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沈枫落在地上推了沈楹两把，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真的是昏死了。

        唉，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沈家不是在宫门外等着嘛，如果没等到人是不是会通报皇上然后派人来寻他？

        沈楹倒在一片草地上，也不知道巡卫能不能发现……

        灵魂状态的移动还是很方便的，沈枫脚尖一点，升到高空查看情况，古代没有电灯，她只能看到几支巡卫打着昏暗的灯笼窜来窜去。

        宫门应该是在……那里吧？沈枫往正南方向看去，只能看到石笼灯下阍人们在宫门前排列成的长队，沈家人呢……没看到。

        ……？？

        没来？开什么玩笑？

        “沈楹，沈楹？”沈枫又落下去推了他几把，就差扇巴掌让他清醒了，“你不是说沈家人来接你了吗，他们人呢？”

        沈楹没有回应她，嘴角的血兀自往外涌，月白色的衣服都被打得鲜红。

        “你不会死吧？”沈枫寻思着她能看到十七岁的沈楹，那就说明他活到了那时候啊……可是她摸了摸沈楹的额头，烫得能煎鸡蛋了。

        难道是她突然出现改变了历史进程？沈楹本来能活，却因为她死了？

        沈枫一下子慌了手脚，她灵魂状态是上辈子二十一岁时的样子，抱起沈楹还不算费力，她扶着沈楹的脑袋像抱小孩一样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醒醒，你还有意识吗……”

        血液没有渗到她衣服里，而是穿过她的身体滴在地上。

        现在是把沈楹送到皇帝那里还是送回沈家？正常来说肯定是送回沈家，但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走……可是送回小皇帝那也很奇怪啊……

        “沈楹沈楹沈楹你能听到吗……告诉我往哪里走能救你？”

        沈枫焦头烂额之际，沈楹忽然痛苦地□□一声，“往东……”

        东？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沈枫点了点头，抱着沈楹往东边飞。他轻得不像话，抱起来根本不用多大力气，“到了的话提醒我一下！”

        此刻已经是宵禁的时间，即使出了皇城街上也看不到什么人，漫漫雪夜，沈枫基本上是遇山开山，有路走路没路就翻墙，看不清自己走到哪里了，直到飞到了一个像是庭院的地方，沈楹扯了扯她的袖子，“停下来…门……”

        沈枫觉得他应该是要让她去敲对面那扇大门，她放下沈楹，三步做两步像是讨债催命一样用力叩门，里面传出来一些动静，还有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男人打开门，后面是披着一件小毯子的女人，沈枫终于知道为什么耳熟了。

        这不是小沈枫的倒霉老爹褚禅吗！？

        褚禅看不到沈枫，但是一眼看到门前奄奄一息的沈楹，先是吃了一惊，而后镇定下来，向女人道：“阿茗，准备一下水。”

        沈枫松了口气，褚禅应该是有两把刷子的，她跟着沈楹到处飘，褚夫人在后院烧着水，那水好像不是普通的水……简直就是五彩斑斓的黑，沈枫心惊胆战地看着褚禅把小沈楹泡进去，衣服都没脱，就擦了擦他的脸。

        褚禅出去一边抽大烟一边和褚夫人说话，“他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这，你找人去沈家了吗？”

        听这话，沈楹好像还有前科……沈枫坐在房间里，一旁烛火噼里啪啦地燃着，她静静地看着木桶里坐着的沈楹，怕对方不小心沉下去淹死了。

        “去了。”褚夫人叹了口气，“阿楹不会出事吧？”

        “他们沈家能出什么事，命硬。”褚禅叹了口气，“前几天沈榆跟我提起过，他应该是被萧琰叫进宫了吧，还这么小，天妒英才啊。”

        狗皇帝叫萧琰？

        “你先去睡吧，我在这儿守着，我先去准备药引子，半个时辰后我再换水。”褚禅催促褚夫人离开，他则去别院自顾自地忙了起来。

        沈枫坐在木柴上看着小沈楹，忽然觉得这个梦有些漫长，怎么还不结束？

        她盯着盯着，沈楹忽然睁开眼，把她吓得屁股一滑坐在地上。

        “你是谁？”沈楹神色平淡，“认识我的鬼魂？”

        “……”沈枫沉默，然后憋出个僵硬的笑容，“啊，对，我关注你很久了。”

        既然你已经给我找好了理由，那我就不用费尽心思想了……不过，她确实是死了……沈楹也没说错吧。

        “是吗。”沈楹和她对视了好半天，好像真的接受了这个设定，“谢谢，你会投个好胎的。”

        “……”噗，沈楹一本正经讲这种话真的很好笑。

        “你叫什么名字？”

        “呃……我不记得了，我死了之后就忘了生前的事情。”

        “……难怪，你应该是因为什么执念才会停留于此间吧，看你的穿着并不像本朝人。”沈楹低下头若有所思。

        沈枫低了低头，才发现自己穿着病号服，“呃，大概是吧……你见过其他鬼魂吗？”

        “没有，只有你。”

        “……”那你还说得一套一套的，沈枫担心他又问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急忙转移话题，“你伤成这样，应该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吧？”

        “病根吗……”沈楹浅浅一笑，“可能会有吧，不过这大概是宿命。”

        “什么宿命？”沈枫有些反感这种说法，“你才几岁，别随便说这种话，不吉利，快呸呸呸。”

        她见沈楹有些呆怔，自己拍了拍木头呸呸两声，“说点好听点的，比如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沈楹似乎有些意外，“如果半个月内陛下没有再召见我……应该很快。”

        “那就好。”沈枫换了个坐姿，仗着沈楹不知道她是谁也不能对他动手开始瞎逼逼赖赖，“他召见你也别去啊，他让你去你就去，你傻啊。狗皇帝今天问你家国大事，明天问你一些宫闺琐事，后天问你‘猜猜朕今早吃了些啥’，你难道都要屁颠屁颠帮他？”

        沈楹吃惊地看着她，“你知道你这些话被人听到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不知道。”沈枫笑嘻嘻地口嗨，“但是不会被人听到，我现在是无敌的。”

        “……你说得对。”沈楹的表情终于有点小孩子的稚气，但忽然有些疑惑，“你一直在看着我吗？”

        “……没有，我路过的。”沈枫觉得自己也睡太久了，应该马上就要醒了，“我得走了。”

        “你要去投胎了？”

        “呃，不是。”沈枫感觉这个说法很难听，“反正我要走了……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你等一下——”

        “阿楹，你在和谁说话？”褚禅推门而入，沈楹眼中散着淡蓝色光芒的沈枫在那一瞬间四散而开，他呼吸一滞，房间里再也不存在这个人的身影。

        消失了……是死了吗？

        沈楹抬起眼看向褚禅，站起身跨出浴桶，浑身湿淋淋地给褚禅行了个跪礼，“多谢褚大人救命之恩。”

        “你别跪，我会折寿的。”褚禅连忙扶他起来，揉了揉眉心，“如果可以我已经不想再跟你们术士扯上关系了……尤其是沈家。”

        ……

        沈枫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她被笼罩在白色的床幔内，她望着床头精美的雕花，感觉这里有点眼熟。

        这不是沈楹的床吗。

        她努力地翻了个身，冷不丁看到坐在床头看着她的，十八岁的沈楹，吓得她猛一起身，脑袋差点撞到床头，还是沈楹眼疾手快地挡了一下。

        “小枫？”沈楹收回手，担心道，“没撞到吧？”

        “没有没有……”沈枫看着十八岁沈楹的脸，逐渐和八岁的沈楹重合，忽然有些心虚。

        她发现沈楹已经换了身衣服，状态看起来不差，“哥哥，你好些了吗？”

        “嗯，多亏了小枫。”沈楹展眉一笑，沈枫觉得沈楹真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不就是给他盖了个被子，洗了把脸。

        沈枫对沈楹昨晚去做什么不太感兴趣，也没往下问，如果对面还是八岁的小沈楹，那她会像老妈子一样劝告对方……可是他不是。

        ……他们应该也不是一个人，梦里的那个沈楹在前几天杀了小沈枫。

        大概是平行世界吧。

        小山雀啾啾啾地爬到沈楹手上，他打量了半晌，笑道：“你对它很好。”

        “……那肯定的，把我院子当它自己家似的，活得比我还滋润。”沈枫忍不住一时口快，吐槽完之后小心翼翼地看着沈楹，沈楹摸了摸山雀的脑袋，“大概是它喜欢你，不然鸟儿一般是怕生的。”

        喜欢我？我是迪士尼在逃公主吗，还讨小动物喜欢……

        沈枫干笑两声，“既然哥哥你好了，那我就回去了，倩倩应该在……”

        “我已经跟父亲说过了，你院子里的下人也都知道，所以不急。”

        ……你话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意思拔腿就跑啊……

        沈枫小心觑着沈楹，发现对方的笑容逐渐淡了下来，“我这里很无趣吧。”

        “不……不会啊。”其实古代都很无趣……毕竟是经历过二十一世纪的人，沈枫只是在知道沈楹身份之后有些局促不安，在梦里还好，她能瞎忽悠沈楹，大不了就醒过来。但是现实中她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和能人异士相处的经历。

        “小枫把我当成普通人就好，就像第一次和我见面一样。”沈楹似乎看穿她在想什么，“很少会有人来看我，皇城脚下总将沈家说成豺狼虎豹，就连沈家内部也是对我诸多防备，我一个人生活在这里，所以小枫能来，我很高兴。”

        沈枫有些难以置信，“你没有和同龄人一起生活过吗？”

        “曾经有过，陛下为术士之子专设了学堂。”沈楹的笑得有些落寞，“过了两年其他术士说不允许沈家的孩子一同入学，父亲就请了先生到府内，但是在前年他出了意外，后来就很少接触到外人了。”

        沈枫知道沈楹说的都是真的，在她看来，沈楹的处境确实艰难，就是那种旧时代小小年纪就不得不为了家庭外出谋生然后被大地主压榨的童工的那种艰难，这个童工还因为家境复杂被所有人排挤。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放在上辈子还要叫一声弟弟。缺少父母和同龄人陪伴的成长，沈楹现在只是不想再这样孤零零独守空房下去吧……

        沈枫发出一声叹息，又不知道说什么，总不能去拽着别人过来陪沈楹玩，不能拿别人生命安全开玩笑。

        ……不过沈楹和她亲近，难道就是因为她体质特殊，不会被他伤害到，他才敢放心跟她交谈……

        ……上天让她重生在这个时代，就是为了拯救问题少年？合着她是命定的天选之女？

        沈枫内心五味交杂，感觉肩上突然沉甸甸的，很小声地嘟噜道：“既然这样……那……我会常来的……”

        她怯怯抬起眼看向沈楹，沈楹凝视着她的双目犹如被风略过的潭面，掀起并不明显的涟漪，倒映着看表情起来怂得要死的沈枫。

        短暂地对视后，沈楹眼睫微颤，轻抚沈枫头顶，指尖擦过发丝，最后停在她的脸颊，他的眉眼动情地舒展开，澄亮的波光骤明似碎星照进沈枫的眼里，“好，不论小枫什么时候来，我都会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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