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身转战三千里（一）

朝堂之上所有人听完了李玄琼的话之后，都偷偷瞧了一眼皇帝脸上的表情，这群老油条们狡猾的很，惯会察言观色，于是他们很是默契的全部停止了刚才的讨论，瞬时间朝堂的气氛冷到了冰点，登时整个朝堂都安静的落针可闻。

        李玄琼跪在地上，冷汗顺着后背缓缓滚下，几乎都要浸透了外袍，他在赌李玄玥没有证据，不会说出事情的真相，他也在赌，皇帝不会对他产生怀疑。

        毕竟这一次，他将一切都打点的毫无破绽，他彻夜未眠，流水一样的银子花出去，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也买下来了那些情愿为他而死的人的性命。

        至于那些不愿意为他当替死鬼的人，早就在昨晚就被他送上了西天。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不会乱说一句多余的话。

        李玄琼冷笑了一下。

        李玄琼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一双手。

        许多年了，上一次被这双手抱着，是什么时间了，李玄琼已经记不起来了。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在李玄琼的记忆里，这双手教会了他的弟弟，李玄玥，怎么样去拿笔，怎么样去搭弓射箭。这双手会充满慈爱的抚摸小太子的头和脸蛋，

        唯独不会匀给他多余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父爱。

        就因为他出身不高，非嫡非长。

        皇帝走下了龙椅，走到了跪在地上的李玄琼面前，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拍了拍李玄琼的肩膀，又抚摸了一下他的后背，李玄琼大吃一惊，抬起了头，又惊又喜的看着皇帝。皇帝没有说话，拉住了他的手，示意李玄琼站起身来。

        “皇儿，你做得没错，如此贪官污吏，朝廷的蠹虫，该杀！”皇帝轻拍着李玄琼的手背说着，继而又将李玄琼的手放了下来，转身上了台阶，站到了龙椅的前面。

        “传朕旨意：李仁私屯军队，违法经营，按律当斩，现已被昱王处决。故，着移交刑部处理此案，查清相关涉案官员，李仁抄家，非法所得一律上缴国库，成年男子全部斩首示众，其余家眷流放边境。朕倒要看看，有李仁在前，还有谁敢在我大梁犯上谋反！”

        “吾皇圣明！”大殿中所有人都跪地，齐声高呼。

        李玄琼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叩首起身之后，他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李玄玥。

        没想到，李玄玥的脸上面无表情，神色如常，就好像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也好像这些事情他都不知情，全都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他好像并不关心这些。

        李玄琼一向了解自己的这个弟弟，他又开始紧张起来了。

        皇家校场，兵器库。

        “昱王此举，是一出弃卒保车，涉案的所有人员一死，就没有人能够站出来指证李仁和他的真实关系了。”顾时安走在兵器库里，随意逛着，他此次来，是为了挑选一把称手的弓。

        “不错，皇兄这次决绝的很，自断一股，也亲手断了自己最大的财路，这回倒好，把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谁看了不想说一句昱王真是好手段呢！”李玄玥说。

        “不过我看皇兄那副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昨天晚上一夜没睡的样子，可怜他白天在尚书房日日打哈欠，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下学，还不得安生，半夜里赶着去处理自己的烂摊子。今日休沐，也不知道这会子他能不能好好睡一觉了。这就不如咱们俩了，时安，昨夜睡得可好？”李玄玥又对顾时安说。

        李玄玥停在了墙上挂着的一把弓面前，抬手摘了下来，试拉了几下，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将那把弓拍到了顾时安的怀中。

        “今日好不容易得空歇息，云瑶那丫头又死活要拽着慕容峥去放风筝，太子爷上回答应你了，要教你射箭，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着我走？”说着李玄玥就朝着兵器库的门口走去。

        李玄玥提起了慕容峥和李云瑶之后，顾时安心中不由得忐忑了起来，他心中想着，到底要不要和李玄玥说一声，自己看出来的慕容峥的小心思，一时间顾时安竟然愣在了原地，没有走动。

        顾时安觉得一直这样瞒着好像不太好，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玄玥，你知不知道，慕容峥他好像对四公主……”

        顾时安的话还没说完，李玄玥仿佛就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于是接着他的话说道：“我知道，慕容峥喜欢云瑶，对不对？”

        “你也看出来了？”顾时安惊问。

        “不但如此，我还看出来了，云瑶她也喜欢慕容峥。”李玄玥又说。

        “啊？当真？”顾时安一时间没有控制好自己激动的情绪，声音都高了一个调。

        “你当我是傻的吗？谁喜欢谁，本太子还是能看得出来的，慕容峥这人不错，是个只得托付终身的好人，再加上两厢情愿，等着再过几年，云瑶再长大几岁，选个好日子，我就去父皇那里提一句，成全了他们。”李玄玥也很是高兴的样子。

        皇家校场。

        今日倒是稀奇的很，二月的天，刚有了那么一点点春天的意味，太阳还算不上温暖和煦，若是刮起点风来，还是有几分凉意在的。

        再看看那两个年轻人，穿得那么少，也不怕冻坏了。

        到底是年轻人啊！身体就是好，我都已经这把年纪了，哪里能和人家小年轻比呢？

        奇也怪也，这两个人怎得只拿了一把弓？总不会是一个要教另一个吧？小小年纪，能有多大的本事，好生狂妄！

        不对，不对，这不是太子爷和他的那个伴读顾时安吗？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东宫太子手中一把弓，乃是皇上亲自教导的，放眼天下，恐怕也难逢对手。今日休沐，不知这二位爷怎么到皇家校场来了？

        罢了，罢了，我这戴罪立功的老朽，还是去喂我的马去吧！

        顾时安朝着远方眺望，远远地看到了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手中提着一大捆草料，朝着马厩的方向走去。那老者虽然须发斑白，但是仍然气质出众，腰背笔直，一幅孔武有力的样子，顾时安不解，认为此人来头不小，一看便知绝非是个普通马夫，却不知为何屈就在这里。

        李玄玥看见了顾时安在思考些什么，他顺着顾时安看着的方向看去，也看到了那个老者的背影，明白了过来，于是他对顾时安解释道：“那个人，从前的确不是这里的人。”

        顾时安收回目光，静静的看着李玄玥，听着他继续说道，

        “他叫刘胜，你可知道这个人？”

        原来他就是刘胜。

        就是那个赫赫有名，身骑一匹汗血宝马，手中一把陌刀，一身铁甲，三次北上，杀得北蛮子肝胆俱裂的——车骑将军刘胜。

        顾时安从小就听说过刘胜的故事，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竟然能有机会亲眼见到本尊。

        “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那时候我才只有五岁，父皇刚继位没有几年，北蛮四部闹得又很凶，边境百姓不堪其扰，父皇整日里忧心忡忡。好在天佑我大梁，老天给了我大梁刘胜这样一个旷古奇才。”李玄玥说。

        “那时的刘胜正当壮年，虽然籍籍无名，但那时朝堂之上缺得就是个领兵打仗的大将，刘胜主动请缨，还立下了军令状，若不能将北蛮驱逐回国界以北，就自己提头来见。父皇这才答应了他，许他两万兵马，挥师北上。”

        “谁曾想那刘胜竟然说，自己只要五千兵马足矣。此言一出，满座震惊，文官武将都对他不屑一顾，但是却没有一个敢像刘胜这样，领兵出征的。于是只能噤了声，暗自铆足了劲，等着看他刘胜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顾时安若有所思，他说：“我小时候曾经听父亲说过，车骑将军刘胜，一战成名，靠的就是自创的一套阵法，和手中一把所向披靡而又无所不克的陌刀。”

        “不错，正是如此。”李玄玥说，“他那套阵法变化多端而又诡谲莫测，北蛮子哪里见过这种阵法，一碰上就直接自乱阵脚，这时候，刘胜就从阵中一角杀了出来，一人一骑，铁甲重刀，那陌刀，削铁如泥，北蛮子的头盔都能让它一刀削成碎片。有了这陌刀，人马俱碎，北蛮子用的弯刀哪里能近的了刘胜的身？不出半个月，北蛮就被刘胜打回了国界以北，得胜班师回朝，拜为车骑将军。自那一战，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刘胜的赫赫威名，也没人敢不服这个四十多岁才名震天下的大将军了。”

        “小时候刘胜的故事只听说到了这里，时过境迁，竟然再也没有听说过有关刘胜的事情，他如今又为何沦落至此呢？”顾时安又问道。

        “人们口口相传的，都是将军得胜的骁勇事迹，又有谁想听将军落魄的缘由呢？”李玄玥叹了口气，又说：

        “当年北蛮苍鹰部野心勃勃，仍然贼心不死，整顿之后，又来进犯边境。刘胜率兵，第三次北上，仍旧大败苍鹰部，战乱之中还活捉了苍鹰部老可汗的可敦和他的儿子。”

        “谁能想得到，本来能够捉拿回上都城当作质子的母子二人，就这样被刘胜私自放走了。”

        私放敌国质子，乃是重罪。

        “他们都说，是可敦委身于刘胜，刘胜被那女人迷了心智，一时糊涂，放走了母子二人。”

        顾时安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滋味，他说：“然后呢？”

        “然后？事情传到了上都城，父皇勃然大怒，直接削了刘胜的军权，贬他到皇家校场，看守马厩去了。”

        “老可汗的可敦回到苍鹰部之后，也被怀疑和刘胜有染，她被老可汗一杯毒酒，直接赐死了。”

        “而当年被刘胜放走的那个男孩，就是现在苍鹰部的新可汗，大梁如今在北方的心腹大患——格里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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