离小道观,叶瑶拂袖向观里走去,叶童静静跟在他的身后,虽然才被厉声训斥过一番,但她的脸上依然难以自抑地流露出喜悦和嘲讽的神情,直到走进房间里,她唇角的笑意还未散去。
叶瑶走到窗边坐下,回头望向她,微微皱眉,似有些不悦。
叶童敛了笑意,倔强而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不肯离去。
出乎她的意料,叶瑶没有训斥,反而漠然说道:“离开桃山,虽稍失毅韧之气,但也是不错的选择,似乎裁决神座这等被脏水浸泡至秽臭的蠢物,一步都不能容他,更不能低头。”
叶童静静说道:“明白。”
叶瑶看着她眉眼间的恬静气息,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我希望你将来能比我强,但需要你自己证明。”
叶童抿了抿嘴唇,说道:“我会证明给哥哥看。”
叶瑶看起来比较满意她的回答,点头说道:“皮皮将来要成为道门之主,需要真正有强者之心的来辅佐,我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
听着这话,叶童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些,低着头不肯应话。
因为她的沉默,叶瑶两道眉毛缓缓挑起,仿佛两柄绝情灭性的道剑,声音渐寒说道:“当年你暗中挑弄,逼师弟离观,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
叶童仰起头,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道门本来就应该是你的。”
叶瑶的声音寒冷似冰:“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万遍又如何?哥哥你是天道门的天下行走,你是必将成圣之人,天注定道门必然会传承到你的身上。”
叶童倔强说道:“而且当年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告诉他,只要他还留在道门,那么观主就一定会把道门传给他。”
叶瑶厉声喝斥道:“当时皮皮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对他说这种话!”
“这是事实,难道是个孩子就不能接受事实?”
叶童说道:“我当时也是个孩子,我就知道这个事实,我确实不能接受事实,所以我想改变一些什么。潘安他也清楚这是事实,所以他感到愧疚,觉得对不起你,所以他才会永远打不过我,才会在我说出那番话后,便逃离了知守观。”
她的声音很平静,叙述也很清晰,虽然谈到的事情,牵涉到天道门未来最重要的传承之事,却没有流露出任何怯意。
叶瑶脸上的神情却变得越来奇怪,不是愤怒,而是平静到了极点,连带着声音也平静到了极点:“你有没有想过,他愧疚的原因是什么?”
这声音不是湖水凝成的冰面,而是深井里无人来问的静水。
“师弟愧疚,是因为他善良,他敬我爱我,却发现师父决定把道门传给他,所以他难过,然后才会离开。”
叶瑶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妹妹说道:“你明知道这样说,他会怎样做,你还这样说,那就是你在利用他的善良和对我的敬爱。”
叶童面无表情说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
叶瑶缓缓举起右手,染着雨水与泥点的素白布衫,顺着手臂滑下。
他一掌向叶童的头顶拍下。
叶童没有闭眼,倔强地睁着眼睛看着身前的兄长,看着落下的手掌,明亮的眼眸里没有惊恐,只有平静。
叶瑶的心微微柔软了一丝,那抹被他强行在心间抹灭的怜意复生了一线,落掌速度渐缓,最终无力地落在了窗前的书桌上。
他发出了一声叹息叹息声里满是无奈、遗憾和对道门的内疚情绪。
叶瑶的手掌落在书桌上,微微颤抖,看似没有任何力量,实际上却蕴藏着这位道门绝世强者的修为与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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