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八千里路云和月（三）

十月廿五，千寒雪山山洞。

        “阿泰，别睡了，快点起来吧，过不了多长时间，换班的人就要来了，”阿青用脚踢了踢还在睡梦之中的阿泰，“你再不起来的话，要是被大汗知道了，你那漂亮媳妇儿的美梦啊，可就要泡汤喽！”

        “什么，媳妇儿？我媳妇儿在哪？”阿青揉了揉睡眼惺忪的双眼，睁开眼睛却只看见了捧腹大笑的阿泰，刚睁开眼就被嘲笑了一番，他顿时有些气恼了起来。

        “给老子滚蛋！整天催命鬼一般的叫唤，自从那梁国来人了之后，大汗就把所有能用的兵力全都调走了，现在人手短缺，换班的人哪有那么早就来？”阿青起身也踢了阿泰一脚，阿泰仍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随即又伸了一个懒腰，说道：“昨夜睡得不错，你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我去后边撒个尿。”

        “快去，快去！一天天的就属你事最多。”阿青嫌弃的看着阿泰走出山洞的背影，下一秒，一股热流就顺着他的脖颈流了下来，刚刚下过雪之后纯净的空气之中忽然弥散开来了浓重的血腥味。

        阿青根本就没有看清顾时安的动作，寒霜剑如何出鞘，如何一剑要了自己的性命，又是如何利落的收回了顾时安的背后，这所有的一切，阿青都没有看见，可是这些又的的确确发生了。

        在阿青仰面到底之前，阿青只看见了，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容貌俊美的男子，他脸色冰冷，身上还带着一阵刺骨的寒意，好像他刚刚从冰天雪地里面诞生一样，如此谪仙一般的人物，不是神仙，却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催命鬼。

        “顾将军，还有一个人，不知道哪里去了。”林猛抱拳对顾时安说道。

        “这样吧，”顾时安擦去了寒霜剑上的血迹，又重新收回了剑鞘之中，“你去山洞里找一找，再顺路搜一搜格里摩的那些火铳究竟藏在了什么地方，我去山洞外面看一看，格里摩狡兔三窟，可能山洞外面也会有发现。”

        顾时安和林猛两人动作飞快，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林猛得了顾时安的命令，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已经断了气躺在地上的阿青，直接转身就朝着山洞更深处的地方去了。顾时安也没有理会地上的尸体，时间紧迫，一旦李玄玥那边和格里摩动起手来，自己就一定要赶在格里摩的人赶到之前，把这里所有的火铳全部处理掉，不然之前所有的苦心谋划和假意屈服都将毫无用处。

        这时候，刚刚出去解手回来的阿泰吹着口哨悠哉悠哉的走了回来，还未走到山洞口，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浓重的血腥气挑动了阿泰敏感的神经，阿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抻长了自己的脖子，朝着山洞看去，却不巧正好对上了顾时安朝着山洞外看过去的目光。

        阿泰见顾时安一身的煞气，拔腿就跑，顾时安也反应极快，把寒霜剑别在了腰间，直接就追了出去。

        但是顾时安对千寒雪山的地形地貌根本就不熟悉，他找不到能够包抄阿泰的近路，只能跟在阿泰的身后穷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深深浅浅的脚步留在了雪地里，足足有脚踝以上那么深的积雪掩盖了两人狂奔时的脚步声，雪顺着靴子口倒灌进了靴子，每一次将脚从雪中□□几乎都用尽了阿泰全身的力气，不知不觉之中，他的体力已经快要耗光了。

        可是身后的顾时安却丝毫不见疲惫的态势，仍旧是穷追不舍，这样下去根本就不是办法，阿泰出山洞解手的时候手中也没有什么武器，再看身后那人，腰间一把长剑在无声无息之间就夺走了阿青的性命，阿泰心一横，拼劲全力向前奔跑，他朝着苍鹰部最机密的地方跑去，只有那里的武器，才有可能能让自己有一战之力，杀掉身后的这个男人。

        那是一处雪堆。

        说是雪堆，只不过是看上去的表面的样子，直到阿泰发了疯一样的扒拉开了上面的一层雪，顾时安这次明白了过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雪堆。

        这是一个露天的兵器库！

        就在他们的脚下，堆放着格里摩所有的火铳和火药。

        阿泰全身都在颤抖，要是自己再慢上那么一点点，身后那个男人的剑恐怕就已经把自己捅了个对穿了。

        可是他现在手中已经拿到了一把火铳，身后的男人停住了脚步，手中的剑悬在了半空中，忌惮着火铳，不敢轻举妄动阿泰心中顿时安稳了不少。

        “追啊，你不是很厉害吗？”阿泰狞笑着，“你一个梁国的娘们儿唧唧的小白脸儿，跑到我们北蛮来，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杀我们苍鹰部勇猛的士兵的？”

        阿泰迎着顾时安凛冽的目光，用力压制住了自己颤抖着的双手，端着火铳，努力充出了自己最厉害的气势。即使他并不会使用此刻自己手中正端着的火铳。

        顾时安似乎看出了阿泰的窘状，试探着朝前走了一步，却得到了阿泰激烈的回应。

        “你别动！”阿泰尖叫一声。

        顾时安心中一惊，他心里清楚的很，在这积雪厚重的雪山上，如果阿泰再这样尖叫几声，会引起多严重的后果。

        “你别激动，”顾时安无奈，只能安抚阿泰道：“我不乱动，你这样叫嚷，会引起雪崩的。”顾时安竭力安抚着阿泰的情绪，此刻顾时安的心中忽然升起来了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可是此刻的阿泰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就如同一只惊弓之鸟，阿泰看见顾时安的手放到了剑鞘上，他的情绪一激动，端着火铳的颤抖的手不知怎的动了一下，触动了什么开关，阿泰手中的火铳竟然走了火。

        “砰！”

        一声巨响，阿泰整个人都蒙了，火铳没有打中顾时安，反倒是四散的火星灼烧到了自己的身体。

        顾时安的瞳孔骤然缩紧，一声火铳响之后，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轰鸣声。

        眼前顿时被一片白茫茫覆盖。

        一个时辰前。凉州城，总大营。

        李玄玥正埋头在满满的军机文件之中，看了好半晌，他抬起了头，捏了捏眉心放松一下，李玄玥的心中稍微有些不安，按照预先的安排，顾时安此刻应该已经带着一队人到了千寒雪山上了。成败在此一举，之前一直隐忍不发，他和顾时安等的就是现在的这个时机。

        总大营的帘子被掀开了，李玄玥的视线收了回来，一个士兵单膝跪地，先朝着他行了一礼，继而又说道：

        “启禀太子殿下，苍鹰部的人传话来说，他们的可汗格里摩已经等了您整整三天的时间，却也不知道您对他们提出的条件考虑的是个什么情况，所以今日格里摩会亲自来问一问太子殿下您的想法。此刻格里摩一行人已经到了凉州河畔了。”

        “知道了。”李玄玥沉声说道，通过开放着的门帘，李玄玥朝着北方不远处的千寒雪山深深地望了一眼，白茫茫的一片虚无，根本就不可能看见任何人的踪迹。

        “你先退下吧，传令下去，全军戒严，依照计划，低调准备，等候本宫的命令。”李玄玥又说道。

        “是！”

        李玄玥心中默默地盘算着，若是顾时安那边能够得手，自己就有十成十的把握，能够打格里摩一个出其不意。就在这时，李玄玥忽然看清楚了方才那个士兵的脸。

        “等一等。”李玄玥叫住了那个士兵。

        “太子殿下，您可还有什么吩咐？”士兵恭顺的抱拳问李玄玥道。

        “你不是跟着顾将军一起去千寒雪山了吗？为什么现在你人在这里？”李玄玥心中忽然更加不安了起来。

        “太子殿下恕罪，”那士兵跪在了地上，“是镇北将军说此去需要十分谨慎小心，万万不可暴露行踪，所以不能有太多人同行，只带了林参事一人。”

        “这个顾时安，惯会胡闹！”李玄玥不免担心起来，但是当着旁人的面，也不太好表露出来，于是他挥了挥手，让那士兵退下了。

        凉州河畔。

        一条凉州河自东向西蜿蜒而过，一分两半，大梁和北蛮的边境版图就此分隔开来。

        河面上早就结满了厚厚的冰，李玄玥骑着黑马在冰面之上，背后的炽阳弓白漆描金，光彩夺目。马儿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四蹄不住前后摩擦，震得它身上挂着的箭袋晃个不停，它鼻子中还呵出来一阵阵的白汽。

        格里摩在一众亲卫的拥护之下站在李玄玥的正对面，相顾无言，却又剑拔弩张。

        “看来，梁国这是决意要和我们北蛮开战了不成？”格里摩冷笑着，将身后的灵狐部可汗喀西则推了出来，“李玄玥，你可看清楚了，这个人是谁？他说的话，你也敢相信？事到如今，你该不会中计了都不知道吧？”格里摩的脸上又露出了他那几乎疯狂的笑容。“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了他说的话，以为本汗的火铳，放在天云山脚下藏着吧？就凭你这样蠢笨的脑子，也配当本汗的对手吗？”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无论是大梁的还是北蛮苍鹰部的士兵，此刻他们的心中都没有底，战火一触即发，却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咻！”

        炽羽箭飞出，喀西则心口处顿时血流如注，格里摩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李玄玥。

        “雕虫小技罢了，还骗不过本宫。”李玄玥淡淡地说着，手中的炽阳弓的弓弦还在“嗡嗡”的震动着，“本宫自然知道，你的那些个火铳，其实藏在了千寒雪山，对不对？”

        李玄玥没有给格里摩丝毫的反应时间，令旗在他的手中一挥动，大梁的士兵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格里摩顿时慌了神，他根本没想到李玄玥竟然会直接开战，只得硬着头皮，和身边带着的小批队伍边打边撤。

        “砰！”

        千寒雪山上传出来了一声刺耳的火铳声。

        此刻的格里摩已经是分身乏术，也顾不得火铳已经被发现了的事情。

        李玄玥的心狠狠的抽动了一下，强烈的不适感涌上了他的身体。

        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了起来，千寒雪山的山顶的雪自上而下的狂奔下来。

        雪崩了。

        李玄玥屏住了呼吸，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顾时安！

        顾时安还在千寒雪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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