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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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岸桥畔的芦苇在洁白的光线照耀下,仿佛变成白玉石雕成的美物。
叶童紧紧握着栏杆,看着远处湖上那片夺目的光明,震惊的无法言语,她知道侍女会神术,还曾与那个小侍女彼此参详过,但她从来不知道侍女真实的神术能力竟然强到了这种境界。
此时本来应该是深夜,无法借取天的光辉,她完全无法理解,侍女怎么能够放出如此多的光明,虽然知道她是光明神座在世间唯一的传人,西陵神殿一心一意想要请回桃山的人,她依然无法理解。
没有人理解此时雁鸣湖畔的光明,包括站在城墙之上的叶苏,不过他此时并没有像自己的妹妹那样试图去理解眼前看到的这幕画面。
看着照亮夜空的神辉,感知着那处的气息,这位知守观传人的脸上写满了虔诚向往又震惊茫然的神情,喃喃说道:“好纯净的光明。”
站在叶苏身畔的大师兄,也望着雁鸣湖的方向,他没有动容,也没有笑,反而神情格外凝重,不知道在担忧什么。
…………军营外那道雪桥下,羽林军将士以及天枢处的修行者们,茫然震惊地看着雁鸣湖的方向,光线把他们脸上的情绪照耀的清清楚楚。
许世抬头望向夜空里那些黑云反射的美丽光线,动作显得格外沉重,满是皱纹的苍老脸颊上写满了疑问。
盘膝坐在雪桥上的二师兄,从白昼到黑夜绝大部分时间都低着头,这时候他终于抬起头来,望着雁鸣湖处的光明,极罕见露出真挚的微笑。
然后他望向许世,说道:“这就是奇迹。”
虽然这不是兑山宗创造的奇迹,但奇迹就是奇迹,当初颜瑟大师与光明大神官同归于尽后,二师兄登上无名山,看着小侍女手捧骨灰入瓮,心生怜惜之余,不知为何总觉得将来小侍女的身上一定会发生奇迹。
为此,他不惜与最尊重的大师兄辩论争执。
今夜他终于看到侍女身上发生的奇迹,于是他开始微笑。
雁鸣湖东岸的冬林里,神念身上覆着如蝉翼般的万片雪,看上去就像一座冰雪雕成的佛像,先前无论雪湖上的战斗如何激烈,这位佛宗行走始终保持着沉默,合什守心,对抗着蝉声后的那人,平静等待着结果。
当天神辉在山崖上出现后,他忽然睁开了双眼,薄雪从他的眼帘上簌簌落下,他温和却坚毅的眼眸里,出现了很多复杂的情绪。
那些情绪是慈悲,是平和,是挣扎,最终化为赞叹。
冬林里一直幽幽若有若无响着的蝉鸣,在此时也有了变化,蝉声的节奏奇异地显现出冷漠厌憎的情绪,但声调却显得有些满意。
皇宫雪殿外的亭榭里。
李隐,看着南方骤然照亮夜空的光明,正在捋须的右手猛然一颤,揪下了数茎长须,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站在雪钟旁的无禅大师,看着雁鸣湖方向,微微张唇,一声唏嘘化为一声慈悲的佛号,手掌似乎无意识里拍打在钟面上。
古钟上的薄雪寸寸破裂,顺着钟面滑落到地面上。
悠扬而庄严的钟声,在如白昼般的黑夜里传向远方。
此时侍女眼中的世界是白色的。
纯净无暇的白。
那是光明的颜色。
她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那些纯净的神辉世界里,而是沉默看着雪湖上的那个背影,感受着那道念力所传递的讯息。
那道念力在拼命地召唤,显得那般的贪婪,那样的饥渴,甚至带着几分恐慌的意味,就如同一个想要吞噬掉她血肉的魔鬼。
侍女清晰地感受到这种意味,但她并不恐慌,在熊熊燃烧的天神辉之中,她平静地敞开自己的精神世界,开放给念力那头的许尘。
某些意识早已成为侍女的本能,她的精神,她的血肉,她的神辉,她的生命,她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的,也是许尘的,她可以毫不犹豫地与他分享,或者奉献给他,既然如此,何须恐?哪里会慌?
她是许尘的本命,许尘也是她的本命,那么你要多少,我便给你多少,哪怕是所有,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哪怕是生命。
如果修行者与本命的关系是知音,许尘和侍女便是世间的第一等知音,不是高山流水,而是锅碗瓢灶,他们的喜怒哀乐相通,他们心意相通,他们生死相通,他们不需要尝试理解彼此,他们天生理解彼此。
如果修行者与本命的关系是亲密,许尘和侍女本是世间最亲密的两人,他们自幼同食同宿,酷暑时抵足而眠,寒冬时共裘取暖,一挑眉便知道你拿树枝写字写的得意,一憨笑便知道你洗碗时手被豁沿割了道口子。
冥冥之中仿佛早已注定了这一切。
冥冥之中仿佛有相通之道。
此时侍女以生命燃烧的天神辉,便要依循着冥冥中的那条通道传给那个人。
天地间的气息骤然澄静。
光明里,侍女脸色雪白,眉头紧蹙,似乎非常痛苦,但脸上却带着笑意。
她身上熊熊燃烧的天神辉,骤然间凝成一束,向着山崖下射去,搭成了一座光桥,把雁鸣山与雁鸣湖连起来。
无穷无尽的天神辉,通过这道光桥,穿过雪湖上的寒风,源源不断输进许尘的身体里,令他握着的那把朴刀上大放光明!
扑面而至的天神辉,令西门望的眼瞳骤然剧缩,然而在极短的瞬间里被灼烧至渐趋黄枯,流露出震惊与恐惧的神情。
他感觉到这不是浩然气拟的天神辉,而是真实的天神辉,是他最恐惧的那种力量,虽然他早已背叛魔宗,投靠道门,但他依然恐惧。
无数的天神辉从刀身吐出,把西门望的身体笼罩进去,这些本应庄严慈悲的光焰,在此时却显得如此冷酷,无情烧灼着他的肉体与精神。
这些神辉光焰,在此时此刻等若是许尘自己的神辉,所以他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刀锋骤厉,挟着夺目的炽烈光焰,向前砍了下去!
这一刀是他最熟悉的刀法,也是最简单的刀法,没有任何花俏招式,只是从上劈到下,却也是他最强大的一刀。在梳碧湖畔,他就这样砍掉了无数马贼的头颅,在兑山宗侧门,他一刀便把柳亦青砍成了废物。
西门望手中那把铁枪,再也无法承受刀身上的浩然气力量,以及天神辉的烧灼净化,崩一声脆响,从中断成两截!
刀锋一往无前继续向下。
西门望一声暴喝,如雷霆炸响在雪湖之上,只见他那双铁手以栏桥之势横击向前,硬生生把许尘的刀夹在了拳里!
西门望双拳巨大的冲击力顺着刀身传向刀柄,再传至许尘的身上,但他仿若毫无察觉,低着头抿着唇,一声不发继续向压!
喷吐着天神辉的刀锋,烧灼着西门望的拳头,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向下移动,距离他瘦削苍白的脸越来越近。
面临着即将到来的死亡,西门望发出一声疯狂般的嚎叫,做出了最后的努力,抬起受伤严重的那只脚,猛地向许尘的腰腹间踹了过去!
就算西门望这一脚踹中许尘,也再无法挡住许尘的刀锋和刀锋上的那些天神辉,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因为他要许尘跟着自己一起死。
然而就连同归于尽,他都没能做到。
就在他脚尖踢中许尘腰部的那瞬间,一道气息顺着腿传到了西门望的身体里,进入他的识海,最后在他的口鼻里,变成了极端浓稠的血腥味。
西门望很熟悉那道气息,因为他曾经感受到过。
他对那道气息又很陌生,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过。
那道幻化成浓稠血腥味的气息是如此的冷漠,又是如此的高远辽阔,仿佛站在极遥远的天空上居高临下望着他。
然后西门望听到了一声蝉鸣。
白天在皇宫里听到的蝉鸣,他以为是幻听。
暮时踏入雁鸣湖时听到的蝉鸣,他觉得似真似幻。
此时在临死之前他再一次听到蝉鸣,这一次他确认是真的。
许尘被直接踹飞,重重摔落在雪地里,他艰难地撑起身体,想要爬起来再给西门望补一刀,但怎样挣扎终究也是徒劳,只好喘息着坐在了雪中。
西门望的身上出现了一道刀口,这道刀口很直,起始处在额头,然后向下延伸,切开他的鼻与唇、胸膛与腹部。
鲜血顺着刀口处绽开的肉向外渗出,今夜的战斗太过惨烈,他流的血已经太多,此时体内残余的血,只能渗淌,看着愈发凄惨。
西门望没有倒下,低头看着自己胸膛上的深刻血口,这道刀伤对于巅峰时期的他来说,或许并不能致命,却不是此时的他能够承受的。
四周的天神辉,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没有敛灭,而是在继续燃烧,寒冷的湖水仿佛变成了灯油,雪块似乎变成了煤炭,整片雁鸣湖似乎都在燃烧,散发着耀眼的光线,把湖上的一切照耀的清清楚楚。
在神辉照耀下,西门望看着胸膛上的刀口,知道死亡马上就要来了,他缓缓松开手,任由两截断枪落下,砸的雪花一溅。
远处皇宫里响起的钟声,终于来到了雁鸣湖上。
西门望抬头望着钟声起处,不知道是不是在想自己的妹妹。
钟声再起。
他魁梧如山的身躯内响起一声嗡鸣,无数的细砾从身上喷溅而出,向四周散去,仿佛是他藏了数十年的尘埃。
悠扬的钟声不断响起,回荡在安静的都城中。
扑扑扑扑扑!
西门望的身体发出一连串闷响,表面陡然下陷,有的地方则是高高隆起,骨折肉破,看痕迹就像是被人用拳头砸出来的。
这些都是唐的拳头。
在荒原上的连番刺杀里,唐冒着死亡的危险,拼着重伤,用血刀破了西门望的盔甲,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十几道拳意。
过去这些日子里,西门望用自己雄浑的真气和恐怖的境界,强行把这些拳意之伤压制了下去,此时天神辉烧融了他体内的经脉晶壁,于是无法压制这些拳意,便在此时瞬间爆发了出来。
先前他用魔宗秘法,压制住的那些伤势,也再次爆发了出来,无数道伤口重新出现在他的皮肤上,画面看上去极其诡异。
在死亡之前,要重新经历一遍曾经受过的那些伤,重新承受一遍那些痛苦,不得不说,这是一件非常残酷的事情。
西门望的腑脏全部碎了,甚至可以说是变成了烂絮一般的事物。
肌肉里的血不多,内脏里还有很多血,所以西门望开始咳血,带着黑色的浓稠鲜血,顺着他的食管气管涌到嘴里,然后溢出嘴唇。
西门望站在雪地里,一边咳血,一边大笑。
许尘坐在雪地里,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的笑容,有着截然不同的意思。
雁鸣山崖畔,侍女坐在雪里,显得极为虚弱,她看着远方湖上的画面,知道许尘这时候根本不想笑,他肯定想哭。
想到这一点,她心头一酸,便开始流泪。
凉凉的泪水,在她微黑的小脸不停流淌,却洗不去渐渐显现的笑容。
这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于是她轻轻哼唱起来。
人将死,晨未至,夜还寒。
雪湖却是无比明亮,天神辉在冰面残雪与湖水里持续燃烧,释出团团水汽,隐隐能够听到渐沸的声音,如雾中的清晨温泉。
西门望浑身是血,披散的白发被血水黏成枯柳般的形状,他看着许尘,黯淡如萤的眼瞳满是深深的不解,嘶哑低声道:“你那时候只有四岁……仇恨这种……东西对四岁的人来说不容易记住,你真的这么恨我?”
寒风拂面,许尘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说了几段话。
“小时候在都城的四年,是我上辈子和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学,我只需要享受父母的宠爱,和玩伴打闹,偷偷看将军的书籍,可惜的是那些时光被你毁了。”
“我这些年在别人眼中活的还算不错,但只有我自己知道,要天天努力活下去的日子是多么痛苦,是多么的不快乐,所以我当然很恨你”
“不管我这些年再怎么做,当年柴房里被我杀死的管家和少爷不可能再复活,将军府里死的人不可能再复活,我的父母不可能复活,我最美好的那段时光,也不可能再重新回来……那么便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够阻止我来杀你,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挥出那一刀是划算的,我还想要你们知道,我是在为我的父母复仇,我的父亲叫林涛,我的母亲叫李三娘。”
西门望低着头看着自己胸腹间的刀口,忽然问道:“大仇得报的感觉如何?”
许尘说道:“感觉不错。”
西门望抬起头来,微感惘然说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我也说不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反正就是很放松,总觉得你死之后,这个世界变得不一样了,我也不再是过去十五年里的我。”
许尘想了想,说道:“我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感到放松了。因为你死以后,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写书帖挣银子,而不用每天夜里都要写很多枯燥乏味的符;你死以后,我可以经常去红袖招听小曲,而不用在兑山宗后山听师兄奏曲。”
“你死以后,我还是会修行,但不再是像过去这些年一样只是为了让自己更强大,而只是单纯地兴趣和爱好或者说满足自己的求道之心;你死以后,我可以不用再像过去那样,总是盯着你的背影,在渭城或是都城等着与你的战斗,我可以去南晋大河,去神殿东海,去看看这个世界和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人们。”
他看着西门望很认真地说道:“你死以后,我就可以不用再想着要杀死你,这样我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西门望笑了起来,笑声很凄楚,神情很怪异。
“自由啊……”
西门望看着许尘的目光里充满着怜悯与嘲弄,说道:“你身为正道弟子,却入魔已深,便等若我当年背叛魔宗……你已经踏了我的老路,便注定只能在光明与黑暗的夹缝里痛苦挣扎求存,你哪里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自然更没有什么快乐。”
许尘把朴刀当作拐杖,扶着虚弱的身躯,艰难地站起,看着西门望说道:“兑山宗不是明宗,我也不是你。”
没有深入了解兑山宗的人,根本无法了解兑山宗、尤其是玄微对魔宗的真实态度,许尘从来不担心自己变成故事里那些男主角。
“兑山宗确实不是明宗,以玄微的胸襟,哪里会在意自己的弟子修行什么,不过你也确实不是我,你根本……就不是人。”
西门望眼瞳里的光芒,本来已经黯淡的像随时会被寒风冷死的萤火虫,这时候却变得明亮起来,厉声说道:“你是冥王的儿子!”
十五年前,光明神座认为冥王之子降生在将军府,指使西门望进行清洗,于是才有后来这么多故事以及今夜这场血战。
西门望在临死之际,回思着今夜这场战斗里的那些疑惑,那些没有到场却通过许尘到了现场的死去的前人,越来越坚信这个判断。
他看着许尘诡异地笑了起来,怨毒诅咒说道:“天在上,你这个冥王的儿子总有一天会像我一样被天神辉烧成灰烬。”
“我是冥王之子,大概让你更能接受死在我手中这个事实……不过很遗憾的是,我和冥王没有任何关系。”
许尘说道:“而且我们每个人最终都会死去,都会被天神辉烧成灰烬,所以你的诅咒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你真不是冥王之子?”
西门望喃喃说道:“你不是冥王之子,怎么可能那么小便逃出都城?如果你不是冥王之子,怎么可能越境击败我,我今天怎么会死?”
他的脸颊就像株被雷电劈开的枯柳树,皱到了极点,满是不解不甘的情绪,如果许尘不是冥王之子,怎么可能拥有这等大气运,这样不可思议的机缘,能够越境挑战杀死强大的自己?
不可一世,暴戾霸蛮数十年的西门望大将军,在临死之前看上去就像在村口喷着唾沫寻找昨夜踹开寡妇门被踹开的小贼的老头儿。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许尘,痛苦地说道:“我不想死。”
许尘说道:“我想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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