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看见这女子的容颜和神色，不仅仅是夏正阳，就连林凤群和谭燕子，也是心里微微一酸，很莫名其妙的一种感觉。

        凭直觉，大家就以为这女子身上有故事，而且还是个很凄惨的故事！

        红衣女子在五步之外站定，屈膝福了一福，轻声说道：“小女子秦绿枝，见过法师先生和两位姐姐。”

        夏正阳一拱手，外抱方圆内掐子午，以道家稽首礼相见，说道：“深夜来访，打扰姑娘清修，实在抱歉。”

        谭燕子也稽首见礼。

        林凤群学不来夏正阳和谭燕子的手势，嘿嘿一笑，点头说道：“我是俗人哈，不会客套，感谢美女今晚的邀请。”

        “诸位请坐。”秦绿枝柔然一笑。

        夏正阳点点头，在客位上坐下。谭燕子和林凤群，都坐在夏正阳的肩下。

        满仓端着托盘，送来四杯茶。

        茶具都是白瓷红花，精美喜庆，茶水却是冷的，一点热气也没有。

        秦绿枝端起茶杯，面露愧色，说道：

        “绿枝鬼魅之身，远离人间烟火，难以为各位烹茶。这是野山茶，以泉水冷泡，虽然不似人间常味，但是也能止渴，还请三位不要嫌弃。”

        谭燕子和林凤群端着茶杯不敢喝，都看着夏正阳。

        夏正阳笑道：“山泉冷浸茶，夏天刚好合适，生津去火，千金难求。”

        喝了一口茶细品，果然别有一番风味，幽香淡淡，回味悠长。

        满仓站在绿枝的身后，面露喜色，说道：“夏先生到底是个识货的人，这茶叶是我姐姐春天采摘的，放在人间，恐怕你们喝不起。”

        绿枝微微侧目，对满仓说道：“满仓不可多嘴。”

        满仓吐舌收声。

        夏正阳放下茶杯，说道：“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秦姑娘的名字，应该是从李白这首诗里来的吧？”

        秦绿枝两颊绯红，看了夏正阳一眼，又迅速低头，说道：“夏先生高明，正是如此。”

        林凤群很意外，斜眼看了看夏正阳，脸上写着潜台词：“这个逼装得我措手不及啊！”

        秦桑低绿枝，如果夏正阳不说，林凤群还真的想不起来这句诗。

        夏正阳微微一笑，端杯喝了一口茶，又说道：“从名字里面就可以知道，绿枝姑娘一定是生在官宦人家，书香门第。只是不明白，姑娘为什么流落在这里，一缕香魂，几百年不散？”

        秦绿枝眼圈一红，起身福了一福，说道：“如果夏先生和两位姐姐不嫌绿枝絮叨，绿枝愿意说一说前尘旧事。”

        林凤群站起来，笑道：“秦小姐，你叫我姐姐，我可当不起。你弟弟满仓说了，他出生在几百年前，比我爷爷的爷爷都大。按照满仓的说法算起来，你可是我们的老前辈！”

        “满仓胡说道，童言无忌，两位姐姐勿怪。”绿枝回头瞪了满仓一眼，又对林凤群说道：

        “小妹殁时，刚好十七岁，黄泉路上，年岁再无增长。二位姐姐如果不将我当成异类看待，小妹感激不尽。”

        谭燕子对绿枝颇有好感，笑道：“绿枝妹妹生在大户人家，果然会说话，我喜欢。”

        绿枝再次请坐，又让满仓续茶。

        林凤群说道：“长夜漫漫，绿枝你就说说你的事吧。”

        绿枝点头，轻轻说道：“小妹原本住在金陵，父亲是朝廷三品官。思宗皇帝十七年，山河破碎……”

        林凤群瞪大眼睛，低声询问夏正阳：“思宗皇帝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

        “就是明朝的崇祯皇帝，挂在煤山歪脖子树上的那个。他叫明思宗，崇祯十七年，就是1644年，满清入关。金陵城，指的是现在的南京城。”夏正阳冲着林凤群翻白眼，表示鄙视。

        绿枝有些意外，笑了笑，点头说道：

        “夏先生说的极是……那一年吴三桂卖国，满清入关。第二年，金陵城失陷。我父亲以死殉国，将我和满仓姐弟俩，委托给家清客丁朝元，命我们装作普通百姓，南下逃命……

        丁朝元那年二十二岁，少年侠义，武双全，一路护送我杀出了金陵城。可是清兵封锁得厉害，截断南下之路，我们迫不得已转而北上，来到此地。

        当时兵荒马乱，我们昼伏夜行狼狈不堪，丁朝元侠骨丹心，对我以礼相待，从无怨言。

        可是来到这大河边，我们遇上了一小队清兵。丁朝元用一口祖传宝刀，杀了十几个清兵，最后身三箭，终于不敌。

        临死之前，丁朝元将我和满仓推进河里，让我们姐弟独自求生。他却持刀苦战，将清兵引向下游。

        我跳河之后，游到河间，被清兵射杀。丁朝元也没能逃过一劫，死在下游不远处……”

        说到此处，绿枝忽然更咽，难以继续。

        林凤群和谭燕子对视一眼，都觉得心凄然。

        夏正阳想了想，问道：“绿枝姑娘，请恕我直言，你和丁朝元之间，恐怕不是主仆之间的简单关系吧？”

        绿枝点头，回道：“是的，父亲让丁朝元带我走，就已经将我许配给他了，只是兵荒马乱，无法行成婚之礼。丁朝元是君子，也对我说，一定要到了安全的地方，才能……与我成婚。”

        燕子叹气，问道：“你死在河里，尸骨又如何到了河边的工地上？”

        绿枝沉默片刻，说道：“几百年来沧桑变化，河流改道，我的尸骨被淤泥裹挟，冲上了北岸。”

        林凤群急忙问道：“那丁朝元的尸骨呢？”

        绿枝站了起来，上前两步，忽然冲着夏正阳盈盈下拜，哭泣道：

        “丁朝元的尸骨，却又在几十年后，落进了转船湾里……绿枝今晚请夏先生前来，有两件事斗胆相求。第一件事，便是请先生和两位姐姐，将丁朝元的骨骸打捞出来……”

        夏正阳还没说话呢，林凤群立刻说道：“绿枝你别客气，这事很容易，包在我身上！”

        谭燕子也点头，说道：“绿枝快起来，不就是这点小事嘛，好办好办！”

        “恐怕未必。”夏正阳皱眉，看了看林凤群和谭燕子，说道：“那个转船湾，是淝城最凶险的地方，邪气深重，两百多年来，不知道有多少捉鬼法师死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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