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3章

唐沐对着报刊亭里守摊子的小女孩笑着说了声再见，臂弯下夹着瓶刚买的矿泉水，一路小跑靠近了在路边长凳上休息的顾苡谦。

        他大大咧咧地在顾苡谦身旁坐下，把拧开盖的水瓶递到了对方面前，脸上憋着笑。

        “没想到原来你还晕车啊。明明平常都能在天上飞的，我还以为坐个车对你来说只是小意思。”

        “单论速度确实不成问题，我只是……不太能接受那种味道。”

        顾苡谦结束了调息，把身体里残余的浑浊空气尽数吐出，接过了唐沐手中的水。

        唐沐把凉飕飕的手重新塞回带有余温的衣兜里，抻着两条长腿晃着脚：“味道……啊，汽油味是吧。我小时候也闻不太惯，特别是生病的时候爸妈打车带我去医院，那真的是惨不忍睹，坐一次车就稀里哗啦地吐一次。不过后来坐多了也就习惯了。”

        顾苡谦静静地看着身边的人，握着塑料水瓶的手微微收紧。也许是因为提到了过去、提到了父母，唐沐的脸上现出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发觉的落寞。

        可那点低落转瞬就消失了，仿佛就是顾苡谦自己的一个错觉。

        唐沐的手还插在兜里，他就凭着两条腿蹦跶了起来，一时间还没太站稳，晃了晃身子，在顾苡谦面前站定，微长的碎发挡住了眉角的疤痕，脸上剩下的又是那副灿烂的笑容。

        “走吧走吧，我们去给你买新衣服！”

        想到银行卡存款里的那一串零，唐沐就莫名地兴奋，一夜暴富、消费自由的快乐属实是超乎想象。

        比起兴高采烈的唐沐，顾苡谦则沉静得多。他安静地跟在唐沐身边，含着笑，听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解周围他所陌生的一切事物。

        市中心的商业街呈现出新旧结合的奇妙景象。用闪亮的玻璃包裹着的都是崭新的建筑，幢幢高耸，显得道旁夹杂的更老旧的房屋暗淡且低矮。

        “那些老房子听说是特意留下的。”唐沐注意到了顾苡谦的视线，脚步微微顿了顿，“当初要改建市中心，本来是要全部拆掉都修成高楼，但是最后还是为了保留一些旧时代的建筑风貌，把它们留了下来。”

        唐沐用手肘顶了顶顾苡谦，笑嘻嘻地说着：“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们待会可以往江边走，那边有一整片旧建筑遗址，虽说也用做了商业用途，没什么风味了，但远远看一眼还是挺不错的。”

        顾苡谦摇了摇头，拒绝了提议。他对那些水泥糊起的砖楼其实没什么兴趣，只是在看到的时候有些别样的感触。被高楼包围的土楼显得同时代格格不入，而来自更遥远过去的人，在这片天地中自然更感孑然。

        顾苡谦行走在现代的街道上，穿着现代的服饰，看向身边的人不禁呢喃出声：“如果……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没有遇到你，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呢？”

        他也许会像个幽灵，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他也许会碰上那些现代的修士，但孤身一人的魔修绝不会同他们平和的交流。他也许会沾上无数无辜的血，最后倒在这片陌生冰冷的土地上。

        “怎么会有这种可能？”唐沐打断了顾苡谦的想象，理直气壮地开口：“不可能的。”

        “你带着三生花，你总是能找到我的。”热情的现代人眉眼弯弯，挽住了身边人的手臂，让两具带着热度的身体贴在一起。

        唐沐侧过头，与身旁的人额头轻轻相碰，肌肤一触即分，交融的呼吸却久久不散。他眼中闪着光，笑得开怀肆意，斩钉截铁地作下结论。

        “我们命中注定！”

        今天的顾苡谦被唐沐绑了个高马尾，被束起的长发无法再掩盖他通红的耳尖了。为了遮掩瞳色而戴在耳廓上的雾中花闪着银光，更衬得那片细软的皮肤红艳至极。

        在无数次战斗中锻炼出的敏锐感官现下却折磨着他。他能感受到来自周围陌生人的好奇的视线，也能听到周遭行人自以为压低的耳语。

        唐沐也发觉了周围人的注视，却并不放开两人间的勾连，他只是浅笑着加快了脚步，拉着顾苡谦飞快地拐进了他早就盯好的那栋购物商城。

        有钱傍身，唐沐自然不会再在意什么品牌、价位，一路走走看看都只循着一个标准——好看就行。

        而顾苡谦显然是个天生的衣架子，身量欣长的同时，还带着漂亮的肌肉线条，足以把唐沐往他身上套的每一件衣服都撑得服帖笔挺。

        顾苡谦自己穿衣服还不够熟练，唐沐便恬着脸在导购饱含深意的注视下挤进了试衣间，帮顾苡谦整理服装。

        顾苡谦面上的红潮从未褪下来过，他在唐沐理所当然的要求下脱掉了衣服，很难为情地缩在更衣室的角落里。

        唐沐看见顾苡谦的八块腹肌眼睛都直了，目的不纯的视线迅速又仔细地把顾苡谦从上到下扫了个遍，在眼睛被美|色洗涤过后在心里发出满足的叹慰。

        他擦了擦自己并不存在的口水，努力绷住自己正经的表象，把手里的衣服一件件往顾苡谦身上套。

        不得不说，顾苡谦格外适合长款的服装，宽大翻飞的衣摆再能衬出他身上那股缥缈冷然的气质。而修身板正的衣装配上那张冷艳精致的脸，则多出一层禁欲肃杀的味道。

        唐沐格外的快乐，挥金如土的快乐和给人换装的快乐杂糅在一次，已经不是简单的加法了，而是次方的运算。

        唐沐把银行卡递给了柜台处的工作人员，背对着顾苡谦偷偷地抹了抹嘴角：“刚刚试过的那些我全要了，吸溜……”

        顾苡谦狐疑地转过来看着他：“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没有，你听错了。”唐沐满脸正直，视线却在顾苡谦被衣物掐出的腰线上流连。

        那灼热直白的目光仿佛真的带有热度，顾苡谦被烫得不禁瑟缩，低垂下头，默默地用手遮在腰侧，仿佛这样就能把唐沐垂涎的视线挡在外边。

        唐沐提溜着一串购物袋，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让顾苡谦收进戒指里，然后继续开开心心地在男装店里流连。

        尽管被快乐冲昏了头，唐沐还是有一丝理智尚存，他掰着指头大概数了数，估摸着也买了十几套衣服，数量绝对足够。

        再回头看面上滚热头顶冒烟的顾苡谦，唐沐无奈地笑笑，意犹未尽地决定收手。

        唐沐凑到眸光飘忽的顾苡谦面前，轻轻勾起了他的下巴，佯装可怜似的蹙起了眉：“还害羞呐。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都在同一张床上躺过了，那脱个衣服看一看也是正常进度嘛。”

        他贴到顾苡谦耳畔，恬不知耻地咧开嘴：“脸还这么红，我又不是不对你负责。”

        “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看，也只有我一个人看，趁早习惯吧。”

        唐沐把刚到手的几个购物袋塞进对方手里，拍了拍他仍带着热度的呆滞的脸，潇洒地迈开了步子。

        “走啦！我们去下一个地方继续约会！”

        眼看着唐沐又走了几步，两人拉开了距离。顾苡谦脸上倏地多出几分惶恐，原本停驻发愣的人飞快地跟了上去。

        这次他不再顾及周围的视线了，一把拽住唐沐的手紧紧握住，不再松开。

        唐沐感受到手中传递的温度，无声地笑笑，并不看向身边的人，而是抬起头看向周围，熙攘的人群、簇拥的建筑、昏暗的天空。

        他们逛了很久，被云层掩盖的天空也已经隐隐泛起墨色，马上要入夜了。

        唐沐黏在天空上的视线很快坠了下来，坠进了面前绚丽的灯火和人潮里。

        明亮的暖光似乎迷花了他的眼，唐沐用呓语般的语气轻语：“顾苡谦，我的家……我曾经的家在龙河，那是首都，是个比这里更加繁华拥挤的城市。”

        听到唐沐提及他的家，顾苡谦手指轻动，心中生起了波澜，但仍是沉默而专注地聆听。

        “那里的天总是很蓝，冬天还有雪，东江没有这些，空气还特别的潮湿……可我不喜欢那里，我更喜欢这座城市，所以我选择在这里定居。”

        唐沐倏地转过头望向顾苡谦，和那双变成了黑色也依旧明亮清澈的眼睛对视，面露狡黠：“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里吗？”

        顾苡谦点点头。

        “走，我带你去看。”唐沐了然地笑着，拉起人奔向了下一个目的地。

        唐沐颇为熟练地在道上穿行，这条路线他似乎走过不少次。

        视野中的灯光变少了，路上的行人却渐渐多了起来，在继续往前，眼前突然就炸开一大片刺目的彩灯。

        嘈杂的人声铺满了整条街，震耳又各异的音乐声怪异地交融在一起，入目的除了夸张的彩色霓虹灯，就只有拥挤的人。

        这是一条酒吧街。

        “选个数字吧，三十以内就行！”唐沐大声地嚷嚷，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盖过了周遭的噪音。

        顾苡谦茫然地打量着周围，抬起右手，比了个五。

        “行，我们走。”唐沐牵着迷茫的顾苡谦走进了右手边第五家店面。

        唐沐把顾苡谦留在了门边的一个高脚凳上，利索地转身去吧台要了两杯低度数的酒。临走前他还顺走了顾苡谦耳朵上的那枚银环，满意地冲那双变回紫色的眼瞳抛了个飞吻。

        顾苡谦在这里太扎眼了。

        尽管坐在椅子上让他的身高不再显眼，但那张过于漂亮的脸，和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独特瞳色让他吸引住了不少视线。

        而他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神色清冷仿佛拒人千里的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在酒吧这种社交娱乐场所，与众不同意味着更加引人注目。

        短短几分钟，就有将近一个排的人往他身边凑，胆子大一点的，甚至直接拿着手机过来要联系方式。

        顾苡谦表现得非常克制和礼貌，送走了好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之后，他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面前面露腼腆的青年。

        “那个……哥哥，能不能加个微信？”青年脸上也带着淡淡的妆容，粉底下还能隐约看见几颗青春痘，是个才成年没多久的毛头孩子。

        “抱歉。”顾苡谦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诶……”青年浓重的失望根本掩盖不住，他近距离看见了顾苡谦精致至极的面容，心跳得更快了，捏着手机异常的不舍。

        “我看你拒绝了好多女孩，还以为你……不好意思打扰了。”青年红着脸一步三回头地走掉了。

        顾苡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前就又出现了另一个体型壮硕的男人，撒发着成熟的荷尔蒙，显然也是对顾苡谦很感兴趣。

        可对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只端着酒杯的手就拦在了他眼前。唐沐把一只酒杯塞进了顾苡谦手里，自己则拿着另一只浅酌一口，挡在了顾苡谦身前。

        唐沐痞气十足地挑起眉，坏笑道：“不好意思，不接受搭讪，他有男朋友了。”

        还没走远的青年瞪圆了眼睛看着这边，面前的男人却仍旧抱着怀疑：“男朋友？你看着像只是过来帮朋友挡人的。”

        “看起来不像吗？”唐沐浮夸地歪歪头，抬手勾住顾苡谦的脖子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难道是我高攀了？”

        男人打量着他俩，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单看脸的话，确实。”

        “他说我高攀了你诶。”唐沐上一秒还在委屈巴巴地喃喃，下一刻就变了一副小人得志洋洋得意的丑恶嘴脸，“可我就是花不到一周把你泡到手了，嘿嘿，我赢麻了！”

        之前仿若高冷之花一样的顾苡谦瞬间红了脸，口头的解释都是空软无力的，但他在唐沐怀里瞬间融化、柔软的样子足够说明一切。

        男人盯着和美人贴贴的唐沐，羡慕地咋舌。

        “说起来，今天有个情侣活动你们要参加吗？”男人颇为好心地指了指吧台的方向，“今天是这家店老板的结婚纪念日，他说了，但凡情侣，抽签完成挑战就可以免费得一束玫瑰花。”

        “还有这种好事。”唐沐两眼放光，别过头询问身边的人，“我们要去吗？”

        顾苡谦看见唐沐想凑热闹的神情，也禁不住笑了：“你想，我们就去。”

        “好耶！”

        唐沐牵着顾苡谦的手从人群中挤过，靠近了吧台。

        “老板，是不是有个情侣活动，我们要参加！”唐沐冲着记账收钱的店老板挥了挥手。

        店老板很快放下了手里的活，带着细纹的眼角含笑，看着面前这对面相年轻的同性情侣。她从吧台下拿出个抽签箱，拍在了台面上。

        “要玫瑰花是吧，小伙子先抽签吧，完成了签上的要求才能拿到哦。”

        唐沐一边在箱子里摸索，一边跟老板搭话。

        “老板，这些纸条上的挑战是你随便定的吗？”

        “不是。”店老板撩起了自己大波浪的卷发，尽管上了年纪，看起来还是风情万种，“这都是我和我老公以前结婚纪念日里挑战做过的事情，他走了之后，我就在酒吧里开了这个活动，也算是纪念了吧。”

        离去的人活在记忆里，但生者的生活还要继续。

        “老板是个很勇敢的人。”唐沐抽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条，很恭敬地递给了站在吧台后从始至终都微笑着的店老板。

        “我看看……小伙子运气不错，被你抽到个简单的。”店老板点了点头，将手里的纸条翻转，让他们看见上面的字迹。

        【连续亲吻一分钟】

        唐沐倏地失笑：“不是吧，这也算简单的？老板，你以前和你老公玩得很野嘛。”

        “年轻就是要尽情的享受生活。”

        店老板很骄傲地笑着，把手举过头顶拍了拍，扬声招呼着：“大家！又有一对小情侣来挑战活动啦，大家来帮他们做个见证！”

        店中顾客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其中不乏有之前看上了顾苡谦的人，他们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让人惊艳的脸，惊讶之余，更多是看热闹的兴奋。

        人群中爆出了欢呼，唐沐和顾苡谦愕然地站在吧台前，他们万众瞩目。

        “老板，玩挺大啊。”唐沐解开了自己的领口，拿起了半满的酒杯，莫名的紧张起来：“中途可以换气吗？”

        “随意。”店老板很开心的嬉笑：“没那么多规矩，亲够一分钟就行。要是你们能不换气亲下来，我再送你们两杯店里最贵的酒。”

        唐沐的背后发了汗，他握住顾苡谦的手，注视着对方紫色的眼眸，轻声问道：“你可以闭气多久？”

        “很久……”顾苡谦有些瑟缩，他从没见过这种阵势，周围的热情几乎要将他淹没。

        “哈，那我们可以挑战一下不换气了。”

        唐沐板住顾苡谦的脸，眸光深邃而情深：“你看，这就是我喜欢这座城市的原因。这里的人，自由又热情，我不会因为喜欢男人而被排挤，在东江，我可以做我自己。”

        “准备好了吗？”

        顾苡谦没有动作，但他轻轻捏了捏唐沐的手，这是他的答复。

        唐沐放纵地笑出了声，他仰头喝进一口酒水，同面前的人唇齿相交。

        唐沐牵引着顾苡谦的手，让他搂住自己的腰，而他自己则护住了顾苡谦的后颈，主导了接下来的一分钟。

        酒吧里的音乐声震耳，快节奏的摇滚乐撼动了人的心跳。顾苡谦在自己如雷的心跳声里合上了眼，唐沐看着眼前颤动的眼睫，同样心跳震耳，倾身吻得更深。

        酒吧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有人在鼓掌，有人在吹口哨，所有人都在为这对同性的情侣喝彩。

        他们在祝福中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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