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妹妹
李兰庭听完,看着毕华: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院子里突然很安静,就连风声都停滞了。
毕华坦然一笑:
“老奴在宫里待了数十年,服侍过两代皇帝。老奴怎么会不知道?”
“那证据在哪里?”
“不然王爷觉得为什么程家一冲动就会想到乌恩奇呢?”
李兰庭抱起双手:
“程家向来贪生怕死。遇到这种事会这么做也无可厚非。”
“其实王爷从一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吧?你从最开始就掌握了消息和证据。”
李兰庭冷冷地看着毕华,半响吐出一口气:
“本王确实怀疑过。但很可惜,本王没有证据。”
毕华笑了笑:
“其实这件事也不需要什么证据,不是吗?王爷。”
李兰庭看着毕华:
“可是我并不想这么早就把程家弄倒。”
“王爷和陛下是有情分的。老奴也知道,王爷不想让陛下知道了徒生悲伤。”
李兰庭看了毕华一眼,没有说话。
“但是老奴把消息给你了,王爷什么时候用,怎么用。就都不关老奴的事了。但是不管王爷怎么选择,老奴都支持王爷。自然现在老奴也算是和王爷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什么消息老奴都会托人传给王爷。王爷还是让兰因姑娘回来吧。”
毕华微微行礼,转身想要离去,走到垂花门时又转过头,不冷不热地看了李兰庭一眼,说:
“毕竟想要再找一个这么相像的人,可不容易。”
李兰庭待毕华走后,一掌挥掉了石桌上的茶具。
一阵风吹过,地上的碎片滚了几次,还是没有翻身。只是让里面残留的茶水荡出一圈涟漪。
楚临从身后走来,肩膀上还停着一只麻雀大小的青色鸟儿。
“他说什么了,火气这么大。”
李兰庭的面目都有了些狰狞: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那些前尘往事。”
楚临坐在李兰庭对面,招呼了一个侍女收拾了:
“不就是一个侍女吗?我知道你愧疚,但是真正害了她的又不是你。”
李兰庭狠狠地闭起眼,咬着牙:
“我知道。”
楚临把那只鸟放到石桌上:
“他说什么了?”
“一件无比惊奇的事。但是——”
“怎么?”
“这件事可以让程家和太后再无脸活在世上。”
楚临逗了逗那只鸟:
“要动手吗?”
“不用,还太早。乌恩奇你解决了吗?”
楚临举起手,让那只鸟飞走了:
“解决了。全部被我逼回北狄了。他们要想造反,终归还是联系得上。兰因把消息传给她没?”
“传了,而且还亲手写了封信给程燕津。听说程燕津看完信就进宫去了。”
“看来他们也不想把事弄得太难看。”
“造反这种事儿,还得看运气。运气好了,就是一生荣华富贵,运气差了,大不了就是碗大个疤。下辈子再来就是了。只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程燕津一样,可以完全不顾那些儿女情长。”
楚临点了点头:
“程燕津一向唯利是图,据我进阆都时听到的消息,说是程燕津的妻子和程燕津正在闹别扭。而且还不是一次两次。”
“啊,程老夫人,程老夫人和一般书香世家的闺秀不一样。儿时我和程老夫人有过一面之缘,程老夫人是一个很刚强,坚定的人。”
“和程燕津完全不一样。”
“对,程老夫人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平凡女子。当年程燕津也算阆都名贵,一次美好又旖旎的相遇,就让程老夫人一见倾心。”
楚临喝了口茶:
“我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的确。那场所谓的不期而遇,其实是程燕津一手策划的。虽然程老夫人中途有过怀疑,但是她还是选择相信这个单枪匹马救她出来的人。”
楚临看向头上的柳树:
“终究是红尘中人。”
李兰庭笑了:
“皇兄调侃别人是红尘中人,窥不破,看不透。难道皇兄就当真独自傲立山巅,断情绝爱吗?”
“我在九华山修行十余年,早已对待这些尘世俗世不作为。怎么?”
李兰庭笑了笑:
“没什么。”
李大保笑嘻嘻地端着刚从井里冰好的提子:
“王爷,公主和许公子回来了。”
“回来了?这么快?”
“说是遇到点事,途中就没有休息。”
楚临抬起头:
“什么事儿?”
李大保抠了抠头:
“好像是——哦哦哦。遇到刺客了。不过好在没有受伤。”
李兰庭眯起眼:
“刺客?程家的?”
“哦,这个老奴不知道。王爷还是问问他们本人吧。”
楚临喝完杯中的茶:
“我先走了,昨日早我进过皇宫了。阆都这么大,我出去找一家客栈。”
“你放信的青鸟才从我这王府飞出去。”
楚临沉默了。
“皇兄,别走了。你这是近乡情更怯吗?”
“我。。。。。。我不知道。”
楚临的确不知道。
明明只是半年多没有见的小师侄。
可是这时楚临的心却跳得极快。
这一刻,谈论九华山的往事,他最先想起的不是春天满山烂漫的灼灼桃花、不是夏天山下莲池中清甜的莲子、不是秋天采买时别人送的柿子、更不是冬天银装素裹中悄然飘来的梅香。
而是离别前那个夜晚,江玖的调戏。
他不知道这种荒唐又令人羞愧的感觉从何而来。
他姑且将其定义为思念。
但是在江玖还未来到九华山的那几年,虚舟子也常常不在九华山,平日里的信件也多是一些天寒记得加衣、修炼进度、出行平安一类的话。
那时楚临从来没有这种无端的慌乱。
他认为只是因为江玖从小长在自己身边,情谊与虚舟子之间有所不同。
但是当他想起那个落雪的冬夜。
漫天星辰都映在江玖的眼里,因为喝醉了酒而有些微红的眼尾。
以及那句:
“师叔,我好喜欢你啊。”
楚临就知道,其实自己并非真正的不染红尘。
楚临最终还是走了。
李兰庭难得看见他窘迫的模样,也“体谅”地放他走了。
江玖和许青休整好就抱着那个箱子走了进来。
江玖许是累着了,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眼角还挂着泪:
“你这里怎么有两套茶具?来客人了?”
李兰庭点了点头:
“有人送了点情报来,但是我现在并不想用。”
许青把那个箱子放到石桌上:
“先看这个吧。这里面的东西,可真是超出我的想象。你是知道点的吧?”
李兰庭看着许青有些质问的神情:
“听你这么说,我或许知道一点。但是现在凡事都要讲一个证据。不然程家树大根也大,怎么斩草除根呢?”
江玖坐下:
“他指的是皇后派人刺杀我们的事。”
李兰庭: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也无妨,皇后让人送来了帖子。”
江玖眯起眼:
“什么帖子?”
不会是那个什么劳什子赏花会吧。
上一世不是在秋末吗?
怎么提前这么多?!
李兰庭从袖中拿出一张粉红色,金色印花的帖子。
娘的,还真是。
江玖讨好地笑了:
“这种事一看就与我无缘。肯定是你去啊。”
李兰庭摇了摇头:
“这次皇后娘娘点名要你参加,说是为你拓展门楣,让你认认人。免得以后各大宴会连人都叫不出来。”
江玖:
“我没合适的衣服。”
“买。”
“我不懂相应的礼仪。”
“明天宫里会有嬷嬷来教你。”
“我不太舒服。”
“马上叫太医院里的院判来替你把脉,保证药到病除。”
江玖看着许青和李兰庭一人一句怼的她说不出来话,可怜巴巴的做最后的挣扎:
“我能不去吗?”
两人异口同声:
“不行。”
“公主,该起了。宫里的教习嬷嬷来了。”
兰因在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被窝里摸到了赖床的江玖。
“不去。”
“公主还是不要任性了。您现在竟然贵为一国公主,身上担负的可不止你自己。”
“嗯。”
江玖懒得听这些陈年老道理,虽然不想去但是必须去。
现在赖床只是单纯不想早起。
前世在宫里生活那么久,御花园有几株花、东宫里有几块砖她都摸得清清楚楚。
还用说这些礼仪?
江玖又把自己用被子团严实了,缩到床脚:
“不起——”
兰因呼出一口气,插着腰:
“公主,进宫赴宴可是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你要吗?”
“什么?”
“福分。”
兰因那张秀丽的脸有那么一丝扭曲:
“您再这般胡闹下去,奴婢就要去请王爷了。”
江玖闭着眼:
“李兰庭有什么用?你叫来天王老子都没用。”
兰因:
“你!”
江玖打了个哈欠:
“兰因。”
“您终于想要移驾了吗?”
只要一看见江玖,兰因的嘴角就忍不住抽搐。
笑得僵。
兰因其实一直搞不懂李兰庭。
为什么要自己去接触所有的事,却从来不让她涉猎过深。
很多事李兰庭也不会告诉她。
但是他会告诉江玖。
为什么?
明明自己在李兰庭身边做事的时间更久、更长。
李兰庭那么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信得过江玖这个半路认识的不明女子?
“你一定很不服气吧。”
“什么?”
兰因的表情有那么几分难看。
“你自己知道。”
江玖转过身,从被子里露出一双眼:
“你一定想不通为什么李兰庭会这么信任我,而却一直让你作为边缘人物。”
兰因睁大了眼看着床上的江玖。
“其实你没有必要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恶意。”
“公主误会了,兰因一直勤勤恳恳地侍奉公主,从未有半分不满。”
江玖眯起眼,满眼不信任:
“你不必如此框我。我都知道。从你一开始进我这院子的时候就知道了。”
兰因索性也不装了,冷下脸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宁王府里根本没有什么以前照顾过宁王的旧人,除了李大保。你刚开始在院子里和他们说的那番话根本就是说给我听的。你怀疑我图谋宁王府的钱财。”
兰因的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襟,咬着牙:
“是。一个灰头灰脸的臭丫头,哪里见过阆都的繁华,怎么可能进宁王府这样的权贵世家。”
江玖又翻了个身,用背对着她: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说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臭丫头我还是得生气。不然显得我没脾气。”
其实江玖一点都不觉得怎么样。
江玖一直对别人的看法保持无所谓的态度。
即使上一世有不少人诽谤误解她,她也只是笑笑就过了。
所以她上辈子在权贵圈里混得很惨。
除了李岫玉登基之后。
不得不说,这个小堂弟对自己是极好,什么事都以她为先。
就连那最后,他也是想保全她。
江玖不由叹了口气,眼里有些晶莹。
“我出自九华山。我在山上修炼了十多年,对这些东西早就无所谓了。金屋住得,野外也不是不能睡。我师叔教导我礼义廉耻信,我自然不会辜负了他。你不必担心这些。如果你想问为什么李兰庭让你做边缘人物,我不知道他有什么过往,但是我知道他这是在保护你。”
兰因抬起眼,惊讶地看着床上的那团被褥: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细作这个活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可以是他最信任亲近的人,也可以是他最快舍弃的人。”
几滴晶莹的泪从兰因眼角流出,滴答滴答的掉在脚下的青石板上,溅出几滴好看的花。
“他不会让我死。”
“可你不相信。你怕。所以你开始抵触一切接近李兰庭的异性。因为你觉得你才是他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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