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燕王府很大，园林式风格，亭台楼阁，雕栏玉砌，无一不是精工设计。王府种着许多桂花树，这个时节金桂满枝，花香四溢，令人心旷神怡。

        贺甯嫣带着尹莲曦在王府闲逛，同她介绍着王府的各个院落，从东到西，由南及北，走走停停，走了快一个时辰。

        主仆二人刻意让尹莲曦落在最后，只偶尔回头看她一眼，瞧瞧她跟上没。

        尹莲曦虽然年岁小，可生性敏感，小脑瓜也不笨，一下就猜出她们并不喜欢她。按照那个大坏蛋的说法，她是王妃，王妃不应该是王府最大的吗？那她们怎么可以这么怠慢她？

        可她初来乍到，人在屋檐下，人生地不熟，只能暂且先跟着，心里却悄悄和那表妹结下怨、记下仇了。

        走着走着，她便累了、渴了、饿了，一点都不想往前走了，东看看西瞧瞧，心里酸酸涩涩。

        今天是她的生辰呀，祖母给她准备了许多好吃的，她还会收到许许多多的贺礼，本来应该是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怎么就到了这了呢？没有人在意她，没有人管她是不是累了，是不是饿肚子。

        “王妃，快点跟上哦，前面就是琅昱轩，是摆放字画藏品的地方，表哥在家时，很喜欢去那里写字，而我总会陪在他身边，帮他磨墨。”贺甯嫣在她前方丈余的地方站定，回过头看她，盈盈一笑，“王妃不会是走不动了吧？放心，就快走完了。”

        织锦颇为嫌弃地嘀咕一句：“还真是娇贵人呢，才走这点路就走不动了。”声音不高，但足以让尹莲曦听得一清二楚。

        她咬了咬粉润的唇，磨磨蹭蹭往前走。

        贺甯嫣见她跟上，便继续慢慢走着。逛完整个燕王府大概还要半个时辰，看她的情形是撑不了多久了，她便等着她来求她，趁机给她个下马威。

        哇，好香啊！一阵菜香味传来，尹莲曦的肚子更饿了，咕咕叫了两声。她双手摁住肚子，情不自禁地向着香味传来的方向走去，很快便走远了。

        等贺甯嫣主仆二人再次回头时，已经看不到尹莲曦的身影，她们这下有些慌了。

        “奇怪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见啦？她不是走不动了吗？”织锦四下寻着，假山中、竹园里、桂花树后……都没有看到人影，她急得跺了下脚，“真是个麻烦精，就这么跟着还能走丢，要是殿下知道了，可不是要怪到我们头上！”

        贺甯嫣不像她那么急，很快便缓下神色，淡然道：“她出不了王府，不会有事的，多叫几个人去找，就说王妃不习惯王府，闹脾气跑丢了。”

        “是，小姐！”织锦气得不行，“她和殿下本就不是一条心，奴婢看她肯定还想着要去宫里当皇妃呢，自然在府里是待不住的！”

        “好了，别多说了，我去找表哥，把这件事告诉他。他若怪罪于我，我便受着，原本也就是我的不是。”倘若他不在意，那丫头又有什么可忌惮的呢？

        此时此刻，陆云阙正在正厅招待两位贵客。

        看着亲自赶来的尹家老夫人和尹竹南，他没有怠慢，让下人端了茶水点心过来。

        他知道，尹老夫人是怀化大将军尹尚的遗孀，尹老将军为国捐躯可歌可泣，他的遗孀理应得到礼遇。

        尹竹南站在尹老夫人身后，看着坐在主座悠然喝茶的陆云阙，神情凝重。

        今日一早，他正在忙莲儿笄礼之事，兰儿匆匆跑回来，哭着告诉他莲儿被燕王掳走了。他本是不信的，燕王殿下大破大幽敌军，何等的英雄人物，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可几个亲眼目睹的下人言辞一致，让他没有了怀疑的理由，赶紧将此事告知了祖母。祖母亦是不敢置信，详细问了兰儿全部的经过，只觉荒唐。

        权衡再三，祖母决定亲自走一趟燕王府，问一问燕王为何要如此羞辱尹家，害她的莲儿。

        莲儿是皇上定下的人，却被燕王掳走，如此一来，名节全毁，就算皇上不在意，往后莲儿在宫中的日子定会无比艰难，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祖母带了他和莲儿的丫鬟丹苹一同前往，想着万一燕王不放人，总得留个人照顾莲儿，那丫头娇气又不懂事，身边哪能缺人？

        “燕王殿下，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只想问一问我的孙女莲曦究竟是哪里得罪了燕王殿下，让燕王殿下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带进了燕王府？”尹老夫人沉着脸开了口，直截了当。

        陆云阙放下茶杯，双目直视尹老夫人，声音不高不低，态度不卑不亢：“老夫人，本王初见莲儿便知她是我此生命定之人，贸然将她带到王府虽是不该，却也是顺应天命。”

        他这番说辞听在尹老夫人和尹竹南的耳中，只觉他荒谬可笑，竟拿天命说事！

        尹老夫人难掩怒意：“燕王殿下难道不知莲儿早就是皇上定下的人，只待明年今日皇上就会迎她入宫，封为妃子！燕王殿下如此行为，将莲儿置于何地？让她今后如何面对皇上，在宫中立足？”

        “后宫三千，深宫寂寞，与其在宫中日日夜夜求着一份遥不可及的恩宠，倒不如做本王的王妃来得逍遥自在。老夫人，您说呢？”

        尹老夫人一时语塞，若是可以，她当然不希望莲儿进宫，宁愿给她找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找一个疼她宠她的夫君，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

        可如今她已是皇上定下的妃子，哪里还有另寻人家的可能？这燕王的话也委实可笑，让莲儿做他的王妃，皇上能答应吗？

        “我的想法并不重要，我只知皇命不可违，所以还请燕王殿下放莲丫头同我回去，今日之事只当未曾发生。”至于皇上如何处置燕王，那不是她能左右的。

        “莲儿已是本王的王妃，她住在王府是天经地义的事。”陆云阙说着，从宽袖中取出婚书，让一旁伺候的罗总管递给尹老夫人。

        尹老夫人打开婚书，看清那上面的字，一下就没了声音，而她身后的尹竹南探头看到，亦是百感交集。

        燕王殿下好本事，连皇上的女人都敢抢！经由官媒府出具婚书，便是皇上也不好随意拆散。

        婚书不假，木已成舟，一时之间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三日后便是我与莲儿的大婚之日，到时还请尹老夫人和尹兄到府上参加婚宴。”陆云阙客气地说道。

        “你就不怕皇上怪罪？”过了好一会儿，尹老夫人问出一句。

        陆云阙勾起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笑：“老夫人未免把皇上想得太小气了。”

        尹老夫人：“……”看出来了，他不怕。

        虽然心中怒意未消，但面对他的沉着与坦然，尹老夫人内心对他还是有了几分欣赏。

        “燕王殿下……可会善待莲儿，疼惜她一生？”一直未曾开口的尹竹南忍不住问了一句。事已至此，他别无所求，只愿莲儿在燕王府能过得平安快乐。

        善待她？疼惜她？一个亲手将他杀死的女人，让他如何善待她，疼惜她？

        陆云阙微微笑着，语声缓缓：“只要莲儿乖乖陪在本王身边，本王自会善待她，疼惜她，给她应有的尊宠。”

        尹老夫人眉头微蹙，显然，她对他的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不过她并没多说什么，只道：“三日后成婚实在是紧迫了些，莲儿今日才刚及笄，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很多事情我还未及教她，不如让我先带她回去好好教一教，过段时间再办婚礼。再则，燕王殿下迎娶新娘，也是要从尹府迎娶吧？”

        “婚礼的时间定下便不会再改，明日本王会派人送聘礼上门，迎亲之礼便省了吧，礼成之前本王不希望节外生枝。至于莲儿，她不懂的地方，本王会亲自教，老夫人不必担心。”

        这辈子，他会光明正大地娶她为妻，把她绑在身边。他倒要看看，她如何再去爱陆云合。

        他句句强硬，不容拒绝，尹老夫人心知多说无益。是福是祸，也只能看莲儿她自己的造化了。

        “那可否让我们见一见她？”

        “莲儿初来王府，还没适应，此时相见除了让她心中不安，并无其他益处，老夫人和尹兄还是再等上三日吧。”

        接连被回绝，尹老夫人心中万分不快，却不敢表露，毕竟莲儿与他已经成了夫妻，若是惹恼了他，他把气撒在莲儿身上，莲儿如何承受？此人性格强势，说一不二，她只担心莲儿会吃苦头。

        所幸，陆云阙同意了让丹苹留下。丹苹机灵，做事有分寸，有她在莲儿身边伺候着，会好许多。

        三人说完事情，彼此没有再客套寒暄，尹老夫人起身告辞，和尹竹南离开了燕王府。

        陆云阙看了眼留下的丫鬟，没有让她去伺候尹莲曦，而是叫她先跟着罗总管学王府的规矩去了。

        不让那女人吃点苦头，怎对得起他重活一世？

        待他们离开，陆云阙唤苏漠上前，对他说道：“查一查尹竹南，我要掌握他的全部资料。”

        “是，殿下。”苏漠干脆利落地应下，心中其实一肚子疑问。

        向来不沾女色、清冷自傲的殿下当街强抢民女，抢的还是皇上的女人；不但抢了，还迫不及待跑到官媒府把婚书给弄到手了。

        殿下和那小姑娘明明是第一回见，难道真有一见钟情之说？可他瞅着，殿下对那小姑娘又爱又恨的——那恨意，又从何而来？

        眼下，殿下又开始调查尹家的人，难道殿下其实是借男女之情掩盖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疑问太多，在他脑海里盘旋缠绕，绕成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罢了罢了，不去多想，听命就是。

        交代完事情，陆云阙独自一人去了书房，拿过纸笔，打算列一下明日要送到尹府的聘礼，却见贺甯嫣慌慌张张走了进来。

        待她说完尹莲曦不见的事情，他似笑非笑地放下笔，眯眼看她，反问一句：“哦？人……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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