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浅绿桃花交领大袖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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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虽是说给裴江昕听,但双眸紧紧盯着言梨。
他眼底笑意却很浅,盯得言梨莫名头皮发麻。
言梨:?
看她干什么?
话又不是她说的。
她看向罪魁祸首,谁知裴江昕已经默默退到了她身后,眨着双大眼睛有些无辜地回看她。
原本裴江昕是想来参观一下她的店铺,刚到门外便看到张原天凶神恶煞找上门这一幕,身边也没有裴府的护卫跟随,慌乱下记起裴一今日在周围处理事务,只好去央求他帮忙。
刚才也只是打打嘴炮,现在跟背景板似的,安静如鸡。
言梨默了默,忍不住扶额,这对兄妹是专门来克她的吧?
她嘴角挤出一抹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大人能出手相助民女甚是感激,不如这样,我挑些上好的绸缎送去您府上,来报答大人,您看怎样?”
京城人身形普遍矮小,言梨不算很高,但也算中等,可裴一竟比她高了一头有余,说话时必须要微微仰着脖子才堪堪能与他对视。
可偏偏他不开口,言梨怕怠慢不尊,始终不敢低头,嘴角还僵着笑,比哭还难看。
这人说句话就这么费劲?
就在言梨忍不住在心里骂人时,才听到他说了两个字:“可以。”
言梨刚要松口气,只见他像是又记起了什么一样:“我亲自来取,不过我不喜红色,可不要挑错了色。”
“……”
那上次穿红衣服的是鬼?
言梨也不是脾气很好的人,见他这么斤斤计较也有点不耐,揉了揉脖子,自以为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声:长这么高心胸反倒狭窄了。
耳力很好的裴一把玩着折扇的手一顿,心里只觉得这小姑娘看着胆小无害,实则表里不一。
像极了他儿时养的野猫,平时躲起来不敢见人,时不时又伸出利爪来挠一下。
这时,不知从哪闪过一道黑影停在裴一面前。
林景躬身道:“少主,夫人请您回府,江家主母也在。”
逛了一圈店荡回来的裴江昕刚好听到,忍不住出声问道:“我哥他真要娶舒姐姐?”
此话一出,在场人神色各异。
林景心知自家主子不爽,可夫人吩咐他也不敢说什么,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看向旁边,在看到言梨时微微一愣。
出了梵菊庄,林景心里憋着话不知道该不该说,稍稍打量了一下低气压的主子,还是选择保命要紧。
走在前面的裴一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开口:“有话直说。”
林景已经见怪不怪,把在酒楼里听到的一番话抖了出来,“那个女子好像就是”
剩下的话他没说出口,用手指了指身后的梵菊庄。
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黑,林景赶紧住了嘴,抱着剑往边上靠了靠。
“性子恶劣、喜怒无常、为人风流?”
裴一不急不慢重复了一遍,压着火骨指微微用力,手中的折扇瞬间皱在了一起。
他自知在外名声不好,故而一向不在意他人看法,但听到这些描述后竟有些不爽,再想到那小姑娘说过的话,脸色更差了些。
他有这么差!?
林景看着他手里的折扇欲哭无泪,这话不是他说的为什么最后要他来承受,“少主,您别听他们胡说,您玉树临风,足智多谋,这么多千金爱慕您,怎会像他们口中说的那般下流。”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便想到府里还有件麻烦事儿。
裴一看了一眼丝毫没觉得自己说错话的林景,心里一阵琢磨,是不是该把他扔去地牢看守犯人去?
两人离开后,裴江昕皱了皱眉:“他们打得什么哑谜,我怎么看不懂,不过你说我哥真的会娶舒姐姐吗?虽然我也挺喜欢舒姐姐的,但怎么看两人都不般配。”
言梨挑眉,今日刚听了两人很般配的言论,又听到这话,忍不住好奇:“为什么不般配?”
“你也看到了,我哥脾气这么坏,我都忌惮他,何况舒姐姐这么温柔,这世上还没有出现能收服我哥的人呢,”裴江昕偷摸摸凑到她耳边,“其实外人都认为裴府与江家门第悬殊,我倒是觉得我哥配不上舒姐姐,不过他这次回府,只怕这门婚事要定在板子上了。”
言梨对他的婚事不感兴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忍不住开口问道:“不过你今日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裴江昕意识到话题扯远了,又急忙扯了回来:“瞧我这记性,不提醒我都快忘了,你送来的衣服我都看过了,每一件都很好看!昨日我还穿去参加了宫宴,夸赞的人不在少数,就连后宫里的娘娘们都爱不释手,问我在哪定制的呢。”
言梨有些出乎意外,被嘲伤风败俗的衣服,裴江昕竟毫无顾虑,甚至还穿去了宫宴,反响也还不错。
她想了想,会不会是出售衣服面向的对象搞错了方向,要改变一下营销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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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言梨早早开了店门,还顺手把小鹦鹉带到了店里。
昨日虽有江舒舒这个大客户,但一天下来也只有这一笔订单。
她站门口吩咐蒋生更换横架上的样衣,隔壁的商行李掌柜也没生意,见她又换了一波款式的成衣,忍不住跟她闲聊起来:“姑娘,我跟你父亲虽是点头之交,还是得劝你一句,你这衣服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根本无人会购买。你看看那布行的生意多好,不如虚心店去跟张掌柜请教两招。”
言梨挑了挑眉,“掌柜的,你这话可就有偏见了,什么叫中看不中用?”
还记得她第一次登上时尚杂志,网友也是这样嘲讽她的。
十八岁的设计灵感大胆创新,虽在时尚圈被称赞为设计鬼才,但又因过于新颖脱离世俗,难以被大众接受,言梨的开篇处女作就这样被嘲出了圈,铺天盖地的犀利言语无疑对她是致命打击。
消沉了许久才重新振作起来,时隔几年,竟再次听到这样的评价,虽然已经磨平棱角,心态放平,但还是忍不住好好跟他掰扯掰扯。
言梨绕到一边的横木架旁,“就拿这件浅绿桃花交领大袖襦来说,窄臂大袖襦修身,轻摆长裙灵动,颜色淡雅,加以十八针银绣桃花,颇有一番‘桃花岭上觉天低,人上青山马隔溪’的独特意味。面料采用的都是轻薄柔顺的真丝,舒适度高,透气性好,穿着方式可调节,外衫是暗纹纺纱面料,脱去外衫只穿单衣,往前的季节也正合适,就算是穿着也不会感到热,夏日还可遮阳。”
魏晋南北朝大袖襦的婉约,加之桃花手工刺绣,无一不体现传承着中式经典元素。
不知何时吸引来了一群姑娘,她们眼睛不眨一下地盯着她,眼底尽是喜爱之情。
见她停了下来,几位姑娘争先喊道:“掌柜的说的真好!这件成衣多少银两,我定一件!”
“我也定!”
“你们懂不懂先来后到啊,我先定!”
没想到这一波解说还吸引来了一波客流,这算什么主播讲解?
言梨笑了笑,“不要着急,大家都可以定到,直接去店里量尺寸便可。”
她看向目瞪口呆地李掌柜,斜瞥道:“李掌柜,现在还说中看不中用吗?每件衣服被一针一线绣出来,自有它独特的风韵,它们也是鲜活的,可不要轻看了它们。”
见围观的人都盯着自己,李掌柜也不好再说什么,干笑两声含糊道:“是我无知见识短,你别往心里去。”
李掌柜没读过书不识几个大字,她口中的什么大袖襦和桃花岭什么玩意的也没太听懂,不还是些伤风败俗的东西吗。
但看这架势,他若是不松口,这言梨能说会道,一副要跟他掰扯清楚的架势,他这生意还怎么做。
李掌柜自讨了无趣,也不在外呆着了,嘴里嘟囔着转身进了屋。
一位穿衣打扮非常精致的女子问道:“言掌柜,你这衣服很好看,可品质怎么样呢?”
她蒙着面纱遮住一半的面容,腰间别着的玉佩上面大大的一个“景”字却格外引人注意,京城姓景之人少之又少,大多出自为皇后母姓,而她又是轻纱掩面,很难猜不出她的身份——皇后外戚国夫人景铃。
昨日经过裴江昕随口一提,言梨醍醐灌顶,现在的设计品不就相当于那年被嘲的处女作?
时尚流行品向来是由上位圈向下普及,只是她放错了位置。
言梨趁此抓住机会,耐心解释道:“您放心,衣服使用的都是上好的丝绸,用手便可感受出来,丝质比普通的柔软顺滑,如假包换。”
与她同行的女子上下打量了言梨一眼,趾高气扬“哼”了声,“话说的倒是好听,谁能保证?若是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自古以来商贾的身份很低,纵使富可敌国的商贾之家也总是比朝廷官员低一头,她眼里的傲慢清晰可见。
言梨淡淡一笑,“若是出了问题,尽管来梵菊庄找我,店在人在。”
景铃警告地瞪了女子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柔声道:“既然言掌柜敢这样说,显然是诚信之人,听闻这些衣服都是出自言掌柜之手?”
言梨没跟皇室的人打过交道,看过的宫斗权谋剧倒是不少,防备地点点头。
景铃举止优雅,掩嘴笑了笑:“方才听你一番介绍,看得出你学识不浅,日后定有所作为,不知言掌柜有没有想要晋升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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