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三十功名尘与土（二）

“哦？”李玄玥一笑，“顾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李玄玥饶有兴致的看着顾时安的脸。

        “我怎么记得，父皇的意思可是对格里摩恩威并施，这开战只是最后和谈不成，万不得已的举措呢？你又是如何得知咱们这仗，就一定要打呢？”

        “你少来挖苦我，什么大将军。”顾时安握着空拳在李玄玥的胸口虚虚地轻捶一下，他一直拧紧了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眉眼之间稍微露出了一点轻松的神态。

        “格里摩那厮，你我也都见过的，此人狡诈阴险，城府极深，年纪轻轻手腕了得而又野心勃勃。”顾时安看向李玄玥又说道：“像他这样的人，恐怕不会那么容易的就臣服于他人，更何况算起来，他的母亲也是因大梁而死，再加上此等血海深仇，”

        “我想，咱们这仗，是非打不可了。”顾时安苦笑着说道。

        李玄玥默默的听着顾时安分析着，什么也没有说。

        “这凉州河分隔两岸，平日里是天险，可是到了秋冬之时冰封过后，就是通途了。”顾时安指着眼前冰层深厚的凉州河道，“也正是这条凉州河，在冰封之后，北蛮子的铁骑踏上它，践踏到了大梁的土地上。”

        李玄玥点了点头，他说道：“天寒地冻的，河面能行走不假，但是这样的温度，若是万一局势不妙，陷在这寒天雪地里，你再看那雪山。”李玄玥指向不远处。

        那里横亘着一条连绵不绝的山脉，山顶堆积着经年不化的积雪，白皑皑的一片，直通云霄。

        “一旦要是雪崩了，可就要被活埋掉了。”

        顾时安转动着拇指上套着的白玉扳指，温声对李玄玥说道：“与其担心那些个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情，我倒是有一个十分确定的要担心的事情呢。”

        “火铳。”

        李玄玥和顾时安异口同声，说罢二人对视一眼，皆都是苦笑了起来。

        “罢了，多思无益。”顾时安伸了个懒腰，回眸对李玄玥一笑，又说道：“有我大梁风华绝代的太子爷亲征，必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李玄玥一双凤眸正笑吟吟的看着顾时安，他抬起臂膀轻轻拍了拍顾时安的肩膀，看上去像是将人虚虚的揽进了怀中，李玄玥说道：“走吧，今晚早些歇息，明日跨过这凉州河，就开始有得忙了。”

        “嗯。”顾时安低声答应了。

        就在这时，顾时安正想回头去牵着踏霜一同回营帐里去，却发现踏霜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踏霜一向十分温顺而又听话，不会无缘无故的就离开顾时安自己跑远了。顾时安转了好几圈，天色昏暗，视线不佳。终于在不远处的河岸边上找到了踏霜的身影。

        可是让顾时安哭笑不得的是，此刻的踏霜正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和另外一匹通体纯黑的黑马一同亲昵的站在岸边，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两匹马的尾巴轻轻晃动着，早就忘记了自己的主人。顾时安无奈，抿嘴一笑对李玄玥说道：

        “咱们太子爷这么有魅力也就罢了，怎么就连太子爷的坐骑也能让别的马儿神魂颠倒？”

        李玄玥见状，也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他说道：“这可不该我的事啊！它们俩自由恋爱，你瞧，就连它们的颜色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呢！”

        “怎得那么多良驹，太子爷就非要挑这样一匹纯黑的来跟我们家踏霜配一对吗？”顾时安说道。

        “难道般配一点不好吗？你不喜欢？”李玄玥笑道。

        “喜欢，我可太喜欢了，”顾时安忍俊不禁，“照这样子下去，改日我可是要去你们家提亲了，虽说两匹马都是公马，只要它们两情相悦，倒也无所谓。”

        “你提个什么亲。”李玄玥嗔怪道：“你嫁我娶，该是我上你家提亲才是。”

        说完李玄玥和顾时安对视一眼，二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十月廿二，北蛮苍鹰部。

        早就从十几天前开始，得知了大梁四公主李云瑶被封为灵慧公主即将嫁到北蛮苍鹰部和亲之后，苍鹰部上上下下，全都是一片沸腾的景象，虽说表面上看上去只不过是他们的可汗娶个媳妇的小事，但是实际上这是一种信号，一种大梁开始对他们有所忌惮的信号。

        圣旨下来之后，苍鹰部上上下下都开始着手准备他们可汗的婚事，处处喜气洋洋，全部盖头换面，装饰所用的兽皮一类的东西被全部取了下来，每一个苍鹰部人所居住的营帐都被布置的华丽而又红火喜庆。

        整个苍鹰部都是一片欢腾而又热闹非凡的景象，上到贵族下到庶民百姓，没有一个人的心中不是激动喜悦万分的。

        除了这件喜事的男主角，他们的年轻的可汗——格里摩。

        格里摩慧眼如炬，他自然不会相信，梁国的皇帝会这样子轻易的就答应了自己这样子过分的请求。尤其是在格里摩得知了此次送亲的领队人是太子李玄玥，还封了顾时安为武卫将军一同前往北蛮苍鹰部之后，他眼瞧着红红火火的营帐，个个脸上带着灿烂笑容的人，就让他的心中更加烦躁。

        穿着一身十分不便的鲜红汉族婚服，格里摩浑身都不自在，他扯了扯几乎勒住他脖颈的衣领，透了透气，格里摩暴躁的情绪让他现在非常想把身上这一身别别扭扭的衣服撕下来，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满腹的烦闷无处发泄，格里摩的呼吸声变得沉重了起来，他随手捞起来桌子上的酒壶，刚刚递到了嘴角，想要喝口酒压制一下烦闷的情绪，却看见了自己瑟缩在角落的小妾，她正面朝着角落，抽抽搭搭的哭泣着，不知道是在哭她自己还是在哭别的什么东西。

        “啊！”小妾一声惨叫，被格里摩拎着后颈拽到了跟前。

        格里摩不由分说，拿起酒壶就猛灌小妾，几乎半壶酒灌了下去，也洒了半壶酒出来，小妾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咳咳咳！”小妾的脸涨得通红，被半壶酒呛住了，险些要了她的性命，她双眼通红，看着格里摩，可是这个男人似乎并没有打算放过自己。

        “今日是本汗大喜的日子，本汗要娶正妻，你这个丧门星，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格里摩掐住了小妾雪白的脖子，他有力的手指将小妾的下巴掰了过来，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本汗说过了，不管是谁，本汗都最喜欢你，你到底知不知道！”

        “妾……妾身明白……”小妾哽咽着，闭上了双眼。

        就在这时，营帐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了，格里摩的心腹阿勒达走进了营帐。阿勒达见到了格里摩正掐着小妾的脖子，他早已经对这种场景见怪不怪了，视若无睹，阿勒达直接开口对格里摩汇报道：“大汗，北蛮其余三部，雄鸡、灵狐、雪兔部的可汗，已经到了咱们苍鹰部了，他们正等着来吃大汗的喜酒呢！大汗也该过去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格里摩烦躁的说道。

        格里摩松开了掐住小妾脖子的那只手，一路向上滑上了小妾的脸颊，手指动作轻柔的擦去了她脸上还未干掉的泪痕，又轻轻的在她的眼尾处亲了一下，转身就离开了自己的营帐。

        身着一袭红袍的男子器宇轩昂的走进了营帐，男子正值年轻力壮的时候，一双锐利的如同雄鹰一般的眼睛逼视着正坐在营帐之内的所有人，迎着那凛冽的目光，坐在最高位置上的北蛮其余三部的可汗很有默契的同时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一齐看向这个透着狠戾的年轻的可汗。

        格里摩随意扫视了几眼，径直朝着最高处的空位置走了过去，格里摩随手将身后的袍子向后边一撩，坐下身子，一只脚直接踩上了面前的桌子，整个桌子随之一震，其余三个可汗放在桌子上的酒杯四处倾倒，杯中酒洒了满地。

        三人见到格里摩竟然如此猖狂的样子，正要发作，却看见格里摩一脸不屑的瞅了他们三人一眼，然后挥了挥手，阿勒达会意，领进来了一个人，见到此人，三个可汗顿时不敢造次，全都噤了声。

        来人穿着打扮十分古怪，他的手中持有一根类似于法杖的四不像的东西，一边走着，嘴中却不闲着，神神叨叨地念念有词。此人白发苍苍，古铜色的脸上堆满了沧桑的皱褶，看上去已经是年逾古稀的年纪了。

        这人乃是北蛮的大巫，虽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权力，但是他在北蛮这种信仰奇特的地方，拥有很高的地位，凡是北蛮的大事，都会请他来占卜一番，所以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可汗，也要对大巫敬畏三分。

        “今日是本汗大喜的日子，也是时隔多年北蛮能再和大梁喜结连理的日子，本汗请大巫来主持，三位可汗没有什么意见吧？”格里摩傲慢的说着。

        三个可汗忌惮着，没有一人回答。

        这时候阿勒达绕到了格里摩的身后，对他低声耳语了几句。

        格里摩的脸上露出了渗人的笑容，他抬脚将眼前的桌子“砰”的一声一脚踢翻，站了起来，对营帐内的所有人说道：

        “诸位，大梁远道而来的朋友们此刻距离营帐不足三里远，是时候出去迎接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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