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未知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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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庚二十四年,季明轩已离开半载。
春日清晨,碧天初晓,王宫静籁,公子吉一身简素,晞光立于宫门。
他仰首望着梁顶脊兽,闭目冥思了片刻,俄而正首端目,回身来到马匹跟前,上马御驰离开了王宫。
马声嘶叫,鸟雀惊离了树枝。
……
承泽宫别院的寝阁中,楚嫣正梳妆打扮,却听见一旁的婢女窃窃私语。
楚嫣令她们上前,问到:“方才你们是在说什么,这样小声是故意不让我听见?”
婢女连忙低首解释:“奴婢哪敢瞒着公主,是今日奴婢在别处听到公子吉昨夜向王上请命……说是想云游民间尽兴而归,王上…王上准了,今日清晨公子吉便已离开王宫。”
“什么!”楚嫣心中暗惊。
父王竟答应了!父王这般是舍弃了吉哥哥?
楚嫣按捺心惊:“你们下去吧。”
“是。”婢女退下。
楚嫣心潮翻涌,已无心梳妆。
……
春日的曦光探头照入冷宫。
杪夏走进白苏房内,见他看书入迷,她走上前劝到:“公子,今日这样好的天气,就别闷在屋里看书了,不如出去散散心,这书什么时候看不成?”
“你怎么总赶我出去?我是哪里得罪你了?”祁白苏边看书边缓缓说到。
见他使性子,杪夏知是他心里苦闷孤寂的缘故:“公子几天没见太阳了。自铜花台被拆除,除了楚嫣公主找你散心,你才肯出去,其余日子你都待在这屋里。也不知闻太史的病何时能好,到底去学堂你还能多见见几个人,总比你一人闷在屋里好。”
杪夏边说着,边为祁白苏收拾床褥。
“闷头看书有什么不好……什么都忘了。”后面一句他说得轻,连杪夏也没有听见。祁白苏神色黯然,他无心翻着书页。
两人无话间,桐娘笑着走了进来,她向白苏说到:“公子快别看书了,楚嫣公主邀你散心来了,她现下正给夫人请安,一会儿便过来了。”
话音刚落,楚嫣便笑言走了进来:“苏哥哥怎么还没出来,是不是连桐嬷嬷也请不动你。”
瞧见楚嫣,白苏放下书浅笑:“你也来打趣我。”
杪夏与桐娘向楚嫣欠身。
楚嫣行至桌案前:“我可听夫人讲你近来两日都闷在屋里。父王下旨修缮’沐芳园林’,平时那里人多苏哥哥不喜去,今日人少不如陪我去园里转转,赏赏春光。”
“好。”祁白苏答应,他起身同楚嫣向外走去。
杪夏将二人送出冷宫,她冲祁白苏笑言:“公子不用急着回来,我会给公子留备一份午膳。”
祁白苏目光掩饰笑意:“现下是辰时,午时你还不想让我回来?”
楚嫣让杪夏安心,她接言到:“你放心,今日我陪苏哥哥多走走,定不让他早早回来。”
……
祁白苏与楚嫣走入沐芳园林,梨花如晴雪缀于枝冠,平日闲养于王上宫中的仙鹤也飞临于此,或悠闲打盹,或踱步引颈耸翅。
两人赏着景色,边走边聊。
楚嫣启言讲到公子吉:“吉哥哥闲逸疏狂,今日出宫云游,日后怕是不会回来了。”她的语气让人闻之些许落寞。
白苏默语。
“还有一个月,吉哥哥便行加冠之礼。如今父王年事已高,身体虚乏,此时他准许吉哥哥离开,朝堂权臣岂不觊觎着王位。父王此举当真是糊涂。”楚嫣低眉轻叹一口气。
祁白苏开口缓语道:“我听闻公子吉是主动请辞王宫,他身后没有势力,倘若被立为王储,即使有心也无力整顿权臣乱政之局,若王位传于他,他定会成为权臣的眼中钉,说不准会丢了性命。
若是退避,舍去一生富贵,也可保全自己一世平安。”白苏顿了顿接着说到:“他是我们的兄长,能得此良局,我们该为他高兴才是。”
楚嫣恍然,点头思拊:“如此说来,父王是保全了吉哥哥?”
“王上在朝不勤政务,致使权臣当道,在内不教谕子女,荒淫无度,这样的人怎会把子女放在心上。
于内于外王上都不得人心,已然是一副空架子,王上心里应该清楚这点,再立王储对他更是不利。
况且前有公子章一事,王上对成年公子很是顾忌,此时公子吉主动提出离宫,他怎会不准。”
即使王上疼爱她,楚嫣也对父王深深失望。想到父王昏庸,权臣当道,她眼里满是担忧和迷茫:“章哥哥和吉哥哥已然出宫远离权势争斗,可我们,还有朝堂,日后会是什么样?”
雾霭沉沉的远云仿佛降宿于尽处的宫墙,楚嫣之言就如那暗云一般,令人心忧未来。
白苏看向楚嫣,见她迷茫忧心,不由顾及她的情绪,转言到:“你不必惊慌,论公子背后势力强弱,日后王储非公子晏、公子申莫属。
虽说彼时朝堂动乱也会因这二人而起,可不论谁登基,都会洗肃朝堂,开启王朝新象。眼下公子晏虽为嫡出,可我坚信日后王储定会是公子申。”
楚嫣吃惊,她不解白苏为何如此笃定申儿会登上王位。
而祁白苏自然不能告诉她,王后宫中的公子晏并非王裔,而真正的嫡公主如今生机渺茫。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
“苏哥哥未曾想过王位?”楚嫣倏然问向白苏。
“我何故想它?”白苏淡言道。
“哥哥见解深远,又有君子之风,若是成为王上,定会是贤明的君主……可比申儿强多了。”楚嫣真心觉得如此。她是公子申的长姐,清楚他资质平庸,将来难成大器。
“王位于我就如王位之于公子吉。”祁白苏笑语到。
“未必如此。”楚嫣接言:“吉哥哥背后没有势力支撑。季将军赤诚正直、不附炎趋势,不同于朝堂上的乌合之众;哥哥又与轩哥哥交好,或许季家日后可以成为哥哥的后盾。”楚嫣为白苏出谋划策。
“我未曾想过王位。”祁白苏心中厌恶王位。身处后宫他所听所见最多的便是不惜手段争权夺位的丑恶人心。因那至高无上的王位,南枝被生母抛弃,公子吉被迫离宫,而自己也险些被人毒害。
“我清楚苏哥哥是淡隐的性子,可哥哥难道没有发觉自己喜欢读史卷政书,与我谈论也多是政事,可见哥哥心中是关心国政的。”
白苏向来对王位无意:“我读那些书原是解闷。”接着,他转移话题到:“对了,说到明轩,他已去边关半年有余,也不知他如今怎样了?”
他听闻阴险狡诈的游族明里使出残忍下作的诡计,将掳来的妇孺士兵解肢剥皮,晾晒于边城门下,动摇军心;暗中又派出细作混入军兵中刺探军情,暗杀军官。
见他岔开话题,楚嫣了然,只好点到为止,她顺言回答:“有季将军在侧,想必轩哥哥不会出事。”
走着走着,楚嫣忽忆起京中的一则传闻来:“近日听闻季将军的长女怀有身孕,已回季府养胎待产。”
祁白苏疑惑:“为何不在夫家养着,反回季府?”
楚嫣说到:“轩哥哥的大姊季阳安也是遇人不淑,听说当年季将军将阳安姐许配给霍家时,霍家还是贤良忠臣。
可后来家风败落,阳安姐的夫婿纳了几房的妾室,闹得家宅不宁,孕中之人切忌烦思,阳安姐便欲回季府养胎。”
“季将军和明轩出征,季家只剩女眷,不知境况如何,季将军清正不涉党争,权臣向来费心拉拢,如今他离了京城,保不准有人居心不良暗中为难季家。”想到季家境况,白苏心中隐忧,脚步不由慢了下来。
“当今季家由季将军的次女季南薇掌家,听说她为人聪敏谨慎,自八岁掌管家事,想来也是得心应手,况且还有王后一直暗中照拂季家。”
“王后暗中照拂?难道裴府暗中没有与季家往来吗?”祁白苏疑惑,王后是深宫之人,按说不宜与宫外的季家牵扯,裴府若想拉拢季家,何故动用王后?
“裴统领曾试图拉拢季将军,不过季将军没有答复。”楚嫣向他低声说到。
祁白苏忽然停步道:“明轩不在京都,你我又不能出宫,如今季府只有季南薇一人撑着,你帮我想想我们有什么能帮到她的。”
楚嫣闻之,俏目一笑:“苏哥哥放心好了,季家有王上倚仗,衣食用度自然不会缺,若是哥哥想表示心意,不如派人送些东西过去,季小姐定会收下。”
“说得也是。”祁白苏未察觉楚嫣言中藏语。
楚嫣掩嘴一笑,看向白苏:“上次重阳夜宴,我当苏哥哥只为搭救季家才应下与季南薇的婚约,如今看来是郎情妾意了?
“你…胡说什么。”祁白苏闻听此等戏言,心中失措,耳根渐渐发热。
楚嫣见他面露急切,不由接着戏说:“我哪里胡说了,是苏哥哥亲口应下婚约,今日又忧心季南薇独自掌家。哥哥说我胡说,可行事却情真意切。如此心口不一,哥哥是想故意瞒我?”
“你明知我是为了明轩而忧心季府!”白苏知她是有意戏弄自己,却仍不禁向她分辩。
“我自然清楚,可我也清楚轩哥哥很中意你这个姐夫呢。”楚嫣故意凑近白苏,想瞧瞧他害羞时的样子。
深宫之中的祁白苏如今已知人事,而少年之心,最易受朦胧情思撩拨。
白苏受此调侃,心中泛起了涟漪:“你若再胡言,我便回去了。”他说着便要转身回去。
楚嫣笑着拦住他:“等等,苏哥哥,我不打趣你就是了。前面就是桃林,这个时节桃花开得最好,哥哥不去看看?”
祁白苏转回身来,跟楚嫣走向桃花林。
桃花开得正是艳丽之时,二人缓缓走着,隐约听到前面传来孩提的笑声。
两人走近一看,只见几个红衣宫女正于花枝间陪公子晏玩耍。
“原来是公子晏。”楚嫣说到,转而她看到王后也在其中:“想不到王后今日也来沐芳园林散心。”
祁白苏看去,那女子背对二人,她虽立于春色,却是一身萧瑟之感。
“苏哥哥可要上前拜见?”楚嫣问到。
祁白苏犹记南枝之事:“既然王后在此闲游,我们也不宜打扰,还是去别处吧。”
于是,楚嫣跟随祁白苏去了别处。
……
午时,祁白苏回到冷宫。桐娘已备好膳食,沈夫人等人正在用膳。
见祁白苏回来,桐娘忙添了双竹筷:“公子该饿坏了吧。”
祁白苏接过桐娘递来的竹筷入座。
食间,沈夫人开口问到:“可还玩得尽兴?”
“嗯。”祁白苏点头。
过了片刻,他抬头道:“母亲,我与明轩是为好友,如今他离京不得照顾家中,我想派人送些东西过去。”
沈夫人点头应允。
杪夏在旁一笑:“公子将来定是位好夫婿,还未迎娶季家小姐便知心疼人家了。”
桐娘听到后,也不禁笑出声来。
“你……”祁白苏受杪夏调侃,又是耳红。
“母亲,杪夏嘴坏,不如为她指户人家早日嫁出去!”白苏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夫人笑而不语。
谁知杪夏不以为意:“我说笑呢,公子怎么还急上了?”
“你……”祁白苏噎语,一时说不过她。
……
申时,杪夏从季家送东西回来。
她端着茶水进了白苏房间,顺便向他禀报。
“东西已送入季府,人家季小姐也收下了。”杪夏放下茶水说到。
杪夏见白苏又看书入了迷,她故作神秘道:“公子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果然白苏抬目好奇。
“是季家小姐的生辰。我一听是季小姐的生辰,便连忙替你买了支发簪送去,说公子你是特地送来的。”
“你又胡言乱语……”白苏这次不由真的生气。
杪夏见他生起气来,笑言:“公子莫急,我是寻你开心。礼品送到季府后,我只言你是念在与季公子的交情,送来薄礼,并没买什么发簪。”
祁白苏安下心来:“日后你不许胡言,季家小姐与我并无情意,重阳夜宴实是为解季家困境。”
杪夏摸了摸祁白苏的头,却被祁白苏打落了手。
杪夏笑说:“日后便不拿此事打趣你了。你可知我去送礼时遇见了谁?”
“谁?”
“裴家世子裴溯,我途中恰逢他与季小姐同行。我也是听了他们的谈话才知今日是季家小姐的生辰。”
白苏闻此,默然沉思,如今季小姐掌管季府,裴溯与她走得亲近,可是在笼络季府?可季南薇如此聪慧,又怎会不知与裴溯走在一起会引来众多猜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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