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你是谁？”“帮个忙。”

        双方同时开口，又立刻反应过来，同时陷入寂静。

        要不等它说完我再说？少女盯着眼前的圆球，默默地思考着。

        几分钟前她还苦恼于自己的被困，现在却已站在另一房间的地板上，真可谓是阴差阳错，要不是左手和左腿因为刚才摔的那一下，到现在还在突突地疼着，她都想啃一口自己，看看到底是不是在做梦了。

        这处房间的设计师似乎将“惊吓每一个不知道这处房间存在的人”作为设计目标，将此处大门设计得和墙面浑然一体，也没有安装任何把手或者开门提示，如果不是她正好挥了一拳，这门又正好是受压自启的模式……

        不过话又说回来，起码她现在不必在外面苦恼地转圈了，还能和一个会说话的机械圆球“大眼瞪小眼”了不是？虽然这只能说是一种感觉，因为它看上去好像完全没有眼睛这个东西……

        沉默的气息在房间中扩散，对方似乎也在等她开口。

        要不还是我先说？

        “我……”

        “你……”

        又……

        她暗暗腹诽道：“能别这么默契吗？你这个……这个……这算什么东西？这家伙连身份都不明啊，不过话说回来，我不也是一样，唉……”

        对面的圆脑袋好像也明白了互相谦让反而谁也说不清话这一点，于是它没有再次沉默，而是在少女陷入沉思之际，急急忙忙地叫了起来：“总之快点帮我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失忆？”眼前的小机器人忙忙碌碌地来回转悠着，将地上散落的零件一一捡起，组装到身上。

        “是啊。”少女老老实实地蹲在一边，一脸苦闷。

        就在刚才，她把这个圆球和散落在一旁的一个大块部件组装到一起后——其实也说不上是她组装的，她只是把这个圆头圆脑的家伙照它的提示放到一个厚厚的圆盘状物体上，它们便自动合二为一了。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它伸出了几个轮子，又伸出几条机械手臂，开始在房间里四处转悠着，自己修自己。

        “所以说我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我什么也不记得了。”趁小机器人从身旁路过，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小机器人的脑袋，“说说你吧。”

        “我？”

        “比如你是谁，又是做什么的？”

        小机器人晃晃悠悠地走远了：“我是b-700，是专属于小室的智能助手，如你所见，我现在正在把自己拼起来。”

        她对b-700提到的名字有点感兴趣：“你说的小室，是我吗？”

        小机器人背影一僵：“不……不是。”

        “可是刚才你明明这么喊过我。”

        小轮子轱辘轱辘，小机器人又滚回她脚边，最上方的圆球微微倾斜了下角度，好像正在打量她。

        天知道，她根本看不到这家伙的眼睛在哪里，可她就是能感觉到它在做什么。

        “怎么样？能给个准确答案了吗？”她干脆站起来在原地伸着手转圈，让b-700看得更全面，更清楚。

        “还不能确定。”它回答，然后腾地拔高了一大截。

        “哦？”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视线不住地在b-700上扫来扫去。“卡密尔石。”b-700注意到她向下的视线，解释道：“遇到障碍时，我会将轮子变形为具有关节和感应触地底盘的下肢，这样行动起来就方便了。”

        这么一说，她确实想起来是有这么一种物质，在记忆和变形方面具有极佳的应用特性，因为初次发现是在卡密尔红斑地，外形和普通岩石非常相似，所以被命名为卡密尔石，实际上，它完全是另一种东西。

        “你和小室的脸是一模一样……”b-700迟疑着，“可是除了脸，你们又好像有点不一样。”它逼真地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也可能是我的问题，我想我的观测模块有点坏。”

        “这不就解决了。”她接口道：“所以你没认错，我就是小室。”

        “但是但是！”b-700突然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补充道：“可不是完全看不见，只是看不是那么清楚，不对，也不是不清楚，总，总之你想冒充的话……”

        “我可不想冒充什么，我只想知道我是谁。”她打断b-700的话：“再说了，你都说你的观察模块有点坏，那光靠外表可确定不了什么吧？”

        “你们的性格好像也不太一样……”

        “额……”少女一时语塞，她还真不知道之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性格，但是事已至此，理不直，气也要壮，否则之后怎么在这机器人面前占据话语高地啊。

        “我失忆了嘛！性格有变很正常好吧。好哇，你是不是想借我失忆，趁机摆脱助手身份，爬到我头上来？”双手一插腰，锅往头上盖，这下倒要看看这个小机器人会怎么说。

        “这，这……”b-700果然结巴了起来。

        打铁要趁热，虽然不知道什么叫打铁，但反正她脑子里有这句话就是了。她隐隐有种预感，如果不趁现在解决这个身份问题，让b-700全心全意地信任自己，之后恐怕会因此产生更多的麻烦。

        就像一只鸬鹚看着远处水面下游曳的鱼群，她必须抓住漩涡中心唯一的那条鱼，才能获得面前这个圆脑袋渔夫的信任。这种信任将在之后发挥关键的作用，尽管她现在没有任何能佐证这种想法的依据。

        只有一次机会。

        “说起来，这地方我还是有点印象的，有一段时间我经常来这里。”她感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涩，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当然啦，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啦。”说到这里，她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

        这些话完全是胡诌的，只因她记得b-700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好久不见，故而大胆地赌了一把。

        不过说完这些，她也想不出还能再编点什么了，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她极力克制着想要多补充几句，以图对方相信自己的几率得以提升的不安冲动，紧紧地闭着嘴。沉默的间隙里，她仿佛记得有人说过，有时候，忍耐，为事情留出余地，反而更容易达成目的。

        短暂却似漫长的的沉默过后，b-700开口了：“那段时间你确实总来这儿。”

        “所以你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吗？”没等b-700回答，她已不停地说了下去：“听着，我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导致我失去了记忆，但是既然这中间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么我因一些情况导致如今的变化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如果你因此无法信任我……”

        她停顿了一下，露出一副忧郁的神情，看上去可怜又无奈，但又很有几分坚强的意味：“那我只能单独行动，自个管自个了。”说罢，又小声叹气道：“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就无声无息的没了，唉……”

        b-700的“视线”在她身上游梭着。

        如果它也有心脏，想必此时一定正疯狂动摇着吧。真奇怪，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未等她想明白，耳边已传来b-700的声音：“好了，我已经相信你了，现在你要我做什么？”

        “成了！”她心中暗喜，脸上却还是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说：“首先，我们得离开这里。”

        回到刚才她醒来的地方，小室指了指大门，问：“你知道怎么开这个门吗？”

        “当然。”

        只见b-700在原地停顿了一会，然后很快来到一处光滑墙壁下，伸出它的机械手臂一拔，将一个方形盖子掀开。

        “稍等一下，启动这处备用能源后，我们就可以出去了。”机械手臂伸进盖子后的空间，喀嚓喀嚓地摆弄了起来。

        她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好奇了起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手动操作装置？”

        “还不是因为越精细的东西坏起来越可怕。”

        “哦，看来是有人吃过这种亏？”

        “是的”它一边调试那些奇奇怪怪的装置，一边解释道：“因为发生过一些事故，所以后来就增加了手动应急的办法。虽然现代科技已经非常发达了，但也不能什么都依赖啊，人总有需要自己动手的一天。”

        “这话听你说出来怪怪的。”

        “因为我本身是个机器吗？”

        “是啊，我以为你会对这个身份有认同和归属感。”

        “哈哈。”b-700笑了，模拟仿真人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和真正的人类笑声几无分别，她有些惊讶地发现，它居然懂得捕捉交际中的“时机”并对此表现出适当的“情绪”。

        看来它的智能化也许已经达到一种比较高的程度，很可能不仅仅是一个单纯执行命令的机械助手。

        “自《关于人工智能道德与法理管理法案》出来后，具有“同类意识”的人工智能已经是不被允许制造了的吧。当然，如果你非要我谈论归属感这个问题的话，那我觉得我是属于你的，不过你会觉得我们是同类吗？”

        “当然。”她很高兴b-700对自己又更亲近了一些：“虽然我能记起来的事不多，啊，对了，我们现在这是在哪儿？”

        “噢，我们现在是在一艘飞船上，你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失忆人士摇了摇头，但又接口道：“不过看这周围的样子，我其实也有点心理准备了。”

        b-700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看来你忘记的东西还真多。不过你为什么不认为这里是什么科研机构，或者太空基地，或者什么别的什么呢？”

        “什么样的机构或者基地会一个人也没有啊，除了我。”瞥了一眼b-700：“你算半个。”

        但没等b-700说话，她自己就想到了：“噢……废弃了的地方，也可能会有这种情况，但是这么一来，那我是什么，被遗忘的倒霉蛋吗？”

        这时，大门方向忽然传来了细微的嗡鸣声，好像是什么东西被启动了。

        “好了。”b-700关上手动操作装置的盖子。

        转头一看，原先表面光滑一体，找不出任何缝隙的大门，此刻已一份为二，向两边缩进。

        黑暗于门后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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