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八千里路云和月（一）

格里摩满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李玄玥却不为所动，也没有接格里摩的话。

        “这位是我们北蛮草原上最有名望的大巫，”格里摩指着身边又开始神神叨叨地念起来咒语的大巫说道，“从我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代苍鹰部可汗开始，大巫就协助着北蛮四部的各种事务。”

        看着那大巫满头插着的不知道都有什么品种的禽类羽毛，近看知道是个人，远看或许会当做群鸟集会。再看他手中的那个像是被狗啃剩下了的骨头串子，顾时安是真的觉得这大巫的穿着十分的滑稽可笑，强忍着笑意，顾时安表面上还是冷静的听着格里摩说话。

        “大巫能与天神交流，只要看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一个人的本相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在我们北蛮，但凡是需要问询天神的事情，都会找来大巫去和天神请命。”格里摩说道。

        “今天本汗请来大巫，是想询问天神本汗今日的婚事究竟如何，可是谁承想，竟然便宜了你！”格里摩看着李玄玥道。

        “你是梁国的太子，未来就是梁国的皇帝，”格里摩冷笑着，“可是大巫方才却跟本汗说，你身边的这位，是拦路虎，”

        “是弑君刀。”

        李玄玥：……

        顾时安：？？？

        “太子爷，你可明白本汗的意思？你是未来的君主，他是弑君刀，他将来是要杀了你的。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格里摩已经准备好了看一出好戏了。

        李玄玥却牵起了顾时安的手，这把顾时安惊了个够呛，顾时安看向李玄玥，李玄玥微微一笑，眼神温柔的看着顾时安，说道：“格里摩，这都什么年代了，哪里随随便便来了个神棍，以为自己信口雌黄，就能镇住本宫，挑拨得了本宫和时安之间的关系吗？”

        那大巫听见自己被骂成了“神棍”，气得他把手中的棍子敲在地上，发出了好几声声响，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嘀咕着些什么，气急败坏的看着格里摩。

        谁知道那格里摩却并没有理会怒火中烧的大巫，也许是他一向不按照常理出牌的次数太多了，李玄玥对他所有出乎常理的行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不信大巫所说的话也罢，不过本汗倒是有一种极其强烈的预感，本汗觉得，大巫说得会成真呢！本汗忽然就改变主意了，”格里摩雄鹰一般锐利的眼睛中闪烁着精明的目光，“不如这样吧，今日就到此为止，三天之后，若是梁国可以给本汗一个满意的解释，本汗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既往不咎。”

        顾时安怒视着一脸嚣张的格里摩，李玄玥仍然牵着顾时安的手，他轻轻捏了一下顾时安的手指，示意顾时安稍安勿躁。

        “这说到底，也是你们梁国言而无信了，总要给本汗一个交代吧，本汗这几天就先回去想一想，到底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情。”格里摩心中不知道打着什么注意，“本汗这样，也不算过分吧？”

        一边说着，格里摩一边看似随意的晃动着手中的火铳，实际上则是明里暗里威胁着大梁一方。

        看着格里摩有恃无恐无法无天的模样，顾时安深吸了一口气，他在心中默默地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十月廿三，凉州边境军营。

        “简直是痴人说梦！”

        顾时安将北蛮使者送来的书信看完之后，扔在了桌子上，怒气冲冲的说道：“格里摩简直是疯了，竟然要求用既往价格的马匹来换取大梁五倍价格的粮食？”

        “格里摩此举，根本就是不想要和解的意思。”李玄玥严肃的说着，“他仗着自己手中有火铳，根本就是目中无人，再加上我大梁如今一将难求，他更要借此机会搏一搏。”

        “时安，你说得对，咱们这仗，只怕是非打不可了。”

        顾时安叹了口气，又说道：“要想彻底的打服格里摩，就必须先处理掉他手中的那一批火铳，不然的话，咱们虽然有一万之数的军队，在大批火铳的面前，也根本没有几分胜算。”

        “可是苍鹰部存放火铳的具体位置所在，咱们根本就无从下手啊。”李玄玥说道。

        就在这时，林猛从营帐外面走了进来，他抱拳行了个礼，说道：“太子殿下，顾将军，营帐外灵狐部可汗喀西则求见。”

        顾时安和李玄玥相互对视了一眼，二人知道，事情可能要出现转机了。

        “我们北蛮四部从前也是能够和平相处，互不干涉的。”喀西则坐在营帐里，烤着炭火说道，“但是自从格里摩继位了苍鹰部的可汗之后，那小子野心勃勃，满心想的都是要怎么将我们其余三部全部吞并，他手里还有火铳，我们其余三部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大梁国力雄厚，太子殿下您还有这位顾将军都是年少有为，就凭他格里摩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会是您二位的对手？再说了，十几年之前的车骑将军……”

        “可汗，有话不妨直说。”李玄玥打断了滔滔不绝的喀西则，李玄玥已经大体猜到了，喀西则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喀西则讪讪的笑了一下，转身将四周全都观察了一番，屏蔽了左右的随从，确认了不会有其他闲杂人等听到自己说的话之后，这才开口对李玄玥说道：“太子殿下，我今日来，是来投诚的。”

        “投诚？”李玄玥装作听不明白的样子。

        “堂堂灵狐部可汗，竟然也沦落到了需要仰人鼻息的地步了吗？”顾时安试探着喀西则，“可汗既然说是来投诚的，那么，怎么着也得让我们看见可汗的诚意吧？”

        喀西则一身皮毛外套下已经紧张的出了一身的汗，他表面上依旧是佯装镇定，强颜欢笑的对李玄玥和顾时安说道：“自然自然，那是应当的。”

        “毕竟我是第一次和太子殿下您打交道，你不信任我也是情有可原的。”喀西则说，“但是我今天也不是空手而来，我带来的投名状，我有十足的信心能打动太子殿下。”

        李玄玥看了喀西则一眼，没有说话，示意他继续说。

        “我知道，格里摩的那批火铳藏在什么地方。”

        喀西则那一双精于算计的眼睛透露出自信的光芒，他坚信，这个条件一定能够吸引到李玄玥。

        林猛将喀西则送走了之后，营帐之内只剩下了李玄玥和顾时安两个人。

        沉寂了许久，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都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李玄玥问顾时安道。

        “我在和你笑一样的东西。”顾时安回答道。

        两人笑了一会儿，气氛又严肃了起来。

        “格里摩把咱们两个当成了傻子来捉弄，咱们不妨将计就计，”顾时安认真的说道，“既然已近决定了要打，不如就彻彻底底的断绝了他们所有的念头，从前那样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发生的好。”

        “好！”李玄玥朗声说道，又转身走到了立柜的旁边，从柜子的最高一格拿下来了一个密匣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着一封圣旨。

        “顾时安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大梁北方未定，北蛮宵小异动频发，为保北疆安定，朕，特封顾时安为镇北将军，与皇太子李玄玥一同率军守边应敌。军队在外期间，无论大小事务，一切皆自行定夺，无需经朕同意。钦此！”李玄玥念完了圣旨，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时安，两人会心一笑。

        “臣顾时安，定不负陛下所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十月廿三，下午，凉州河畔。

        近几日来天气始终是昏沉沉的，风刮的猛，却一直也下不来任何的雪。顾时安朝着远方的雪山上眺望着，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场大雪马上就要降临了，老天爷似乎也在暗中安排着，这是留给顾时安第一次，同时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若是这一场大雪下来之后，隐藏在更深处的东西，顾时安只怕是再也没有机会让它们重见天日了。

        顾时安已经在寒风之中站立了不知道有多长的时间了，他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的那座雪山，双手都冻僵了也浑然不觉，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志力支撑着他，好歹是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让他发现了一点点极难察觉的蛛丝马迹。

        这时的顾时安反倒是相当的平静，他搓了搓自己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直觉的双手，口中呵出几口气来，想要稍微缓和一下僵硬的手指。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顾时安的背后伸了过来，与此同时，一件裘皮大衣也披在了顾时安的肩上。

        “天这么冷，你也不多穿件衣服。”李玄玥绕到了顾时安的面前，他拉起了顾时安的双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中紧紧地握住了，热量传递到了顾时安的手上，他的指关节稍微缓解了几分僵硬。

        “咱们的镇北将军若是冻出了风寒，那一万兵马可要听谁的去？”李玄玥笑道，他的双手依旧捂着顾时安的双手，捂了许久，掌间依旧有一个触感冰凉的物件，李玄玥摊开顾时安的手一看，原来是那枚白玉扳指。

        “还戴着呢？”李玄玥说。

        “嗯。”顾时安答道，“毕竟你我第一次说上话，就是因为此物，此物意义重大，我当然要一直收着了。”

        李玄玥笑了笑，顾时安的双手已经恢复了温度，李玄玥也就放开了顾时安的双手。

        “玄玥。”

        “嗯？你说。”

        顾时安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我有件事情，一定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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