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崂山崂山

“去收拾收拾吧，你我散人一对，也应该没什么行李的。”方玄淡然说道。

        “可是......方叔，我们还没商量去哪呢？”韩轩疑问道。

        “这个我心里早已经有数，早些年我行游终南山时，结识了一位好友，本已相约好一起闯荡，只是后来我回崂山时却算出了这场劫难，几经波折后，此事便不了了之。去年他给我邮来了一个地址，让我即刻赶去，但是我一心想着崂山劫难，就爽了约。现在这些事终于可以放下了，我们便去看看吧，希望不要去的太迟......”方玄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

        “在哪啊？”韩轩抓了抓脑袋，问道。

        “黑龙江！”

        “东北......那我们岂不是要闯关东？”韩轩想着，心里有些期待，也有些迷茫。

        “不错，快去收拾吧，明日早些我们回崂山再去祭拜下......”方玄缓缓说道。

        二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一人一个不大的包袱，倒也轻便。晚上韩轩很早就睡了，这几天事情连连，一直都没休息好，这次出走路程不短，所以一定要养足精神。

        但是方玄却没闲着，忙碌了一晚上刘万山的事，这也让他唏嘘感叹了一阵，本来是一个好好的人却落得如此痴傻的样子，当然，他还并不知道这般景象全是因为自己所致。还好那刘万山的媳妇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最后还是收留了刘万山。安顿好这一切后，方玄也立刻睡下了，他可是知道从这到黑龙江的路途的。

        翌日，清晨。

        阳光和煦，清风阵阵，韩轩与方玄一早便拜别了村子里的一些故友，偷偷地回到了崂山。

        “泰山云虽高，不如东海崂。”方玄站在巨峰上，望着滚滚东流的黄海，怅然一叹。

        云海翻滚，雾气茫茫，崂山的宫殿此刻尽在雾海中若隐若现，让人迷失在凡尘与仙境之中。望不到头，看不尽边，晨曦的清光拂洒尘世，它刺不透这云海，只多为茫茫崂山点亮些许的光。

        “一叶障目，可蔽泰山，若这云海遮天，天能看清这世界么？”韩轩想着，可他没有说，因为现在的他又何尝不是被云雾遮住了心呢？

        闭上眼，整个世界都从未如此寂寥过，鼻腔吸着淡淡的水气，耳边却响起那九水十八潭的水声。

        “群山岳岳凭临外，大海茫茫隐显中。

        持较岱宗应特绝，碧天咫尺彩云红。”

        已不知历史上到底有多少人为崂山题词着著，亦不知到底是他们记住了崂山，还是崂山记住了他们。庄周梦蝶，好不自在逍遥，崂山入诗，何不是另一种逍遥？

        突然，紧闭的眼前升起一道红芒，紧接着万丈朱光自九天之上，喷薄万里！这光让眼睛都刺痛，这光让万里江海都换了颜色，这光让世间万物仿佛都要向其叩拜！

        海风此刻扶摇而上，它要借这光芒之势，撼一撼天！云海也尽数散去，化作一缕缕细微的水气，与那光芒一样滋润万物！这风这云，在世间存在不过朝夕，却依然活的精彩！

        韩轩此刻竟已泪水纵横，太阳伴着世间亿年万载，伴着崂山也是数不清的光景了，就连他，这崂顶的日出也看了二十年，可这一次他所看到的，是他仿佛从来都没看到过的景色。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这本是李白的诗词，却被韩轩的爷爷附上了小调，此刻被韩轩轻唱了起来。

        许久，当旭日的光已不再刺眼，当清晨的风不再冷冽，方玄与韩轩下了山顶，来到了太清宫的青云观。这座崂山主殿记载着太多辉煌，可是一切似已成为过往，似又不是。

        “三清宫的文昌帝尊道像怎么没了？”方玄明明记得上次来时，这些道像还比较齐全。

        “五岳大帝的神像也没了两尊......或许道尊们都受不了被打砸的耻辱，回归天朝了吧......”韩轩也看到了这些异样，但是此刻只好宽慰下自己。

        方玄长叹，摇了摇头。

        崂山自古便是佛道共存，但道盛佛消，却也是不小的规模。可此刻的华严寺、石佛寺、大石寺、法海寺等佛教圣地，也都受到了极大的破坏，就连那极其珍贵的《大藏经》、《册府元龟》等佛门著作都已丢失。在这场政治运动面前，无论什么信仰，供奉与谁都难逃一劫。

        方玄和韩轩跪在了地上，对着支离破碎的神像深深地叩了三首，可二人依然不愿起身，就想这样一直跪拜下去。

        “我一定会回来的，那时我要为各位道尊重塑法身，为所有的宫殿拂去蒙尘，为崂山千千万万的教众重塑教义。我会回来的，会的......”韩轩斩钉截铁地说道。

        二人虽不愿离去，可自知危险，于是在方玄的催促下，开始向山下走去。一路上，韩轩看到了太清宫后崖所题的‘山海重光’，看到了如龙尾垂落的龙潭瀑，看到了曾在崂山传教的丘处机在白龙洞的题字：“东莱即墨之牢山，三围大海，背负平川，巨石巍峨，群峰俊俏，真洞天福地一方之胜境也......”

        韩轩此刻眼中已泛泪光，可他忍着没哭，因为他知道崂山已不需要更多的眼泪。

        他回望着这座傲然于历史千年的仙山，他看着这座曾陪伴他二十年，满载着他全部记忆的山林，满心悲宥。

        可他又看了一眼天空，天依旧是蓝的，云彩依旧是白的，阳光依旧灿烂，整片山林还是葱郁翠绿。

        真好，他想着。

        “走了。”方玄催促着。

        “嗯。”韩轩只是应付一声，而他此刻满心想着的，竟是父亲小时候教给他的一首诗，他不知道作者是谁，但是此时想到，他居然笑了出来。

        “古洞深藏碧山头，羽士已去白云留。

        愿扣柴扉访逸老，不登朱门拜公侯。

        砚水荡净海底垢，笔尖点消九天愁。

        不求人间争富贵，但做沧桑一嘹鸥。”

        起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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