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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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清早的天空还泛着困恹恹的微光。

        昨夜下了不小的雪,早起地上积起了厚厚一层。吱呀作响的早餐车在雪地上缓缓行过,煞风景地留下了几道细细的车辙。

        时间还早,弘毅路上没什么人,路灯也亮得随心所欲,不一会还体力不支地灭了一盏,将灯下如藤蔓般繁衍出的一条小巷彻底淹没在了黑暗里。

        忽然,小巷传出了花盆落地的声音,又紧连着一声被寒风撕碎的尖叫。

        摊煎饼的老板闻声回头看了看,可巷弄一片漆黑,他又狐疑地转回了头。

        也不知是谁家的老猫不怕冷,这么早就出来觅食?

        老猫敏捷地跳过围墙,连蹭到的泥巴都来不及清理,就飞也似地躲远了。

        老宅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棂洒下来,落在围墙下的女孩身上。她穿着校服,愤怒又狼狈地看着黑暗里的巷子。

        屋檐上的雪水落下来弄脏了她精心打理过的齐腰卷发,又顺着发丝滴进了她死死握着的书包里。

        在静谧的夜色里,卷发妹忽然开口嚷起来,但声音又压得很低,好像生怕被谁听到一样,“我没钱包!谢满星,都什么年代了还抢钱包?你古代人吗?”

        灯光之外的阴影里应声传来一声刺耳的咔响,接着,一个踩扁的易拉罐直冲冲地飞了出来。

        还没来得及侧身,易拉罐已经擦着卷发妹的裤腿稳稳地嵌进了她背后的墙壁里。

        卷发妹立刻屏住了呼吸。

        路灯啪地亮了。

        巷子里还站着一位女孩,这女孩光形象看起来就和卷发妹不是一路人。

        她个子不高,穿着和卷发妹同款的高中校服,齐肩短发被不修边幅地随手扎成了个丸子,露出了饱满的额头,碎发统统被她用魔术贴贴在了脑袋顶,整个脸上一览无余。

        一览无余地写着不耐烦和起床气。

        “没钱包你抖什么?”谢满星又从旁边堆的乱七八糟的废品里踢出一个易拉罐,准准踢到路中间。

        ……

        冯琳顺着谢满星的目光看了眼自己无风自动的校服裤子,立刻恼羞成怒了。

        “抖个屁!你才抖,你全家都抖!”冯琳用书包挡住腿指着她,“谢满星你有本事别走。”

        “我没说要走啊,”谢满星吸吸鼻子,转头看向一边的墙角,那里居然还蹲着两个女孩,“喂,你们两个写完了吗?”

        突如其来被点了名,两个鹌鹑一样想缩在墙角保持隐身到天明的女孩们齐齐抖了一下,赶紧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还不赶紧写?”谢满星咔地一下用力踩扁易拉罐,“愣着等我给你们写范文吗?”

        谢满星声音算是甜酷那挂的,还长了一副静若处子系的野生乖乖女长相,配上那因为没睡醒还连打了两个哈切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怎么看怎么算是个团宠吉祥物。

        可这吉祥物气势一点也不吉祥,伴着好半天也亮不干净的清早,怎么看怎么像恶鬼讨债。

        鹌鹑姐妹中的一个终于吓崩了,一屁股坐在了脏乎乎的泥水里,抱着手里的作文纸带着哭腔说:“琳姐,你就把钱包给她吧。”

        冯琳的脸一下子绿了。

        还是小鹌鹑听话!

        “说得好,”谢满星勾勾嘴角,“给你少五百字。”

        女孩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惊喜了:“谢谢星哥!”

        叛变太快了,前大姐还在用校服擦墙呢,你这就拜新山头了?

        “你他妈是谁罩的?”冯琳愤怒地冲着女孩踹了一脚,她被谢满星堵在巷子里没处跑已经够羞辱了,现在连自己的跟班都倒戈了,吼声都破了音,“你还想不想来学校了?”

        她踹了一脚还不解气,抡起书包就要砸向女孩,被谢满星一把抓住了手腕。

        “本事这么大?改行当门卫了?”谢满星皱眉按住她的虎口,单手向后一掰。

        冯琳的手腕顿时一震酥麻,顺势松了手,书包立刻易主了。

        “尖叫鸡,和你说了多少遍了,”谢满星嘚瑟地晃晃书包,“喊声大打不赢架,或者你想把李大爷喊过来帮你揍我?”

        她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学校的方向。

        天色比刚刚亮了些,二十米外的弘毅路已经有了赶早的学生。小贩热热闹闹的叫卖声从巷口传来,不比冯琳声音小。

        大早上的,谢满星并不想被吃瓜群众看热闹。

        但好巧不巧,巷口中央正站着一个人,正偏头看向这边。

        那人身量很高,剪着寻常的短发,穿着件宽松的黑色运动羽绒服,黑色书包稳重地背在肩上。

        看起来疏离而挺拔。

        他目光也冷冷清清的,穿过清晨弄巷里薄薄的晨雾,静静地落在她身上。

        谢满星的脸色立刻变了。

        也不知道触了什么开关,谢满星三十二倍速地弹离冯琳身边,身体力行地表达出自己和她没有一分钱关系的坚定原则。并飞快扯开书包拉链,把东西稀里哗啦倒了一地,眼疾手快地捞起绿色钱包,一气呵成地跑向了巷口。

        临走还不忘扯过旁边两个女孩手里的作文纸。

        谢满星挂着书包三两步从小巷里跑出来,碎发在风里一抖一抖的。

        轻飘飘的书包被她邋遢遢地挂在左侧肩膀,衣服拉链也半拉着,大喇喇地像个男孩子一样。

        跑到陆明庚跟前,她仰头,小鹿般的眼睛映着路灯未尽明亮的光,和刚刚的小霸王简直两个谢满星,“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谢满星这人,眼神人畜无害的指数和惹事大小成正比,陆明庚明显没上当,话都懒得说,把臂弯里搭着的大衣扔到她头上,抬脚就走。

        “什么态度。”谢满星嘁了一声扒拉下衣服,悻悻地跟了上去。

        今天她出门够早了,还想着一会潜回家假装刚刚睡醒,结果没想到在犯罪现场人赃并获。谢满星抱着衣服垂死挣扎地解释,“我今儿是除恶扬善,真的。”

        陆明庚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声。

        “真的!”谢满星伸手拦住他,挺着急地解释,“我真是好人好事,你别给我妈乱说。”

        “知道了。”陆明庚说,“把外套穿上。”

        这人统共就说了一句话,但谢满星敏感地捕捉到了异常:“你居然又感冒了!这寒假你都第三次了吧?”

        “没有,”陆明庚偏过头清清嗓子,“你寒假又没在景城。”

        “没在我也知道!”谢满星把羽绒服抱在怀里,拍拍他肩膀,他高她一头多,拍着还挺费力,“就你,哪年学校流感源头不是你?”

        “我看今年的源头是你,”陆明庚站定,蹙眉看着她,“穿上。”

        这件羽绒服特别大,特别厚,特别特别的特别,穿上简直像只热狗在路上走,谢满星极其抵触,所以她坚持了两秒,才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嘟囔囔:“我就算现在去操场穿短袖跑五圈都生龙活虎,菜鸡。”

        “跑去吧。”陆明庚说。

        “跑什么跑,”谢满星把羽绒服拉链拉好,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都高二下学期了,学生的心思要放在学习上!”

        一直冷着脸的陆明庚挑了挑眉。

        谢满星面不改色,“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不是,”陆明庚狐疑地思索着,“你羽绒服是羊毛做的吗?”

        ……

        这人,就很欠揍。

        要不是知道他是个从小就体弱多病手无缚鸡之力的菜鸡,她立刻就把他打成冯琳同品种尖叫鸡。

        其实还没到开学,今天只是高二补课的第一天。马路上的学生们一个一个都还沉浸在新年刚过的假期里,表情都是同款无精打采。

        而且今天是分班考,谢满星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有气无力,脚步越走越慢,“我……”

        “翘掉分班考会被退学。”陆明庚打断她。

        人类不是没有读心术吗!摔!

        “你属蛔虫吗?”惨遭拒绝的谢满星气急败坏,“什么狗屁日子开学第一天就想让我死。”

        “红灯,”陆明庚拉住她书包背带,“哪年开学没考试?”

        “所以我活下来是多么不容易。”谢满星站定,仰头望向忧伤的天空,五毛钱一百颗的泪水集聚双眼,“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我是一颗无依无靠的小草。”

        “戏精,”陆明庚看着跳转的绿灯,抬步绕过她,“蓉姨说再考倒数第十明年的零花钱也给你扣光。”

        “是吗?”谢满星伸手去书包里掏了掏,颇有一种世道不济良家少女被迫成为□□大魔王的悲愤,“那让我看看我刚抢来的钱包里有多少钱,够不够让我活到后年。”

        然而陆明庚嫌她戏太多耽误时间,毫不留情地拽着她的书包往前走。

        结果猝不及防又听到她嗷了一嗓子,差点冲动撒手把她扔到马路中间。

        钱包里就剩两块五了!

        “冯琳手也太叉叉黑了!”谢满星咬牙切齿地望着校门,冯琳正疯狂往里面跑,“她居然全拿走了!”

        陆明庚听到这话也皱了皱眉。

        “野了,这女的真的野了!”谢满星翻出自己钱包数了一千二胡乱塞进了钱包里,“我明儿早上还得堵她去!”

        虽然一路上谢满星都在痛述冯琳这两个月来的恶性,但该吃吃该喝喝遇事别往心里搁是她没心没肺活到十六岁的座右铭,所以坐到早餐摊上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往常的胃口,甚至因为早上的一番运动而更加有了潜力。

        “鲁叔,三笼……”谢满星张张嘴,叹了口气,“算了,自己来。”

        “刚开始上人了,”鲁叔憨厚地笑笑,“想吃什么自己拿,让文闪给你找地方坐。”

        旁边正在擦桌子的男孩听到这声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又像没听到似的继续擦起了桌子,身上的灰色老式羽绒服随着他的动作跑出了一小撮羽绒。

        “不用,”谢满星没看男孩,拿起三笼包子对刚想接手的陆明庚说,“你别搭手了,拿个豆浆再撒一地。找个坐去,我要高桌子。”

        陆明庚这人生活能力非常有限,但读取指令的能力很强。他果然挑了摊上最高的桌子,已经坐好低头看chinadaily了。

        “腿太长了也碍事,”谢满星坐在对面看着他蜷在马扎上,“看你坐着我都难受。”

        陆明庚假装没听见,目光依然落在手机上,拿起手边的热豆浆喝了一口。

        很烫,他又放下了。

        “喝热的才能好,”谢满星用筷子点点豆浆杯子,“你那鼻音重的我还以为你在卖萌。”

        “我没感冒。”陆明庚说。

        “哦,”谢满星拿起茶叶蛋,“我好相信哦!”

        陆明庚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放下手机转了话题,“今天考试不要交白卷。”

        闻言,谢满星嘶了一声。

        “我这么关心你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呢?”谢满星说,“怪不得除了我没人跟你玩。”

        “只是提醒你,”陆明庚拿起水煮蛋,“再考倒数第十蓉姨真的要断你经济了。”

        “借点……”

        钱字还没说出来,陆明庚就直截了当地给了答案:“饿死吧。”

        就一个寒假不见,这臭小子怎么这么铁血无情了!

        “我饿死了你也得饿死,”她把陆明庚手里剥得像月球表面的水煮蛋拿过来,一捏一揪就开了,放进笼屉里,“这么大人了剥个鸡蛋都像盗墓似的。你还是专心考第一吧,不要操心我们学沫的事!”

        陆明庚拧着眉掰开筷子递给她,“你成绩太碍眼了。”

        “谁让你看了,”谢满星张开双臂,把胳膊抻得老长,“我们隔着十八个排行榜,那么长!你闲得没事去看我成绩啊?!”

        陆明庚没说话,给了她一个你居然有脸说的眼神。

        谢满星挑衅地回看他。

        虽然没证据,但她肯定就是这货告诉老妈她成绩的!不然她花十块钱在门口打印店买的成绩单怎么可能露馅!

        店铺童叟无欺的啊!

        “懒得说你,”陆明庚不想再跟她扯,“这次考试至少先把你会的科目写完。”

        “会的科目?”谢满星收回手,“我会哪个科目?”

        陆明庚安静了五秒钟,拿起鸡蛋塞进了她嘴里。

        怎么说不过还带动手的啊!

        “你别说话了,”他擦干净手,铁血无情地塞上耳机,“没一句能听的。”

        你非要问。但这句话她没说,怕说了老陆能把包子豆浆灌进她嘴里再把她拎起来掂一掂。

        她安静地吃完两笼包子,想到自己没钱付账,才斟酌地决定服个软,“我争取先考到倒数第十一嘛。”

        陆明庚不想理她。

        “瞧不起谁啊!”谢满星超委屈,“很难的!我三个学期都没考到啊!”

        陆明庚已经听不下去了,起身掏手机去结账。

        “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脑子那么好用,”谢满星吸吸鼻子跟着他站起来,“搞不好你考倒数第十了我就考正数第一了!”

        景城一中在弘毅路的尽头,是所历史悠久的省重点高中,悠久到教学楼都如同危房。但再悠久它也只能屈居第二——上头有爸爸级省重点师大附中压着。

        谢满星当初是走了狗屎运,以排球特长生的身份凭借最后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

        这事儿足足让她为自己的运气骄傲了一个夏天。

        但谁知道来了之后她再也没有摆脱过当学渣的命运——在体育班她就是倒数第十,后来高二转读文化班,居然还是倒数第十。

        景城一中很没人性地按照成绩排班级,顺序都不带打乱的。十八班就是理科最后一个班,汇集了高二倒数五十名各种型号的理科废柴,堪称一个垃圾场。

        这垃圾场独自坐落在高二楼的五楼,旁边就是实验室,偏僻得仿佛一个病毒隔离区。

        除了他们班自己人以外,人鬼都避之不及。

        阶级差异决定了谢满星要和陆明庚在高二楼三楼分道扬镳。

        她背着连根笔都没有装的书包踏上通往五楼的楼梯,有气无力地冲陆明庚摆摆手,“中午一起吃饭。”

        马上打铃了,楼梯里都是飞奔的学生,毫不紧张的谢满星很自觉地靠了边,给还能抢救一下的同学让出了一条生路。

        “老谢你还散步呢?!”涂乐疯狗一样从一层窜上来,“快点走,开学第一天你就要迟到,李夜叉不弄死你。”

        涂乐想拽着她一起跑,但谢满星毫不配合,死猪一样不肯加速,“我不迟到李夜叉就不弄死我了吗?”

        “……”涂乐真够朋友,停下脚步等了她宝贵的三秒钟,“你可以试试,说不定有奇迹!”

        “今儿阴天,没流星。”谢满星甩开他,“还有两分钟呢,让我再多活一会。”

        “豪杰!”涂乐转头就跑,两步一个台阶,说着话就蹿到了五楼,“星哥威……”

        然后瞬间停脚息了声。

        谢满星低着头慢悠悠地走到五楼,推开碍事的涂乐,“好狗不挡道。”

        结果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得,把您路挡了是我不懂事,”李夜叉叉腰站在她面前,不过一个寒假,他又秃了些,啤酒肚也更大了,距离更年期又近了一步,“我是不是应该给您排个车队,铺个红毯,再八抬大轿请您来上学啊。”

        有时候谢满星感觉自己真是李夜叉的一个开关,能让李夜叉这位数学老师文思泉涌出口成章地骂她,还不带重复的,语文老师都得跪下佩服他是鲁迅转世。

        谢满星给了涂乐一个“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

        涂乐蹿到老师身后给她比口型:忍一忍,低个头。

        黑板边挂着的表现实还差一分钟预备铃,谢满星瞟了一眼决定给涂乐个面子,“李老师,我今儿没迟到。”

        “你迟不迟到又有什么区别呢?”李老师探身看着她,“谢满星,快迟到了人涂乐至少还知道跑两步,给我个脑子不行但行动积极的态度。你呢,你跟只死猪有什么区别?犯癫痫的时候都懒得抖三抖是吗?”

        谢满星在内心叹了口气。

        预备铃响了,李老师指指学校外面,“你成绩这么稳定,干脆直接回家别考试了,垃圾场在街对面,你自己导航过去吧。”

        谢满星转身就走。

        “你站住!”没想到她真会走,李老师声音一下抬高了,“谢满星,你脑子被门夹了吗?今天这么听话?你是不是正等着我说这句话呢?想翘课是吧?外边什么这么吸引你?能让你这么浪?你要浪上天吗?”

        成年人的世界太难琢磨了,让她滚的是你,让她滚回来的还是你。

        谢满星十分无奈地又转回了头。

        李夜叉依然愉快地骂着,仿佛生活里所有的怨气都在这一瞬间爆发了。

        “一会考试,反正你也不会,你就干点你擅长的吧。”李老师指着她,“检查,一千字,标点符号不算字数,写完交班长。”

        他骂着向后看了看,几个想趁谢满星当炮灰的机会窜进教室浑水摸鱼的迟到同学刚好被抓了包,一时进退不得地愣在了楼道口。

        “愣着干什么,想学谢满星吗?”李老师吼到,“你们有她这连续三学期稳定在倒数第十的脑子吗?没有就赶紧滚进去考试。”

        几个同学杀猪一般地跑进了教室。

        楼道口还站着一个人。

        见他不动,李老师拧着眉吼,“怎么?你也想去垃圾场吗?你……”

        他说一半停住了,“陆明庚?”

        谢满星正面无表情地从兜里掏她刚抢来的新鲜检查,闻言惊得直接蹦起来转了一圈,慌里慌张地转头,老陆就站在她身后一米的地方。

        “你咋在这?!”谢满星惊呆了。

        陆明庚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这事有点难办。

        成绩不好是事实,反正她上课没听过,没努力过的事结果不好她不觉得丢脸。

        但挨骂不一样。

        被人像花洒一样拎着脑袋骂半天,要是换成脸皮薄的估计早就嘤嘤嘤地哭昏过去了。

        也就她谢满星能在李夜叉牌喷壶下茁壮成长不断刷级。

        但今天谢满星感觉自己像个新手村的菜鸡。

        脸颊有点发烫。

        他怎么来了?

        在老师那里众星捧月养尊处优的陆明庚长这么大都不可能被人这样指着骂。

        她摸摸鼻子,把还没拿出来的作文纸又放回了兜里。

        “有你什么事儿?”有陆明庚在,李夜叉明显收敛了,“想在这愣一节课吗你?”

        毫无准备地挨了一巴掌,谢满星踉跄了一步,差点一头磕到陆明庚胸口。

        她扶着墙给了李老师一个“你干嘛”的眼神。

        “写你的检查去!”有了更重要的新目标,李老师自然不耐烦地放过了她,端着笑脸迎了上去,“明庚啊,你来了?”

        好恶心。谢满星瞬间抖了三抖。

        “李老师。”陆明庚点了下头。

        虽然叫人叫得很客气,但陆明庚的手还揣在裤兜里,头也只点了小小的一下,是他从小就经常表达的冷淡态度。虽然谢满星不知道他为什么上来,但十八班这“风水宝地”,一般没事的话没人愿意来,她只好提前给他打预防针:她指了指李老师的脑袋,撇着嘴摇了摇头。

        结果李夜叉像浑身是眼一样稳准狠地转过了头。

        “你怎么还在这?!”和煦的满面春风立刻改成了劈头盖脸的暴风雨,李夜叉指着她,“想在外面写?行,写不完别进去。”

        ……服了。

        谢满星握了握拳,觉得用翘课作为新学期的开头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想法。

        但陆明庚正堵在前面,这家伙身高腿长,杵在这里像座山一样遮天蔽日。谢满星左看右看都觉得要冲过去首先要过老陆这关物理伤害,然后就是老妈那关精神攻击。

        物理伤害好过,她非要跑他这种弱鸡肯定是拦不住的。但是精神攻击就算了,老妈啰嗦起来,能把新华字典比到没脸出现在书店。

        谢满星觉得有点牙疼,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飞快掏出兜里皱皱巴巴的作文纸,按在墙上把它弄平,然后熟门熟路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拍到了李夜叉手里的密封试卷上,中气十足地说:“写完了。”

        一千字,满满当当一整页,还带着新鲜的泥巴。

        李夜叉气得胡子都歪了。

        这是检查吗?这分明是下战书呢她!

        “谢满星!”李夜叉指着她的背影吼,可谢满星已经飞速躲进了教室。

        “孺子不可教!”

        十八班里闹哄哄的,谢满星走到第五排窗边,把书包放进旁边空座位的抽屉,然后拉开自己的椅子瘫了进去。

        怎么这一早上这么身心俱惫啊……

        涂乐从前桌转过头,“陆大爷怎么来了?”

        “我哪知道。”谢满星撑着脑袋没好气地看向窗外,李夜叉一脸讪笑脸都快笑成包子了,陆明庚却毫无配合,什么表情也没有,冷漠得好像在听电视广告。

        “外面那个是……陆明庚吗?”涂乐同桌蒋帆茫然地转过头,“就那个年级第一?中考状元?”

        “你这形容不对,”涂乐摆摆手,“应该用‘是那个因为懒得早起二十分钟坐公交上学于是放弃了附中而来到一中当鸡头的中考状元’陆明庚吗?”

        谢满星听乐了,竖起拇指,“这个‘鸡头’用的十分到位。”

        “过奖过奖,”涂乐一抱拳,“所以他来干嘛?神仙下凡了?”

        “我真不知道。”谢满星耸耸肩。

        后桌裴一舟正在打游戏,趁着黑屏百忙之中插嘴,“我听说他上学期期末不是第一。”

        “我听说宇宙要爆炸了。”谢满星说。

        裴一舟嘶了一声放下手机,“我没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谢满星耸耸肩。

        俩人都不说话,对看了十秒钟,谢满星的眼睛才逐渐瞪圆了,“我靠,不可能吧!”

        “为什么不可能。”涂乐嘘了一声,“神仙也有下凡的时候。”

        “我信你考正数第二也不信他考不到第一,”谢满星转身把涂乐吼得矮了一头才继续问裴一舟,“那他第几?”

        “不知道,”裴一舟说,“据说因为答题卡涂错了分很低,老师怕影响他保送直接把他的成绩定为了缺考,所以我们才又搞一次分班考试嘛。”

        “这也可以?”涂乐惊了,“妈的,好学生就是可以为所欲为,连学校都把他当老佛爷供着。”

        “你行你也可以。”蒋帆小声说。

        “我?”涂乐指指自己,“诶散了散了,四眼狗来了。”

        带着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的班长鲁文闪还穿着早上那件跑毛的羽绒服,满头大汗地跑进班,路过了谢满星的座位。

        他学习更差,坐谢满星后面的后面。

        谢满星高一下学期转到文化课班的时候一度以为这班的班长是谁学习差谁当的。

        后来才知道是谁听李老师话谁当的。

        谢满星拿出钱包扔到了鲁文闪身上。

        她扔的并不重,但鲁文闪战战兢兢惯了,所以蹦得像个二踢脚,脸通红地要看丢来的是什么东西。

        要是垃圾他还要丢进垃圾桶里。

        结果不是垃圾,是他自己的钱包。

        谢满星靠着墙,半眯着的眼睛露出一道不好惹的光,“拿好,然后滚。”

        从捡起钱包到滚到座位,鲁文闪只花了一秒钟,因为上课铃响了。

        李老师带着陆明庚进了教室,“我们班不排座位,你就坐谢满星旁边的空位上吧。认识谢满星吗?就刚刚那个提前预备好检讨书的。”

        此话一出,班里一阵惊叹,“我操这么牛逼!”

        万众瞩目的谢满星压压手:小事儿小事儿。

        “怎么你们还挺敬佩啊!”李老师咣地踢了脚讲台,“要不要一人来一篇?”

        学生们瞬间安静如鸡。

        李老师一秒钟切换进辛勤的园丁模式,并拍拍陆明庚肩膀,“去坐吧,不要让他们抄你卷子。”

        年级第一来年级最后一个考场考试,听起来就挺劲爆的。大家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顺着陆明庚的步伐一路落到了座位上。

        谢满星伸出一只手指冲大家划了一条横线。

        脑袋们全都扭回去了。

        俩人认识十年了,但这种在考场相见的场面还是第一次。

        谢满星看着他坐下,又看他把书包放进抽屉,觉得自己得说点什么,毕竟这里是她的地盘,老陆毕生也就来坐这么一次客。

        她想了想,挺正式的清清嗓子:“欢……欢迎光临!”

        老陆的动作一顿,看向她的眼神明显是在问你有病?

        谢满星翻了个白眼。

        “整挺好!”她抽了两张酒精湿巾帮他擦擦桌子,“居然能涂错卡涂到十八班,您这是涂错了几科啊?”

        陆明庚冷着脸没说话。

        “呦,还生气了。”谢满星边擦桌子边笑,“整个寒假都没告诉我,怕我嘲笑你吗?”

        “你没问。”陆明庚说。

        这理由真不错!

        谢满星啧了一声,“本来可以只嘲讽你一个寒假,现在好了,要嘲讽你一学期了。”

        她挺开心地擦完桌子,咧着嘴看向陆明庚,陆明庚也正在看着她。

        目光特……郑重。

        谢满星收起了笑容,“怎么了?”

        “谢满星,”陆明庚从纸抽里抽出一张干净的湿巾递给她,“能好好考一次试吗?”

        “啊?”谢满星呆愣愣地接过来擦擦手,“你说什么?”

        语文试卷从前桌传过来,落在了陆明庚干干净净的桌子上。他拿出两张,把剩下的又递给后桌。

        “年级第一,”陆明庚把语文卷放到她桌上,“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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