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外来者

叶愿潇整个人都很迷惑。非常迷惑。

        夜深之时，林墨筝已经困得睡着了，叶愿潇却反而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她将被子给林墨筝盖好，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画面。

        本来以她的性子，也没什么好疑惑的。林青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不比待林墨筝差分毫。有时因她顽皮不羁，还要多费些心力在她身上。虽然严格了些，但叶愿潇知道，林青叔是为了她好，所以她从不曾抱怨过什么。

        林墨筝待她亦是如亲姐妹一般，即便没有血缘关系，林墨筝自小也都唤她“姐姐”。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林青手里那个东西实在是太让叶愿潇在意了。

        虽然没看到具体的样子，但是叶愿潇却对那种光芒非常熟悉，甚至有一种怀念的感觉。可是她之前从没见过，也没听林青说起过这些。

        这就很不正常。叶愿潇脑子里一堆问题炸开了。

        林叔手里拿的是什么？为什么还会发这种红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要不要告诉小筝？林叔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们？

        ……

        叶愿潇想了一晚上，第二天顶着重重的黑眼圈起来了。这把林墨筝吓了一跳。

        “姐姐，你是又起来抄书了吗？”林墨筝清早起来就看见打着哈欠头发也乱蓬蓬的叶愿潇，着实是惊了一下。昨天晚上说好了熄灯休息的，怎么今天早上看来更像是一夜没睡？

        叶愿潇一边打哈欠一边道：“没有没有，书里的内容太精彩，我领悟颇深，不知不觉想了一晚上。”

        林墨筝颇为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没说话。不是她怀疑，而是这话从叶愿潇嘴里说出来就不可信。她和叶愿潇一起长大，叶愿潇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但是林墨筝却不多言，姐姐不愿说的事她从不多问，一向如此。

        “愿潇，墨筝。”林青在门外唤道：“来吃早饭。”

        叶愿潇一边应着，一边把头发随意地拢了两下束在脑后，几下穿好衣服就走出门去。

        院子里摆着一张小方木桌，几个简易的木盘里盛着一些家常小菜，其中一个却放着雪□□致的糕点。“云片糕！”叶愿潇看到盘子里散发着香气的食物，眼睛一亮，转头朝林墨筝喊道：“小筝快出来，林叔做了你最喜欢的云片糕！”

        林墨筝果然很快地出来了，脸上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林青虽是个男人，可却做得一手好菜，即便普通食材他也能做得让人食指大动。还会做些点心，其中最为擅长云片糕。林墨筝就爱极了云片糕，每次做好了，她都能比平时多吃许多。

        也不怪林墨筝喜欢，林青的云片糕做得确实很好。雪白如云，滋润细软，犹如凝脂，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就算是叶愿潇这种对糕点没什么感觉的人都想多尝几片。

        三人刚刚坐定，院外便传来喊声。“林先生，林先生！”叶愿潇抬头一看，是杨母，便起身开了院门。

        杨母进了院门，看看几个人一拍脑门，“哎呀，我是不是来得不太是时候，先生还没吃饭呢吧。你们先吃，我等会再来。”

        林青起身道：“无妨，可是有什么事？”

        杨母便道：“林先生，村里来了个看着文绉绉的人，说是个郎中，想问问咱附近这山上有没有啥草药。我们也不懂啥草药不草药的，您读书多，想请您帮着去看看。”

        林青皱了皱眉。他对药理说不上精通，可医书还是读过一点的。这附近哪有什么稀奇的草药？什么郎中会在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来这种偏僻的小地方采草药？他微微回头看了两个孩子一眼，随即道：“好，我便去看看吧。”

        他嘱咐叶愿潇和林墨筝不要乱跑后，便和杨母一起往村头走去。

        等着林青走远了，叶愿潇朝着林墨筝试探着问道：“小筝，林叔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许你碰也没和你说过的？”

        林墨筝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在我印象里，阿爹最宝贝的东西也就是屋子里那架筝了，可是他也会教我弹，没什么不能碰的啊。”她歪着头，似是想起什么，微笑道：“姐姐，这和你昨夜一晚没睡有关系吧？”

        叶愿潇抓抓脑袋，“也没有，我胡思乱想罢了。”她看向小木桌，云片糕已经被吃完了一半，另一半却还整整齐齐地躺在盘子里，想是林墨筝留给她的。叶愿潇道：“小筝，我们快吃饭，吃完了咱俩去找林叔。你之前不还想学医术吗，这次正好去看看，老是读医书没经验。”

        林墨筝迟疑道：“不好吧，阿爹不是让我们不乱跑么？”

        “没事，就跟过去看看，林叔问起来你就说我硬拉着你来的。”

        叶愿潇这样一说，林墨筝便不再反驳，事实上她也总是听她的话。

        两个人来到村头村长家，院子里围了十余人，林青也在。除了叶愿潇熟识的面孔外，还多了一个新人，想必就是新来的郎中。

        这郎中生得不错，五官周正，眉清目秀，大抵有十七八的样子。穿着一身白衣，背上背着个药箱，倒也真是个郎中模样。此刻他正在和村民们聊着些什么，气氛看上去还颇为融洽。林青在一旁显得有些沉默寡言，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打量这位郎中。

        说话间，那郎中向叶愿潇这边看了一眼，向村长问道：“那两位姑娘是？”

        于是十余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叶愿潇也不再躲着，干脆和林墨筝走出来。她大方行了一礼，道：“叶愿潇。”然后看了看边上的林墨筝，说道：“这位是我妹妹林墨筝。”

        那郎中亦是回了一礼，道：“在下游弈。”

        林青上前挡在叶愿潇和林墨筝身前，道：“小女私自跑出来，游先生见笑。”然后他微微侧首，低声道：“你们怎么又乱跑。”

        叶愿潇道：“林叔别生气，是我太好奇了，硬拉着小筝出门的。”

        林青叹了口气，道：“罢了，既是来了，便算了吧。”他带着两个孩子站到一旁，低语道：“切记，他们说的话听着就好，不要多言。”

        虽然很奇怪林青的反应，但叶愿潇并未多想，只是应了。

        游弈看上去一直在和村民们聊天，但叶愿潇总觉得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她这边打量。

        啧。这小子该不会是在打小筝主意？叶愿潇不由自主地把林墨筝往身后拽了拽。

        “在下游历多年，竟是未曾听过希冀村。如今偶然来到这里，也是缘分。”游弈对着村长道：“希冀此名也好，可是有什么来头？”

        有人夸这村子好，村民自然是高兴的，于是喜道：“是有来头的，十六年前魔族正是从西边打过来，西边这块就遭殃了。仗打完了，也是这边最惨。”

        另一人补充道：“可不是，还好有顾家出资出力给建了个村子，我们这些幸存的人才能有个地方生活。”

        这话一出，大家都附和道：“就是就是，清城城主是个好人啊，这村子就是他给取的名字。”“要我看，修灵世家果然是修灵世家，大家族就是不一般，咱这西边之前都被打成什么样，这才短短几年，能恢复成现在的样子。”“也是顾城主的功劳啊。”“……”

        村民们热情地不行，说什么的都有。林青却是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只是不时望向游弈的方向，神色越发地严肃了。

        ……

        叶愿潇觉得林青今天的表现有些反常。嗯。很反常。

        从村长家回来他就很严肃，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可是叶愿潇问他他又不说。叶愿潇这性子最受不得遮掩，吃过晚饭之后，她跟林墨筝道：“你说林叔今天怎么了啊，看着心事重重的。那个游弈是不是有问题？”

        林墨筝思考一会，摇头道：“不会的。村长也没说什么，今天他们不都聊得很好吗？”

        “也是。”叶愿潇点头道：“他就一个人，这村里人多得是。”随即她又愁道：“那林叔究竟在琢磨什么啊？你看他明显就是有心事，有心事不说出来怎么行。”思来想去，她又道：“不行，我得去问清楚。”说着便翻身下床，朝着林青的屋子过去。

        “姐姐，等等！”林墨筝连忙跟上，在叶愿潇就要敲门的时候拉住她道：“阿爹肯定是有打算的，我们还是别问了。”

        “可是……”

        这边两个人还没说完，屋子里便传来了林青的声音。“愿潇，墨筝，不必躲着，进来吧。”

        两个人只好进去了。屋子里燃着悠悠的烛火，在方桌前摆着两个凳子，似乎就是给她俩准备的。

        林青微笑道：“我早知道你们会来，坐吧。”他转身取出一个小木盒和一个锦袋，说道：“今日是有东西想交给你们的。本不应该是这个时候，不过看样子也等不到计划的那一天了。”

        他将木盒放在林墨筝面前，道：“打开看看吧。”

        这木盒似乎是上等的檀香木所作，上面还雕刻着精致的花纹。林墨筝缓缓打开，一对莹润透亮的白玉镯便出现在她的眼前。玉镯在灯光下光华流转，一看便是上好的成色。

        林青解释道：“这玉镯名为‘双栖’，是你娘留下来的。本想着你成年之日交付与你，若有心仪之人，可将此镯赠之。不过想你现在也是十二岁，虽说离成人之日还有几年，但早些给你，你收管着也是好的。”

        他转而又将一个锦袋递给叶愿潇，“愿潇一直在意的可是这个？”

        叶愿潇接过锦袋，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枚枫叶形状的玉佩，这玉佩成色极好，花纹也格外精致，当真是秋天枫叶红了的样子，此刻它正散发着赤红的光芒。叶愿潇虽然昨夜未曾看清它的样子，可是这种光芒她绝不会认错。本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全被看穿了。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林叔你都知道了啊。”

        林青笑道：“愿潇，你向来是藏不住事的性子。”随即他又说道：“此物名为灵璆，是你父母留给你的灵物，我所知道的你父母的事全都告诉你了。三日后是你十四岁生日，本想着那时给你，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便提前些吧。”

        叶愿潇沉默半晌，问道：“林叔，你今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看着手里的灵璆，又看看林墨筝面前的玉镯，觉得还是有些反常，“是不是那个游弈有问题？”

        林青笑了笑，“你这孩子，还是这么喜欢胡思乱想。都去睡觉吧，明日还要学习的。”

        叶愿潇迟疑一下，还是点头道：“好的林叔，我们便回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叶愿潇格外地关注村子里的人，特别是林青和游弈，可是什么异常都没有发现。林青依然每天按时到学堂上课，村里的人也都和原先一样热情。

        至于游弈，他有时会从山里摘回来一些什么草药，然后放在他临时住的屋子里。不过他只在村子里住了三天，这里没有他想寻找的草药，便同村民们道别了。

        叶愿潇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看来之前可能是她想太多了。

        游弈走的当天晚上，林青把叶愿潇和林墨筝叫到一起，说道：“明日是愿潇的生日，我同村长说了，明天不去学堂，你们好好玩玩吧。”

        “真的吗？太好了！”叶愿潇高兴起来，道：“多谢林叔。”

        第二日，林青果然没有去学堂，还同意叶愿潇和林墨筝去山上玩。他嘱咐道：“今日是愿潇的生日，便给你们放个假。不过出去玩要多加小心，注意安全。还有，之前交给你们的两样东西，一定要随身携带，好好保管。”

        林墨筝看看林青，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林青摸摸她的头，微笑道：“去吧，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还有你最喜欢的云片糕。”

        嘱咐之后，林青一直把她俩送到村口，希冀村附近有座山，出了村口向北走半个时辰就能到。村子里的小伙伴平时经常结队去玩，叶愿潇逃课的时候也总是跑到这来。这座山没有名字，也没人想过给取个名。虽然是个无名的山，但是这里面好玩的东西却是不少。

        特别是一到了秋天，山上的野果子都熟了，进山玩总能摘到一些。如果运气好，还能碰到红薯。叶愿潇总是运气特别好的那一个，别人挖到的红薯要么没熟，要么是味道不好，唯独叶愿潇几乎每次都能碰到个头最大、最好吃的红薯。

        叶愿潇很会烤红薯。

        尽管她对厨艺并不了解，做的饭也不忍直视，但是若是在山里烤些什么东西，叶愿潇却是得心应手。她烤出来的红薯甜香四溢，金黄软糯，总是馋得一起来的伙伴们流口水。若是食材够用，叶愿潇便也会给其余的伙伴们做一些，不过绝大部分时候，这些美味还是给了林墨筝。

        对于林墨筝而言，叶愿潇的烤红薯是唯一可以与林青的云片糕齐名的美食。所以叶愿潇有时候会调侃林墨筝，说林墨筝肯逃课出来就是为了吃她做的烤红薯。

        两人离了村子走了约莫一刻钟，叶愿潇便拉住了林墨筝的手。“小筝，走了。”

        林墨筝点头，她自然是明白叶愿潇的意思。阿爹今天，不，应该说这两天都很奇怪。那个郎中一来，阿爹整个人都怪怪的。以前从来不会因为生日什么的就让她们出来玩，事实上，阿爹一直也都不太同意她们来山里，更别提主动让她们过来玩了。

        今天，怕是有古怪的。

        两个人沿着原路往回走，可是越走就越觉得不对劲。明明她们从村子出来只走了不过一刻钟的路程，怎么现在走了半个时辰了还没见到村子？

        天色也暗了下来，明明是出来的时候还是晴天，怎么这就阴下来了？风中似乎有什么阴邪之气，直吹得人脊背发凉。叶愿潇示意林墨筝停下，然后用石头在路边的槐树上刻了个枫叶图案，想了想，又扯下自己的发带绑在树枝上。

        林墨筝似乎有些害怕，她拽住了叶愿潇的衣角，小声道：“姐姐……”

        “没事，”叶愿潇握住林墨筝有些发凉的手，微笑道：“别怕，我还在这呢。”她紧紧地握着林墨筝的手，两个人继续向前走着。忽然，她停了下来。

        路边的这棵槐树上，清晰地刻着一个枫叶图案，树枝上赤色的发带正随风飘动。

        “……小筝，”叶愿潇指指槐树，说道：“你说，这树是不是成精了？”

        “……姐姐，”林墨筝犹豫半晌，回道：“我觉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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