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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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溯向卿华宫走去,自他遵从父命随季将军到边境历练,已有两年未见姑姑。
而如今边塞境况风云诡谲,季将军恐他有失,便让他回京汇报军情,请王上添置粮草,让他就此留于京都。
自裴溯得知姑姑嫁与了王上,他便觉得一切没有那么简单。依姑姑无拘的性子,怎会嫁入重规叠矩的王宫。可当时他被父亲裴长嬴调至边关历练,不得回京探望。
“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裴溯问向身旁之人。
尉简回到:“阑夕小姐嫁于王宫之前,并未见过王上。据坊间传闻,小姐是一夜之间登上了王后之位。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曾试问裴府中人,可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裴溯停下脚步,卿华宫到了。
府中人皆讳莫如深不过是不敢言罢了,能让裴府上下都闭口不言的人,恐怕只有父亲。
父亲到底在隐瞒什么?
尉简问:“你不进去?”他见裴溯停步,仿佛没了要进去的意思。
裴溯想到父亲。自己儿时寄养在军营,父亲对他苛责严厉,他四岁拿剑,五岁习术,六岁便与士兵对练,那时父亲近于冷血。
若是父亲逼迫姑姑嫁与王上……
裴溯走进卿华宫。或许是自己想错了,父亲不至于狠心至此。
“少主来了!”红衣侍女们看到裴溯,不由欣喜传告。
卿华宫的侍女原是裴府婢女,自裴阑夕进宫,裴长嬴担心宫中奴仆照顾不周,特遣府中婢女入宫照顾她。
“少主。”雨灵上前欠身。
“灵姑,姑姑呢?”
雨灵是王后裴阑夕的贴身侍女,她遇事沉稳机敏,又与裴阑夕情同姐妹,有她在哥哥身旁,父亲安心多了。
雨灵曾施助过裴溯,故裴溯待她与其他婢女不同,对她多了几分敬重。
“王后在花园里练剑。”雨灵回到。
“练剑?姑姑如今身为王后,又有了公子晏,行事怎么还是这般不稳妥。”裴溯不禁皱眉,他迈步向花园走去。
雨灵浅笑,陪着裴溯去寻王后:“少主,您现在过去只会助长小姐练剑的兴致,你们二人两年未见,小姐估计要试一试你的身手。”裴溯闻之,不由微弯唇角,姑姑还是原来的性子。
夕阳下的兰园中,一个明眸善睐的女子正在练剑,一招一式尽显侠者风范,只是眉眼处有掩不住的伤愁。
“姑姑。”裴溯冲那红衣倩影唤到。
裴阑夕定神回身。
看到裴溯,她神情转忧为喜。
裴阑夕收剑上前:“小溯儿,早听说你回了京都,怎么现在才来看望我。”
裴溯叠臂,端出一副稳重深沉的模样:“如今我已十岁有余,而姑姑只比我年长七岁,日后就别唤我小溯儿了。”
“只年长七岁又如何,我还是你的长辈。”裴阑夕叉腰,她凑前伸出手指戳了戳裴溯的额头,教训道:“年纪轻轻,说话便这样老成,当心日后变得像你父亲一样严厉古板!”
在旁侍奉的侍女闻听此言,皆掩嘴轻笑。
裴溯久经杀场历练出的冷慎深沉在裴阑夕面前不堪一击,他抬手挡在额前,向她笑言缓求道:“姑姑,快别闹了。”
见他卸下老成持重的担子,裴阑夕这才直身。
她退回庭中,转眸向裴溯唤到:“过来,让我瞧瞧这两年你的身手是否有了长进。”
说完,她亮出剑身,待裴溯迎战。
裴溯嘴角轻扬,拔剑上前……
晚膳过后,雨灵端来茶水。
“姑姑,怎么不见公子晏?”裴溯有心问到。
裴溯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点心,而裴阑夕收回的手却是一怔。
雨灵见状,于一旁言道:“公小子爱哭闹,有侍女在旁哄着呢。”
裴溯起身:“灵姑快带我去瞧瞧表弟。”
裴阑夕放下银筷,却无起身之意,她淡言道:“小孩子哭闹有什么可看的。”
“小姐,少主是第一次见小公子呢。”雨灵着意提醒她。
裴阑夕默言不语,她低眉犹豫了须臾,缓缓支起身来:“那便去看看吧。”
裴阑夕领裴溯进入公子晏的寝殿。
方才那一瞬,裴溯瞧见姑姑眼中蔓有忧愁,他心中不禁生疑。
……
公子晏躺在床上,已然入睡。
裴溯坐于榻沿,他轻轻按揉公子晏的脚心,尚在梦中的公子晏不禁挥舞了一下小手。
裴溯还不知眼前的稚子并非是自己真正的表弟,他宠溺地看着榻上的公子晏,嘴角轻抿。
而裴阑夕只是远远瞧着二人,等在一旁。
这时雨灵走到裴溯身边,她低声说了什么,裴溯便退了出来,由她接着照看公子晏。
“表弟安静,倒不像姑姑。”裴溯来到裴阑夕跟前说到。
裴阑夕戚戚一笑。
裴溯见她似面有忧愁之意,想起方才雨灵告诉他公子晏一直体弱,猜想她是为公子晏忧心。
裴溯欲讴姑姑一笑:“不过表弟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像姑姑一样`惹事生非`。”
裴阑夕抿嘴,她敲了敲裴溯的脑袋,裴溯嘴角微弯。
“姑姑放心,日后有我在,公子晏不会受到旁人欺负。”裴溯敛容,庄重地向姑姑保证。
“……”裴阑夕眼神复杂、几番欲言又止,可瞧见裴溯看向自己的目光愈渐变得生疑起来,她连忙敛回眸中的悲戚。裴阑夕掀眸,容色复又明艳起来,她拍了拍裴溯的肩膀,轻轻应下一声:“嗯。”
见姑姑听了自己的话后神情变得释然,裴溯心中的疑惑消失。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福袋:“这平安福袋是我回京途径娲皇祠求来的,放于表弟身下可保平安。”
裴阑夕接过,看着福袋良久:“你有心了。”
………………
徐风送秋意,晚月映疏窗。
桐娘已经备好晚膳。
桌案上,祁白苏担忧:“禁军内已有人知晓了南枝的存在。”
“都是因我的疏忽,才让南枝跑了出去被旁人撞见。”坐在一旁的杪夏自觉愧疚。
沈夫人淡言到:“如今不是追究错责之时。”
闻听这话,杪夏更觉羞愧,她低首羞于出言。
沈夫人思量片刻,安抚众人道:“若禁军已将此事承报上级,此刻我们不会安坐于此。苏儿将南枝身世说得凄惨,那人心生怜悯,只是稍加训诫也未可知。”
“如此说来,夫人与公子可不必为此事忧心了?”桐娘在旁探首问道。
沈夫人稍稍思量,她摇了摇头:“今日之事只是侥幸,日后南枝不可再让旁人发现。”
白苏仍是放心不下,他看向南枝,她正在一旁玩弄桐娘的线团。南枝一天天长大,怕是终有一日会藏不住。
沈夫人察觉出他眼底的忧愁:“苏儿放心,日后南枝就由我照顾,今日之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
白日,南枝坐在阁内玩耍,沈夫人静坐在旁缝衣喝茶,杪夏和桐娘暂去内宫取用度之物。
南枝实在无聊,她走到门前,想要出去,却怎么也打不开阁门。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回头张望,却发现沈夫人消失不见,再回过身来,连阁门也不见了。
这时南枝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银白空灵之地,两岁大小的年纪倒让她对这等奇异之事并不感到害怕。
她发现地面冒出一条条墨线,它们向上延伸着,南枝站起身来,伸手去捉墨线,那墨线却如影子一样看到见摸不着,径直向上延伸幻化为亭亭墨树。
南枝目瞪口呆,她忽觉手腕处轻痒,低首看去,只见莹莹粉藕小腕上栖息着一只灵蓝蝴蝶,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臂,蝴蝶这时微微颤抖双翅,翩翩而起,离她而去,南枝望向愈渐愈远的蝴蝶,恋念不舍。
她低首看着手腕,回念蝴蝶停留的触感,忽然她的橘丹的衣袖内竟飞出一只灵蓝蝴蝶,接着更多蝴蝶从衣袖中翩翩而出,一只,两只……南枝喜笑颜开,绕着墨树扑蝴蝶,沈夫人见南枝这般高兴,不由浅笑。
落日余晖,沈夫人领南枝到院内透气,她施法将宫门封锁,由南枝在园中自由玩耍。
南枝蹲蹲走走来到墙角,那里有个孔洞,她好奇地贴了上去,从小洞向外看,她看到一排排的靴子走过来又走过去,忽然间,她看到一双熟悉的靴子。
她喃喃地叫着,不一会儿,她便看到那双靴子向自己走来,她不由后退。
这时墙洞的边缘上出现圆圆小小的东西,这个东西南枝再熟悉不过,兴奋的她连忙伸手将蜜饯放进口中。
墙外的裴溯见南枝的小手迅速取走蜜饯,他抿唇一笑,又取出蜜饯,放在墙洞边缘,南枝见又有蜜饯冒出,笑然伸手去取。
宫墙外,尉简走近,他冲裴溯说到:“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
裴溯起身恢复冷颜:“走吧。”
尉简与裴溯离开,而南枝见墙洞内久久没有蜜饯,她伸手够向墙外,却无人回应。
这时从阁内走出的杪夏看到南枝杵在一个角落,不由唤到:“南枝你蹲在那里做什么?快回来。”
说着,她上前将南枝抱回阁中。
……
后日午时,祁白苏走出宫塾,他目光寻觅季明轩,却瞧见他正与一人在不远处的宫墙角落内私谈。
与明轩交谈的那人年岁在三十上下,双眼眉宇间可见严苛之色,他虽是一身青灰便服,却仍能看出官职不低。
平日爽朗不拘的季明轩在他面前也变得稳重恭敬。
白苏从二人身旁走过,那人警惕抬头看了他一眼。
祁白苏瞧见他的样貌,一时觉得眼熟。
那人回过身对季明轩说:“回去告诉你母亲,让她不必担忧你父亲,边关粮草短缺的事,我自会处理。这几日府中事多,改日我会亲自拜访。”
“是,裴统领,我回去便告知母亲。”季明轩恭敬地回答。
那人不苟言笑,只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
季明轩早就看见白苏路过,待那人走后,他张声叫住白苏:“白苏,等等我。”祁白苏停步回头,等他跟上。
“方才同你说话的人是谁?”祝白苏问到。
“那位是我父亲的好友裴长嬴裴统领。边关粮草短缺,家父遣人回京上请王上派人押送粮草。
而丞相认为今年并非丰年,明年若逢遇灾荒,而国仓无粮赈灾会使百姓生怨引发朝内动荡,他谏言为安定民心,粮草应先贮蓄下来,不可向边关押运;
穆王虽难得肯为家父进言两句,却也只是做做样子,不驳丞相之词;
只有裴统领极力谏言应尽快向边关押运粮草,以备战需。
可粮草一事王上还未定夺。”季明轩说着说着,不由担忧起父亲的安危。
近来太商边境动荡不断。北方游族狼子野心,堂而皇之进侵太商边城,残杀城内百姓。好战残暴的游族二王安坐于铁骑之上,虎视眈眈,意图中原。
直到威名赫赫的季将军奉命坐镇边关,才击退了游族铁骑。
祁白苏心想:如此情形应以边关战事为重,而丞相几句模棱之词、未证之言便让王上迟疑不决,王上当真昏庸。
若他这样一说,季明轩只会更忧心季将军的安危。于是白苏转言安抚到:“别担心,王上会明白边境安危才是要紧,若北方边境失守,他的王位怕是也保不住了。”
季明轩看向祁白苏,不由服气。白苏虽为王室,却从不偏护王室颜面,也不以世俗尊卑诓人,反而直抒己见,坦诚待人。
“方才那人,我瞧着眼熟。”白苏边走边说。
“他是宫中禁军的统领,宫中安危皆由他管制,说不定,你见过他带领禁军巡视呢。”
“那他岂不是对王宫很了解?”
“那是自然。”
宫塾的后面是四君庭园,学子休憩便在此处。
“入了秋,园内的玉翎与紫竹观之不俗,但日日看也瞧厌了。若是在冬日便好了,落了雪,我们就可以打雪仗、塑雪人了。”季明轩边走边说。
他一向不喜欢学塾内无聊沉闷的气氛,常常是身在学塾,心思却神游于窗外。而闻太史偏偏对他很是严格,日日课上都要抽查他的功课。
“下雪?”祁白苏抿唇浅笑:“即便落了雪,也未必会如你所愿。若先生见你魂不守舍地瞧着窗外飘雪,说不定会让你咏雪一首才肯放你出去。”
季明轩听了也不恼,他笑然转至白苏身前,煞有其事地向他施礼:“那在下到时便仰仗仁兄的文采了。”
“我可没说会帮你。”祁白苏嘴角掩着笑意,他故作不睬,继续向前走去。
这时园内蹲在树下的一位学子忽然张声唤到:“你们快来看!这里好像埋了什么东西!”
祁白苏闻之,信步上前。
自他两年前在铜花台内发现了南枝后,听到“埋藏”“掩埋”此类字眼,首先想到的便是婴孩。
季明轩见他上前,也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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