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重逢

站在村口的牌坊前，金穗仿佛又回到了10年前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全村的人都为之高兴，这是上塘村的第一个大学生，邮递员的到来让这个村突然就沸腾了起来，人们在争相传看这所谓的名牌大学的入取通知书。

        在金穗离开上塘前往大学报到那天，村口更是聚集了大批村民前来送行，在村民的眼里，金穗就像古时候的状元，这不但是金穗一家的荣耀，也是全村人的荣耀！他们敲锣打鼓欢天喜地欢送金穗的离开，那个时候的金穗唯一的愿望就是学成归来一定为村里人做点实事，让村里人能跟城里人一样幸福生活！

        现在再看看已被现实招安的自己，金穗无奈的摇摇头，原先轻松的脚步一时间变得有点沉重了起来。突然听到有人大喊，

        “金穗回来了！金穗回来了！”

        一路喊一路向村里跑去，只见陆陆续续有人从房子里面走了出来，他们带着笑脸站在路边等金穗走过，目光便跟着金穗的身影一直到看不见。

        晚上的上塘村也就热闹了起来，家里人为迎接金穗设了几桌酒席，算是对热情的村里人的回馈。

        金穗看着差不多十年没见的乡人，内心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觉得现在的自己跟这些人早已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甚至从心底里有些瞧不起这些人，她只想办完自己的事情早点离开这里。

        她的目光不停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看着这些熟悉的陌生人，突然有种担忧，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不会让曾经的好友忘了彼此吧？

        金穗慢慢聚拢的目光锁定一个地方，一抹喜色跃上眉梢，只见她悄悄绕过人群来到女孩面前，

        “香凝，你怎么不过来找我啊？我以为你没来呢？我可是特意叮嘱了一定要把你叫来的呢。”

        说着就伸出双臂想去拥抱香凝，可香凝却轻轻推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臂，语气冰冷地回敬道，

        “有人请吃饭干嘛不来，至于为什么不主动找你，配吗？”

        “怎么这样说话呢？我们曾经是多好的朋友呐！什么配不配的？”

        “那也只是曾经的朋友，现在的我已不是以前的我，你也不是原来的你了，你我之间的友情又怎可同日而语。”

        金穗一腔热情仿佛被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可自己有任务在身，没有香凝自己可能什么也办不成，何况香凝这点小牢骚根本也难不住她，她微微一笑，

        “这样嘛，我们饭后找个地好好聊聊，我怎么感觉你对我有好大的意见呢，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如果真是做错了，你说，我改还不行吗？”

        香凝看着金穗诚恳的态度，久久盯着金穗看，

        “你真是金穗吗？”

        香凝带着怀疑的口吻特意把“真是”念成重音，

        “我当然是金穗了，你怎么了？是真不认得了，还是犯糊涂了呢？”

        金穗十分惊奇，觉着有些琢磨不透香凝。

        “没事，就是再确认一遍，都十年没见了，你我都变了。”

        看不出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从香凝脸上看到了一丝失落，看着又陷入沉默的香凝，金穗只好暂时离开，走时仍然没忘抛下一句，

        “饭后我来找你，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去！”

        此时坐在角落的陆云丰虽低垂着头，可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金穗，据海州那边发来的信息，这个金穗已被牵涉到‘114雨薇’的案命中来，自己这二十来天的蹲守可以说是毫无收获和进展，但金穗的到来仿佛又给自己带来了一丝曙光！

        月光下，村口便利店附近空地里的石凳上坐着两个人，正是金穗和香凝，

        “这么多年了，村里好像并没有多大变化，现在外面发展得可好了，你没想过出去看看吗？”

        一阵沉默！

        “这青黄不接的时间你怎么就回来了，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吗？”

        又一阵沉默，安静得有点可怕！

        “很久了，也该回来看看了！”金穗轻轻叹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

        “看什么呢？你愿意离开的，都不是你所留恋的。”

        香凝不屑的语气！

        “怎么说话呢？你真是变了，怎么变得尖酸刻薄了！”

        金穗有点生气，但又不好发作！

        “不是吗？先是丁妍，接着雨薇，再是你，我成了最终被抛弃的那一个。”

        香凝把头埋进双臂里，金穗抬手轻抚香凝的后背，她太清楚香凝了，自从洞里九死一生出来后，香凝已完全丧失了自信和自我保护能力。记得雨薇离开上塘的时候，香凝伤心得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那段时间，只有自己能看懂香凝。想到这些，金穗默默把香凝揽进怀里，

        “对不起，香凝！”

        香凝挣开金穗的手臂，没有丝毫犹豫！

        “如果没有掉进山洞，如果没有金兰契，我都不应该是现在的我。”

        香凝猛地站起来，哭泣着发出尖锐的声音，

        “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多无助、多绝望吗？没人知道！”

        她一边说一边甩头，

        “我知道，香凝！”

        金穗站起来，她想拉香凝坐下来，可根本没有用。

        “你们要走我无法阻拦，我也无权阻拦。可我想要自己的人生！没有了你们，我尝试从头再来，可我真的做不到啊！”

        金穗看到突然情绪失控的香凝知道自己已无法阻拦，现在能做的就是静静地听。香凝说话的语气也低沉了一些，但身子却在微微颤抖，

        “掉进山洞的那一刻，多么希望有双手能拉住我，我大声喊着你们的名字，可你们在哪里？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等醒来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周围一片漆黑，我渴望看到光，渴望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可一切并没有发生，我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呆了多久，也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卷着身子不敢动，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我怕洞里除我以外还有其它东西。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我摸摸自己的心，摸摸自己的身体，冰凉冰凉的，想的是人死了可能就这样，要不然怎么会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为了不让自己害怕，我把自己当成死人，可你知道吗？那个黑洞里，就算死人都会害怕，我不知道希望在哪里？”

        哭声已经无法抑制，金穗第一次感受到这份历劫给香凝带来的痛苦和伤害是多么巨大，从洞里出来后的沉默到现在隔了十年后的爆发！她知道多少话语都无法抚平她内心的创伤。她只是默默地陪着一起流泪，

        “我感谢造物主，他不但创造了人这个物种，还创造了万物，如果没有鸟儿的呼唤，我可能就永远葬身在那个山洞了！”

        香凝缓了一口气，停止了哭泣，突然一声大喊！

        “可是，我把魂儿忘在洞里了！我多么着急想逃离那个黑洞，却忘了带我的魂儿出来啊！”

        香凝尽力抑制着自己的哭声，可人已经完全跪倒在草地上，那个开心活泼的香凝真的不见了，金穗也抑制不住痛哭起来。

        “劫后余生的我因为有你们三个我才有勇气活下来，我以为有了金兰契，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还是我太天真了，天真到极致那就是愚蠢！人各有志，你们走我不怨你们，可为什么要给我下套？”

        香凝从平静的语气到愤怒的大吼，金穗的内心也起了波澜，

        “为什么？”高分贝的怒吼声！

        “香凝，我理解你！”

        “你理解什么？”

        低沉的声音带着怨恨，

        “我……”

        “是不是你们串通一起害我，是不是？”

        责备中带着厌恶，

        “香凝，我真的没有……”

        “你们走了，我还得活下去，可是你知道吗？你们都走了，就等于又把我扔回了那个洞里，我彷徨，我无助，可我想让自己活下去，我试着改变自己，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香凝又开始伤心哭泣！

        “我曾庆幸自己在最绝望的时候让我认识他，他带我走遍俪耶所有医院，从大城市带回我需要的药品；带我亲近大自然，告诉我，只有自己对大自然不陌生，才不会害怕大自然的任何角落；他带我认识新的朋友，告诉我，只要用心去对待别人，就不用害怕别人害自己！”

        香凝突然转头对着金穗，

        “你说这是对的吗？”

        问完猛地又调转头去，看也不看金穗，继续自问自答，

        “不对！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金穗你知道，是不是？”

        “我知道，香凝！”

        金穗喃喃回答香凝，咬了一下嘴唇，

        “我跟你一样，我们一样！”

        香凝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么说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了，是不是？”

        “是的，我知道！”金穗点点头，

        “谁干的？”

        突然，身后一道亮光闪过，有人渐渐走近，金穗故意咳嗽了一下，换成平静的口吻故意扯开

        话题，

        “你看你，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在村里，一点不烦吗？要不这次跟我一起去海州，像你这样的，进个工厂不要太容易哦！”

        说完，回头看了看后面，看到夜色中有俩个男人正朝这边走来，她放低音量轻声问香凝，

        “你认识这俩人吗？”

        香凝也警惕地往后看了看，然后一脸不屑地转过头，

        “俩警察。”

        “啊？警察来这干嘛？”

        金穗故作惊讶的样子。

        “来了有十几二十来天了，说是查案？”

        “什么案子啊？来了这么久了！”

        金穗继续扮傻，

        “我也不太清楚，听村里人说，在等杨晓夕呢，杨晓夕爷爷自杀了，你知道吗？”

        “啊？我怎么会知道，我这不刚回来嘛，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自杀？”

        “不太清楚。”

        香凝没有太大兴致讨论这个话题！

        金穗也识相的不再往下问了，她站起来佯装放松一下身体，眼睛却一直朝着路边看，看那俩人缓缓从路上走过，时不时往这边张望。金穗怀疑这俩人可能一直就在附近，如果真是这样，看来自己一进村就已经被他们盯上了。

        目送两人走远后，金穗低头看了看香凝，香凝此时显得特别的安静，金穗下意识感觉到香凝此时的安静无意中也透露出香凝真实的内心世界--她也在防范警察！

        她慢慢坐下来，入冬后的晚上凉意料峭，她裹了裹紧自己的外套，拉起香凝的手，带着些许伤感：

        “我跟你一样，我们都已经失去了爱的权力，看着爱自己的人，却无法回馈，倍受着灵与肉的煎熬！可是，你觉得，把她杀了，我们就能解脱了吗？”

        香凝一听到这话，猛力甩开金穗的手，

        “你在胡说什么？谁说要杀她了？”

        “香凝，现在只有我们俩个，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你…，警察都追到这里来了，你要相信，这件事马上就会有结果，如果真是你，我希望你放弃这个念头，你斗不过她的！”

        香凝冷笑一声，

        “跟我有关系吗？警察是奔着杨晓夕来的。”

        “没错，杨晓夕是警察锁定的嫌疑人，警察只待她的出现就能收网。可你呢？你现在放弃你的计划还来得及，只要夏雨薇好好活着，就没有你什么事！”

        “你回来就是为这事？”

        听到这句话，金穗觉得自己的猜测已经对了一半！立刻回答道：

        “我也想来告诉你，我们俩人的苦痛，找雨薇好好谈谈，或许她会发善心帮我们解除！如果真不行，我们找个时间去泰国，我相信，那里一定有高人可以帮我们除去孽障！”

        “真的不是我想杀她，是杨晓夕，杨晓夕！你听清楚了吗？”

        香凝的情绪又激动起来，

        “还有，你不要在我面前再提她，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她，就算死在她手里，我也不会去求她的。何况有那么多人要她死，还不一定是谁先死呢？”

        金穗已经无话可接，听到‘有那么多人要她死’，自己算不算一个？是不是还有别的人在追杀夏雨薇？她沉默了！

        第二天一早，金穗就收拾了行李准备回海州，与香凝的接触，她自觉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可是，这真的要告诉雨薇吗？如果告诉雨薇，香凝必死无疑！何况杀人是要讲证据的，香凝有动机不表示她真的要杀了雨薇，要说动机，自己比香凝更有，但这只有自己跟香凝才知道。如果把香凝供出去，就等于出卖了自己！现在自己面对的是夏雨薇，完全可以有另一条路可以走，毕竟有杨晓夕可以让自己脱身。问题是如果警察盯上了自己，那香凝无疑会被牵涉进来，这么一来，不但香凝会成为警察眼里的第二嫌疑人，自己也会被拖下水，进入无休无止的侦讯环节。此时金穗才意识到自己做事太鲁莽，太不理智了！

        她坐下来静静思考了片刻，临行前拿起手机给香凝发了一个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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