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讲不通就打!

两抹浩瀚光影自九重楼内直冲云霄，分呈黑紫两色，撞破楼上不知何时聚起的浓厚乌云，隐没其中，犹如两条登天的走廊将天地相连接，乌云中有雷电若隐若现，粗壮如紫电狂龙吞云游曳。

        率性冷俊如沈伴凤也不禁为之动容，喃喃自语：“莫非那两人都已突破天象，修成那不应存世的地仙境界？那老者到底何方神圣，如此修为怎会没有名号？”

        秦尧同样被眼前发生的震撼一幕深深吸引，习武几年但尚未登堂入室的他必不知晓其中奥妙，虽一脸不可思议，但更多的还是陶醉羡慕。秦尧艰难收回视线，看了眼身旁阵阵出神的沈伴凤和叶飞鱼，嘴角微微翘起，心里想道：

        “没想到还有你沈伴凤算不准的事情，一向清心寡欲的你也有瞠目结舌呆立当场的时候！哈哈哈，爽！怎么连我家娘子都看得这般入神，难道就只有我是愣头青，什么都不懂吗？”

        想到此处，秦尧环视整个阁楼，除了他，所有人全都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两抹光柱，这让秦尧好生郁闷，既然看不懂那就干脆破罐子破摔，津津有味地吃起面前的花生来，相比于楼外的风起云涌，还是阁内这些美娇娘脸上的表情更有味道一些。

        九重楼楼顶，两位高手遥遥相望，那个衣着邋遢的窟冢梦准面带微笑，褶皱面庞上数不尽的沧桑，而他对面双手握拳垂于两侧的中年武夫，一身米黄色武士劲装，外面披一层紫色锁袖长袍，背绣一条惟妙惟肖的青龙，口吐一颗金色宝珠，似欲冲出刺绣，衔珠升天。

        就算是当上了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龙青扬依旧不曾奢侈，过着寡淡的常人生活，平日里打拳观景，下棋饮茶，与座下七位弟子终日隐于九重楼，颇有点小隐隐于野的感觉。

        此时的龙青扬双眼微眯，安静看着面前的蓑衣老者，平常只着素衣的龙青扬今日难得穿上大秦天子御赐的“青龙戏珠袍”，算是第二次，说明从一开始就知道老人身份的龙王爷有多重视今日一战。

        两人周身都是光柱冲天，龙青扬呈紫色，梦准为浓黑。龙青扬微微颔首，神色不变说道：

        “梦老前辈难得出冢登楼，龙某本应以礼相待，奈何今日一战在所难免，龙某也只好唐突献丑！”

        “不愧为这代江湖的看家人，这身修为就算搁在老夫那个年代也是了不得，老夫出冢一路行来，早就嗅到几缕味道当属上乘，没想到有你这个占尽天下武夫境界的龙青扬，还能出现这许多大气象，难得难得，也罪过罪过！”

        “龙某如何看门守家，自有龙某的方法，梦老前辈可知此一时彼一时？”

        “好些年没说话，一打开话匣子就容易收不住，是老夫唐突咯。既然话不投机，老夫也不再多言，先漏两手？”

        说道此处，梦准望向身前十步之外的龙青扬，后者右手负后，左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倒没有因为眼前老人倚老卖老还没个前辈风范而动怒。

        只见两人同时收住气势，那两抹冲天光柱瞬间消散，头顶藏电乌云也渐渐散去，梦准率先出手，并无任何华丽动作，脚下微微发力，冲向龙青扬，后者并无惧色，单手换做双手负后，器宇轩昂，临敌自有一股王者霸气。

        梦准登楼切磋，自是放下了长辈身份，也没讲那些谁先出手的破旧道理，而龙青扬作为东道主倒是很有地主风范，主动采取守势。到了两人这种俯瞰江湖的境界，那些在常人眼里视为生命的墨守成规早已看淡。

        十步距离对于梦准来说只是瞬间之事，空中不见虚影，老人好似凭空出现在龙青扬身前，一拳轰向后者面庞。龙青扬微微侧首轻松躲过老人势如千钧的一拳，向后掠出一步，依然双手负后，不见任何反击动作。

        梦准也未因龙青扬的托大举动而动怒，继续踏前一步咄咄逼近，拳起如风，浓黑色的拳罡布满后者周身，连带着四周瓦片腾空而起炸裂开来。龙青扬终于有所动作，双拳齐出，同样疯狂砸出，紫色劲气与老者拳罡正面对上，整个九重楼楼顶顿时塌陷。

        两人腾空而起，龙青扬率先掠向海面，梦准在身后紧跟，不忘乘胜追击般连续出拳。龙青扬在身形速度上要明显快过梦准，略微放缓速度，转身双手画圆，两面紫色镜面自身前空中出现，龙青扬双手缓缓推出，两面紫镜在冲向梦准途中逐渐变大，将后者砸出的拳罡尽数挡下，去势不减扇向梦准。

        高人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感受到两面犹如实质的镜面裹杂着无匹气势迎面而来，梦准微微耸鼻嗅了嗅，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取天地气象以为囊中物”的天象二重境！

        梦准笑脸依旧，温暖中还有一丝欣慰，毕竟龙青扬算是他的后辈，这座江湖能出现这么一位惊采绝艳的大天象境界，江湖之幸事。若不是这座江湖如今风气不正，定要与他把酒言欢，共赏芳华！

        想到此处，梦准笑意更浓，手上动作却不敢怠慢，双拳停止轰击姿态，身前凭空出现一把黑色气剑，老人握剑前刺，瞬间破镜而出，继续逼近龙青扬。

        龙青扬见老人轻松破掉自己的“天象手”，也不惊讶，落于东海海面，双手再次负后，傲然而立。

        梦准见龙青扬似有话说，止住身形，落于后者身前十步外，单手拄剑，看上去似乎把那黑色气剑当作拐杖。

        “梦老如此藏拙，好生不痛快！”

        “哈哈，‘龙王爷’此话怎讲啊？”

        “世人皆知窟冢重剑，梦老弃之不用，当真看低了龙某。”

        “莫怪莫怪，老夫与你今日必会分个胜负，才好教天下江湖人如何放下那浮躁之心，既然知晓你的境界是实打实的勤学苦练，这一架就没那么着急，暂且休息一下，唠会儿嗑如何？”

        龙青扬听到梦准的话语，依然那副立于天地的傲然模样，也不表态，等待老人的下文。

        “唉，想当年我做那武评第一的时候还是大周王朝，如今轮到秦家人做这九五之尊，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那是每个朝代都会有的宿命，在我们江湖人看来，谁坐天下其实没什么区别。”

        梦准显然想起当年往事，虽然笑脸依旧，却有一股伤春悲秋的苍凉感觉。龙青扬并不插话，静静盯着梦准的脸，神情肃穆。

        “但老头子我在窟冢睡了几百年，饭没多吃，道理倒是想通了不少，先不管是歪理还是正理，讲一讲总不会错吧？江湖人，何谓江湖？不就是江和湖，没有土嘛。江湖中人要想生存，就只能立于船上，否则就要溺死于江湖。像你我这种境界之人倒可以不借船而游于江湖，可其他人就要挣扎得很咯。”

        梦准抬头望了下天空，然后环视四周，似乎在看天下事，继续说道：

        “船啊，就是那江湖气数，承载着多少人，就蕴养着多少人，若被一两人独占了去，其他人怎么活，都得死！这朝廷呢，就是那江河湖海里的鱼，若是吃人鱼，本就落水挣扎的那些江湖人不都被吃得骨头不剩？这江湖不就枯萎，还谈何鼎盛，谈何繁荣！”

        看了看并无分神的龙青扬，显然是听进去了，梦准洒然一笑，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说道：

        “老夫刚睡醒，也不知这大秦王朝是食人鱼，还是小，我们都左右不了，还得看那个雕龙大椅上的人是怎么个说法。你和老夫一样，都是个埋头苦干的好儿郎，抓住了运势承运而起，却并没过分贪婪窃取，这是好事，但这座江湖有几个私藏祸心的老顽固不懂这个道理，不教训他们一下就是你的不对咯！”

        龙青扬显然听明白了梦准的话，终于不再沉默，轻声道：“梦老前辈悟的道理并非歪理，是实打实的正理，龙某前半生也一直在思忖这个道理，想着想着就又明白另一个道理，叫做‘养池’。”

        “怎么讲？”

        “一代看家人有一代的看法，梦老前辈喜欢守规矩，龙某更在乎创新而已。龙某始终相信，江湖就像这坛中酒，喝完了可以再酿！”

        “好一个喝完了可以再酿！年轻人就是冲动啊！”

        “不冲动能叫年轻人吗？”

        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处处针锋相对的“年轻人”，梦准稍微有些敬佩，没有这份执着和霸气，他龙青扬也做不了江湖看家人。

        可他这个还没升天的前任看家人，定不能容许面前之人拿整座江湖甚至是以后的江湖，如此意气用事，涉险赌博！赌对了还好，赌输了，满盘皆输！

        既然道理讲不通，那就只能手底下见真章了。

        梦准不再言语，脸上笑容也渐渐变淡，手中黑色气剑直指龙青扬，左手前推，手心凭空出现几粒黄豆，老人嘴唇微动，一把将手中黄豆撒向身前，两人之间顿时出现三道虚影，各执宝剑，意态绵延！

        一人持“湛卢”盘坐，一人持“太阿”威严怒目，一人持“七星龙渊”洒然而笑！

        头顶天空刚刚散去的乌云，顿时如觅食恶犬般再次盘旋，紫电更加粗壮如龙，几欲降临！

        龙青扬微微动容，抬头望着雷震电闪的浩浩天威，喃喃说道：

        “撒豆成兵，上古十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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