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地上狗 很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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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出了颖县,向西而行。
车内,末单和小土儿各坐在一边座位上。身子随着马车轻轻摇晃。
这个时代的马车并不好坐,路面也不平。车轮外层是铁箍。更没有什么减震,硬碰硬。尽管屁股下面垫了垫子,也一点不舒服。
但终究是第一次坐马车,小土儿始终兴致勃勃,一直都在往外看。而在平时,她的目光几乎不会离开末单。
末单没有她那么兴高采烈。神色还间有几分压抑。
大成国律制的罪上加罪,不是简单的加法,而是先乘后加。
三罪并罚,每罪就要在原来的基础乘以三。
除了八十大板的顶级重罚。三个月的讹诈罪,变成服役九个月。六个月的假冒公人罪变十八个月。再六个月的亵渎殉士罪同样是十八个月。
算下来就是三年零九个月。连头加尾,差不多就是一个“本科”了。这具身体的青春年华还能剩下多少?
且慢,在一个物质匮乏,生存本就不易的环境下,服役者所面临的艰难是常人的数倍,能不能活得下来,不止是一个问号。
他痛快选择了苦镇安卫开出的条件,“随她走一趟”。不仅仅是五十大板后的“屈打成招”。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前主从哪儿来,他“看死”人的本事是天生的还是高人指点得到的。前主一路"看死不看生"看到颖县,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随苦不忆走这一趟,正好是一个解开迷底的机会。
或许,前主还有别的潜能,被“遗忘”了。
能不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这绝对是一个机会。
末单往车外看了一眼。
苦不忆沒穿她威风八面的"云豹"服。上身是一件月白色裙袖束身衣,下身扎灯笼裤,脚蹬轻便步云鞋。负剑骑着她的白马,跟随在马车一侧。她这一身,是大成国民间武馆女学员们常见的行头。
只是那匹马,长腿细腰,比见到的马高出半个马头。一路遇到的人,都要扭头看上半天。
百分百的回头率。看人,也看马。
如此俊美的姑娘,用飒爽英姿完全不足以形容啊。难怪小土儿居然说出“不……那个照照自己”这样的话来。可也不至于啊,在小半生中,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在镜子前有那么一点点自信。
当然了,小土儿说的“不……照照镜子”并非原意。
苦不忆年纪轻轻,比自己还小两三岁的样子吧。就已经是大成国的正五品的正“厅级”厅官了。这在前世,几乎是不可能。也由此可见,这是一个不怎么讲“资历”,而重在能力的朝代。
上一世穿越小说非常盛行,强烈的“代入感”无不让你张开“YY”的翅膀翱翔。
现实上,自己真的穿越了。不仅没有翅膀,还挨了五十板。寄下三十大板并三年零九个月的流刑。
必须长出一双真正的翅膀来。
目光从苦不忆身上收回来。充满怜爱的看了小土儿一眼。上一世是独生子女。现在有了个小妹。
感觉末单收回目光后,苦不忆用折起的马鞭轻轻敲了敲马蹬。手心湿漉漉的。
出行前,苦不忆交待过各人的身份。末单和末土儿兄妹二人的戴罪之身暂时“摘帽”。且与苦不忆以邻家小妹相称。
刚才末单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邻居小妹”还是感觉到了些微的不自在。
不管怎么说,不管末单是什么身份。这样看人家,也仍然是一个年轻男子注视一个年轻女子。
好在末单的目光很“理智”。
这就好。
免得我打你。
末单是个“宝”,在彻底的开发利用前,苦不忆要做的是“雪藏”。就凭他脑壳里的那本《检魂索引》,以及现场复原图。想要他的人和部门可就多了。
内卫府,东宫,南北两大王府,以及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等。
竞争下来,镇安寺不仅不具备特别的优势,且这小子还与自己有五十大板的深仇大恨。
“有恨”未必是坏事。所谓恩威并重。板子打过了,给他一点甜头。反而会更感激零涕。昨天把手按在末单背上的时候,苦不忆能感觉到这一点。
这叫什么,这叫贱。
在镇安寺当了多年的差,这一招,不管是对人还是对妖,都屡试不爽。
而从某种程度上说,人比妖物还要贱得多,也利欲熏心的多。但昨天末单为小土儿苦苦求情的时候,苦不忆感觉到了末单的重情义。相依为命,倒也不是凭嘴说说。
这小子……
为了遮掩末单的真实身份,那件臭哄哄的道袍,她让末单扔了,换上大成国流行的文士着装。
一身青蓝色斜襟绸面长袍,着了白色镶边。蹬一双藏青方头鞋,头扎文士髻,打两条束发飘带。正好秋闱结束。游历河山,以文会友是大成国举子们的风气。
换上新装,改头换面的末单无论气质,举止自然而然溶入角色。末单有一种找回自己的感觉。本来么,装了一脑壳古文献的末单,骨子里就是一个文人。
小土儿则是伴随兄长出行。
小土儿自然也是一身新衣,上绿下青,梳了两个辫子,盘在头上。女孩的样子就出来了。
苦不忆自降身份,一身武学生员穿戴。作为邻家小妹,兼具贴身护卫最合适不过。有意思的是,大成国女文士很少,反而是习武的更多。
这大概和开国之初特殊国情有关。由于男丁十不剩三。其后在与妖族的战争中,涌现了不少女英杰。一度时期,宫中女卫几占一半。
大成国明文规定,女孩不得参加科考。习武这个传统,被延续了下来。
看着焕然一新的末单,小土儿眼睛里满满都是爱慕。
再看一眼骑在马苦不忆。
天上雁鹅飞,地上狗……很精神。
……
中午时分,马车停了下来,前面就是颖河了。
小土儿所住桥洞的那条河也被叫做颖河,但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颖河,而是从颖河引来的一条运河。因为是往颖河引来的水,颖县城边的人也叫它颖河。
真正的颖河是一条大河,河上没有一座桥可以通行。大成国人没有建造数千米长大桥的能力。只能乘船渡河。
小土儿一纵身跳下马车。
看到眼前的颖河,小土儿瞪大了眼睛。县城外那条小河就已经让她很奇怪,那么多的水,老也流不完。与眼前的颖河相比,那条河小的就是一泡尿。
没有要车夫的搀扶,才挨了五十大板的末单自己下的车。昨天晚上苦不忆给的药,内服外敷,功效出奇的好。如果没有被扒下裤子的耻辱,就身体本身,和挨板子前没有什么两样。
都是自己下的车,让马步升在两个“挨刀的”的叫花面前找回一点薄面。
被苦镇安卫一同从牢里捞出来的马步升一身新衣,外穿一件长袍,一条红布扎腰,头上戴一顶倒垂头帽。这种帽子,有点像店小二戴的那种,不同的是折下来的垂头缀了一个绒球。显得有些滑稽。
但这就是一般大户人家专用马车夫的标准装束。
末单和小土儿都不会骑马,这才让马步升“抱上了京都大官的粗腿”。一想到牢头说的这句话,马步升都会在心中笑出猪声。
苦镇安卫长腿蜂腰,就是穿着灯笼裤,河风一吹,也是好一番杨柳轻扬。那来什么粗腿。只怕还没家里婆娘的一半粗。
“喝茶喝烫,婆娘找胖”。可惜没来得及回家抱一抱真正的粗腿。自己吓了一自己一跳。拿老婆的腿和苦大人的腿比,这是找死的邪念啊。
马步升得把马卸下来。
颖河漕运码头的大船,是能载车马过河的。但车马得分开,船舱设有专门的马廊与畜栏。
马匹宝贵,一马一廊,以保护马匹。其它牲畜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不管是牛是驴还是猪羊,都关在一个畜栏里。牲畜也是有等级的,就像官舱和大舱。
末单下了车,楞住了。这是河?
长江黄河,在我心中重千斤。重是重,一江一河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宽吧。
除了发出这样的疑问,他找不出任何可以形容这条大河的词语。“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可这条河宽得根本看不到对岸。
看着末单的表情。苦不忆则是在心里生出疑问。
他不正是到了颖水县后,“看死”了一个叫英学文的人。然后乘船渡过颖河,来到颖县“看死”陈方生的吗?
而以苦不忆的修为,以及在镇安寺多年办案的积累,她不认为五十大板后“竹筒倒豆子”,狠不得连老鼠屎都倒出来的“道士狗”可以装佯骗过自己。
“先生……那个,哥,”尽管是邻家小妹的角色,这个“哥”不是那么好出口,“不记得了?你不是从这里过的颖河?”
末单本能地摇了摇头。他压根就没见过这条大河。更不用说渡河了。
苦不忆收回目光。这小子不奸,但有点小“聪明”。大堂上那一通拍马屁的话,居然可以不打个隔噔。不过,也是成不得大器的那种。
“苦大人,我末单哥哥差点被那个女人叫人打死。被打的……有点忘事了。以前的事,他有时记得,有时又记不得。”小土儿插话道。
可见小土儿其实机灵得很。表面上看只是帮末单说句话。但实际也包含着她的“小肚鸡肠”。
小家伙知道得有此行,是这位苦大人有什么要紧的事,这才要末单“随她走一趟”的。若末单一味“忘事”,吃香喝辣,还有这一身的新衣,顷刻就将化为流不完的水。
想起昨天问英学文的事,苦不忆也有些相信了。
被打得“失忆”是合理的解释。她笑着点了点头,还拉了小土儿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来。并行往码头走去。
“你又忘了,你该叫我苦姐姐的。”
末单看过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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