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1章 芳心暗许

伊人惊魂甫定，心跳如鼓，屏息静气如临大敌。因为受到突如其来的惊吓，纤纤玉足变得踌躇不安，青葱素手也迅速收拢，相互交叠着挡在扑通乱跳的胸脯之前，似是在遮掩逃避什么。整个人就如同刚刚做了坏事，却被大人逮个正着的小孩子一般，竟被吓得双目晶莹，唇颤粼波。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本来就是在偷窥，还是那种入了迷失了魂的偷窥，心里一直都紧张得要死，谁曾想一直都是默默守护，就像是透明人一样的楚婧芸，竟然会在这时候出来添乱，差点把她的小心肝都给吓跳出来。

        待到转身看清说话之人时，那水波颤颤的双帘再包不住徘徊在眼中的泪水，开始溢出泉眼滚落而下。

        “呜呜……芸姨坏死了，芸姨最坏了，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你想吓死我是不是，芸姨讨厌死了……芸姨最讨厌了……”

        伊人娇媚柔情似水，顾盼回眸更是牵梦引魂，即便是此时泣不成声的娇弱模样，也同样美到了难以形容。

        墨玉之瞳此时浸染珠光，显得愈加澄澈润莹，汩汩清泪百川汇海，已然汪洋恣肆。十年未曾遗漏过一滴的眼泪今日倾泻而出，从此一发便不可收拾……

        看着自加小姐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楚婧芸的心也跟着碎了。从小姐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伤心痛苦，这样可怜无助的模样，看来那个小家伙在小姐心中的分量，真的占的不轻啊。

        有人说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至交知己，也有人说最了解你的人，其实是你的敌人。然而无论是至交还是仇敌，都没有那个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照顾你的仆人那么了解你，因为那个人不仅知晓你的一切，还把你当成了她存在的意义，当成了她此生的唯一。

        作为世上最了解楚湘君的人，楚婧芸自然知道小姐之所以哭泣，并不是因为被自己吓到，也不是因为自己窥破了她藏在心中的小秘密，才会害羞而哭。不过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此时还在晶封中沉沉昏睡，看来也只能等他醒来之后，再来找他的麻烦了。把小姐惹得这般伤心，定要好好赔罪不可。

        虽然她没有见过秦毅，不知这小家伙能不能配上自家小姐。但只要是小姐认定的人，不管是龙是蛇，她都可以无条件的接受，只要他能对小姐忠心不二，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自家小姐天资举世无双，又有整个家族作为后盾，即便将来帝路竞逐，也必然是最有望成功的人，就算是养几个男宠，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看小姐这副模样，却和自己心中所想的相去甚远，这还没正式见面就开始这般可怜无助惘然失措，将来真的处起来，肯定是要吃大亏的呀。

        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咱家小姐的身份是何等金贵，那些慕名而来的世家公子为一小姐睹仙颜，甚至队都排到偌大的银川城外去了。自家小姐只能是被捧到天上的尊贵公主，断不能沦为一个追在别人身后的普通小姑娘。

        当然了，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明说的，得要好好诱导才是，不然若是被她发现自己已经看破了她的心事，那事情可就变味道了。小姐害羞不愿承认，那当然不能把她的小秘密给戳破了，不过从旁给些暗示提示什么的，倒还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还是得先想办法，让这个水做的姑娘把眼泪给停下来，不然其他的，说什么都是浮云。

        “咱家小姐是有多久没这么伤伤心心的大哭过了，芸姨都记不清您上次哭得这么伤心是什么时候了，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多让人心疼啊……”

        楚婧芸柔声安慰着泪如雨下的人儿，然而效果却并不理想，小姑娘正哭至高潮阶段，任你春风和煦，雨露甘甜，也抚慰不了那荆棘遍野的心房。

        “小姐不要再哭了好不好，要是让家主知道小姐被芸姨吓哭了，肯定会把芸姨逐出楚家的，小姐您难道忍心看芸姨被逐出家门，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漂泊吗？”

        说到这里，楚婧芸故作可怜之状，想以此换得伊人一顾。她那端淑抑郁的无助模样，到与此时泣不成声的楚湘君能有一比。不过这我见犹怜可人姿态，却对楚湘君根本无效。伊人心而刚碎，泪得正伤，你还来这里添乱，是嫌我还不够麻烦吗？

        见这样委婉的不行，楚婧芸果断调整对策，开始新一轮的苦肉计。

        “是啊，芸姨老了，又老又丑没人要了。要是芸姨再年轻个十来岁，也有人天天粘着贴着，现在人家长大了，就开始嫌弃芸姨，把芸姨当成一个怎么样都无所谓的人了，以后就算无依无靠的芸姨被赶出楚家，露宿街头任人欺凌，也不会再有人关心了……”

        听到楚婧芸的说出的诛心之言，楚湘君终于停止了哭泣，可是心却更伤了。她强行憋着伤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洒泪冲到楚婧芸怀里将她搂得死死的，嘴里拼命想要作出解释，然而说出口的，却尽是让人心碎的抽泣哽咽。

        “呜呜……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呜呜……湘君怎么会嫌弃你呢，湘君最喜欢芸姨了，又怎么会不在乎你呢……湘君不哭了，芸姨你不要生湘君的气了好不好……呜呜……”

        嘴上说着不哭，可是眼泪却是怎么也收不住。潜藏了十年的思念是如此的深沉，蓄积了十年的泪水是如此的浩瀚，没有三天三夜的纵情倾泻，又怎能排解的了那浩如烟海深闺愁苦？

        十年相思成海，只为今朝重逢，然而此时终于相见，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了。

        她害怕他把自己忘记，把自己这个被他烙上永恒印记的人，当成生命中一个普通过客，从记忆中完全抹去。同时，她又害怕他一直都记得自己，记得那个刁蛮任性，那个惹他生气被他讨厌的自己……

        那天自己明明就要回去了，明明可以和他有一个愉快的分别，可是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是舍不得离开他，是想多看他几眼，还是想在他心里，留下永远无法忘记的记忆。又或者，自己其实只是想让他多陪自己一会儿，谁让自己家隔他有那么远呢，一旦分开以后，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和他见面了。

        明明都是自己的错，一点也不该怪他的，可是他却把所有的事情都隐瞒了下来，独自一个人，承担着大人们全部的怒火与责备。

        肩膀和身体分开的时候，自己真的很害怕，可是当他冲到身边，把自己抱在怀中的时候，自己忽然就不怕了。

        因为自己知道，那时候他肯定比自己还要害怕，还要痛苦，自己又怎么能再表现出恐惧，继续让他担心呢。自己一直都相信着他。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毫无理由的相信着他，相信他会保护自己，会拯救自己，相信他，就是自己的护身符。既然护身符就守在身边，自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当爷爷在飞来峰上大发雷霆的时候，他就躲在门口，躲在那里偷偷的看着自己。他当然也很痛苦也很害怕，可他怕的，不是人人都害怕的爷爷，他怕的是他们治不好自己。

        那时候自己明明疼得要死，可是心里却非常的高兴，甚至高兴得连身体上的痛苦都完全感觉不到了。因为自己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只有我一个人存在，就算他们救不了自己，他也会永远记得自己，记得那个从楚家来的小姑娘……

        那时自己才有那么小一点，而他就更小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小的自己，就是喜欢上了他，爱上了他。

        那时的自己，还不懂得什么是爱，只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舒服，就想永远这样陪在他的身边；尝着他眼泪的味道，感觉很清香，甚至想连他的人也一起含进口中；被他紧紧抱着的时候，感觉很安心，一点也不怕自己会那样死去；被他偷偷看着的时候，感觉很幸福，因为他已经开始关心自己了。

        直到自己回到家里，再也见不到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早就住进了自己的心里，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父母说爱一个人，就是把他捧在手中，印进脑海，放到心上，这才知道自己对他产生的那种感觉，原来就是爱啊！

        但是他还会喜欢自己吗？为了他，自己已经改变了那么多，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撒娇任性，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据为己有的刁蛮公主了。自己已经学会了关心，学会了分享，学会了如何去爱了……

        可是这样的自己，他会接受吗？在他眼中，自己肯定还是那个惹人讨厌的小姑娘，甚至连现在的自己，都会讨厌的小厌烦，他又怎么会喜欢呢？

        一想到这些，楚湘君就觉得心痛难捱，喘不过气来。难以言喻的后悔和自责，不停地啃噬着那颗脆弱而稚嫩的心灵，让她身心具疲几欲崩溃。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已经在她心底扎了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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