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金风金凤

　　哨总没说话，给姓罗的使了个眼色。

　　“这位将爷是新来的吧，”姓罗的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递了过去，“小的姓罗，名长浩。总爷哨爷们都习惯了叫我大骡子，还没孝敬过将爷。”

　　校尉接过银子，在手里拈着，眼睛看着罗长浩。意思是，我不是带着一队兵的吗。其实，那一块银子差不多是二两，出个关入个关，已经不算少了。

　　姓罗的身上带的现钱也不多。除了这整块的银子，也就还有点碎银和铜钱。他往怀里掏了掏，没拿出钱来。进了雾谷之后，要穿过无人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虽然说是无人区，但有几个固定的落脚之处。有些是采药人，有些是官府通缉而逃入无人区的犯人的窝点。

　　在这些个窝点吃住，也是要付钱的。再给了校尉，身上带的银子就不够了。

　　虽然也可以拿带着的货抵账，但货进了妖域，价格是几倍十几倍。姓罗的有点肉痛。

　　“将爷，这样吧，雾谷出来之后，我们换来的东西，随将爷和和军爷们挑点喜欢的。”姓罗的玩了个花腔。

　　“哼，进了雾谷，出得来出不来都还两说。说什么喜欢的东西。”这个校尉不那么好糊弄。他只是带兵巡检，就是出得了雾谷，也不可能再遇得上。

　　“这个……”姓罗的把手又伸进怀里，掏摸了一阵，又掏出了几十个铜子儿。

　　“你这是打发要饭的吧。”校尉脸色一变，“人赃俱获，带回守备辕门。”

　　校尉干脆把那一小块银子也扔了回去。

　　“将爷，只怕不是这样说话的吧。”姓罗的接住银子，回了一句。

　　“什么？教训起本将军来了？”

　　校尉说着，又拿起另一个没开封的陶罐，“就止一个挑子，就有八罐盐。一罐盐少说小三斤，八罐就是二十斤盐。杀你一家的头都够了。”

　　说罢，将陶罐往地上一扔。陶罐碎了，白花花的盐撒了一地。

　　大成国律例，贩私盐十斤以上者，既是杀头重罪。何况是贩运到妖域。再加个通妖的罪名，满门抄斩不是说了吓人的。

　　出乎校尉的意料，这句话不仅没有吓住姓罗的。校尉把陶罐打碎，一罐盐全都撒在脚下，反而激怒了行脚商们。

　　“只怕大人杀不了我。”姓罗的说道。

　　“杀不了你？你看我杀不杀得了你。”校尉说着，拔出刀来，架在了姓罗的脖子上。

　　“大人，杀不得。”哨总和哨所的一个老兵急忙劝道。

　　“有什么杀不得的？”校尉眼睛一瞪，“出入妖域，携带违禁，对抗巡检，我这叫就地正法。”

　　校尉这话也不是随口说说。边境巡逻官兵，遇到上述情况，还真有这个权力。

　　“大人，”老兵附耳对校尉说道，“这些人出入妖域，有镇安寺的人打过招呼的。”

　　“镇安寺？”听到镇安寺三个字，校尉脸色微变。看了一眼那些个生意人。硬着头皮问老兵道：“打过招呼，打的什么招呼？”

　　“这些行脚商到了妖域，捎带着刺探妖族的情报。也算是报效国家。”

　　“嗯，”校尉虽然恼怒，但似乎也有些无可奈何，“镇安寺给谁打的招呼呀？”

　　“大人，自然是给上边了。”哨总接过话来，“您新来乍到，这些年也一直都是这样的。”

　　“大人，您想啊，要是没有镇安寺做靠山，就是吃了豹子胆，也没人敢往妖域去啊。就是这样，去的人也不一定回得来。他们这不是贩盐，是贩命。”

　　那校尉收回刀，仍然有些不甘心，又问了一句，“镇安寺的人只是打个招呼，没给一个文牍吗？”

　　“大人，这……”哨总和那个老兵互相看了一眼，这是个不成文的规矩。那来的文牍啊。就有文牍，也到不了一个小小的哨所。

　　“那就是说，谁都可以打着镇安寺的招牌，与妖族做违禁的买卖了？”校尉说道。

　　“大人，三个月前，也是我们这些人跑了一趟，古墓族那边遣使到了白雾谷的消息，就是小的们冒死打探到，并报与镇安寺知道的。”

　　姓罗的这句话，声音不高，份量极重。包括校尉在内的所有人，都被震了一震。

　　校尉听了自称为大骡子的生意人说，古墓妖派出使者去往白雾谷的消息，就是他们报与镇安寺知道的。事情到这里，本来就该完了。

　　这样的消息，如果不是深入妖域，是不可能得到的。

　　但这个新来的校尉这天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问了一句最不该问的话：

　　“是你们报与镇安寺知道的？报与镇安寺的谁呀？”

　　“将爷，”姓罗的脸色大变，“报与镇安寺的谁，将爷就是杀了小的，小的也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那个最年轻的行脚商接过话来，“大人想要知道，只管去镇雄县金风……”

　　平地一声惊雷！

　　年轻行脚商的话没说完，外号“大骡子”的罗姓领头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但是晚了……

　　“金风”二字已经出口。

　　另外的十来个行脚商互相看了一眼，则是目露凶光。有人把手伸出腰间，有人弯下腰假装整理鞋结。

　　敢于进妖域做生意的人，不会没有点防身的本领。

　　这点本领用来对付妖族只是一个笑话。实际上也不是对了对付妖族。妖族迫切需要盐，反而会派人一路保护这些行脚商。即便是镇安寺提供的盐，也只能通过行脚商们运入妖域。

　　他们要对付的主要是逃往无人区的人族通缉犯。这些案犯凶悍亡命，命案在身，以朝廷为敌。进出妖域，最大的不可知危险，往往发生在无人区。因此，行脚商们得结团结伙。多则数十人，少则十几人。

　　姓罗的领头人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按力量对比，他们十几个人足以对付得了校尉带来的一小队巡逻兵。甚至可以说是屠宰。大骡子的名号，在这个圈子内还是数得上角的。不然，也不会赶在这个时候进雾谷。

　　大骡子忌讳的是，真要宰了这个校尉，那就是公然以国为敌。他们会被通缉，等到他们出雾谷的时候，必然要遭到大成边军的围剿。

　　行脚商们都是有家有小的人。到妖域做买卖，无非是拿命赚一点养家活口的钱。

　　“校尉大人！这这这……”哨总也急眼了。

　　这他妈镇安寺的事，谁敢多问啊。妖族的绝密情报，报与镇安寺的谁？这是谁都能知道的吗？你小子不想活了，可也用不着我们陪你一起死吧？

　　可是这“金风”二字已经听到耳朵里。分明是就是镇安寺布下的网点。这还能从耳朵里掏出来吗？

　　不要说我一个小小哨总，你一个小小校尉，就是兵马守备司，也驾不住镇安寺追究的啊。

　　何况这样的事情，镇安寺若是追究，或会牵出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为了堵漏，杀人灭口，则是最简单易行的办法。

　　哨卡上几个哨兵也都被吓得白嘴白脸。有两个年轻的哨兵干脆装做尿急，偷偷溜到了远处。

　　还是那个老兵经验丰富，打了个哈哈，接过话来：

　　“金凤楼啊，嘿嘿，我听说西南三县七镇的名角儿都在金凤楼挂了牌的。校尉大人去翻上几个牌儿，那也是大人的艳福不是？”

　　年轻校尉感激地看了这个老兵一眼。

　　镇雄县还真有个叫金凤楼的妓院，场子大，档次低，都是些全身上下松垮垮的老货，从各馆院淘汰下来的。是这些老兵油子关了饷后松一松裤腰带的去处。

　　当然也知道，这老兵油子说什么金凤楼，无非是个李代桃僵。给大家开了个活路的口子。

　　其实，刚才话一出口，年轻校尉也意识到了，他随口这一问，可能已经闯下了大祸。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几分怯意。

　　没再问什么。挥了挥手，放行的意思。

　　所有的人，这才轻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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