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公主，让廖公子入土为安罢

方粮迟疑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道：“公主，您能否答应属下，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这里”，他也许自觉自己的话有些逾越了，停顿了片刻，抿了抿唇角，下定决心般，接着道：“这里不是咱们曲桑，他们对您并没有多少真诚。”

        这话太过直白，确实已经超越了一个下属对一国公主应该有的礼数。方粮说完，神情十分忐忑，他紧张地不敢抬头，背脊绷得很直，似乎等待着一个未知的发落。

        苏映雪却听得感动，她觉得对于方粮和赵越，或者这些驿站中视她为尊的曲桑将士，那些信任与无条件的拥护，都是她偷来的，从那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真正叫做珍馐的曲桑公主那里偷来的。

        她站起身来，弯腰扶起方粮，语气温和，神情也同样温和：“我知道了。你下去罢。还有，方粮，谢谢你”，他将那家妓院打理得非常好。

        方粮对她最后的感谢受宠若惊，苏映雪笑了，挥着手让他退下。

        屋内静下来，苏映雪开始配药。

        夏日的正午，干燥而慵懒。

        房间里有夏漠辰送来的冰块，倒不觉炎热，她做得很专心。如今她没了武功，这些毒药就是她的武器。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赵越在外道，有人送了封信给她。

        苏映雪挑眉，配药时被打扰，她有些不悦。

        但来人是赵越，她还是收了不快的情绪，起身去给他开门。

        那封信封稀疏平常，苏映雪从里面抽出信笺，只扫了一眼，就如遭雷击般，面色霎时变得惨白，浑身也不住地颤抖起来，像是随时会昏倒下去。

        “公主，怎么了？”赵越扶住她。

        苏映雪摇摇晃晃地推开他，拔腿往外跑去。

        赵越匆匆看了眼信笺，不由得愣了愣，随后掠了出去，紧跟着苏映雪出了驿站。

        苏映雪来到长熙多日，但她对长熙城一点儿也不熟悉。

        她不知道菜市口在哪里，但是熙攘的人流朝着一个方向涌去。她抓了一个问路，那人指着前方人流涌去的方向：“跟着去没错。廖家的二公子竟然被人悬尸城门，这可了不得，整个长熙城的人都去看……”

        苏映雪摇摇晃晃地陷进那些去看热闹的人流之中。

        赵越紧紧跟在她身后，他没有见过廖非，却听说过他的名字，或者是因为他有一个十分厉害的兄长廖是，镇守一方边疆，手握重兵，是夏国赫赫有名的将领。

        夏默宣将所有消息封锁，眼下他还不知道这个让他惋惜的廖是之弟廖非，正是夏默宣所杀，更不知道他是为了救他家公主苏映雪而死。

        但是苏映雪因为悲痛而恍惚的神情，让他生出一丝心悸，隐约觉得，恐怕要有事情发生了。

        菜市口的城门下，已经聚集了成千上万的围观百姓。

        苏映雪挤在人群中，麻木地往前走。

        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赵越却觉得，这像极了某种平静的歇斯底里。这个廖非在公主心中似乎分量不轻，赵越下了定论。

        苏映雪终于艰难地来到了最前面，她仰着头，望着被勒住脖子悬在半空的廖非。

        他的身体浮肿，那张美丽的面孔也是浮肿的，已经辨不清楚从前的风华绝代，他的红衣上一块一块的黑色痕迹，那是干涸了的血迹。

        风不小，他被吹得晃晃悠悠，身上似乎有什么簌簌而下，苏映雪知道，那是土。她亲手将他埋葬，埋在土中，然而，他并没有入土为安。

        苏映雪仰着脸，阳光落在面目全非的廖非身上，也落在苏映雪布满泪痕的脸上，和摇摇欲坠的纤瘦身体上。

        她抓住身边的赵越，手指因为用力，剧烈地颤抖，她张口，却哽咽不能言。

        赵越道：“公主，你放心，此事交给我！”

        他运起轻功，飞上城楼，隔断了那绳子，将廖非的尸体放下来。

        围观的人也不过是围观，他们没有胆量去看一个已经腐臭的尸体，也没有丝毫兴趣。人群自发地让出了一块空地。

        苏映雪跑上前去，扑通跪下，抱住廖非的头，拂开他凌乱的乌发上沾着的泥土。

        夏日的太阳，炎热，火辣。

        尸臭味熏得人欲吐，很多人掩鼻而去。

        苏映雪泪眼磅礴，颤抖着手，紧紧地搂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越跪在苏映雪面前，轻声说：“公主，让廖公子入土为安罢。”

        苏映雪猛地瞪大了眼睛，她自责、悔恨地望着廖非，浑身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廖非，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没想到他会这么对你，竟然，竟然这么糟蹋你，对不起，廖非…….廖非，对不起…….”

        赵越听出了端倪，看了看廖非身上粘着的泥土，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咬着牙，脸色铁青，他与廖非并无交情，可是这一刻，却深刻地为廖非感到难过，是什么人这么狠毒，人都已经死了，还要挖出来这么糟蹋！

        赵越一面愤愤然，一面思索着怎么安慰悲痛中的苏映雪。他已经确认，这廖非与他们的公主关系匪浅，连他一个陌生人都对廖非心生同情，更何况他们的公主…….

        忽然，左侧的城楼中射出了一支厉箭，笔直而迅捷地朝着苏映雪而来。

        赵越冷笑一声，扬剑截住。

        他倒是想知道，是谁胆敢光天化日之下在闹市刺杀他们曲桑的公主。

        然而，这个念头还未落下，一阵箭雨从那里飞射而来。赵越扬起衣衫，用内力鼓起，变成一个坚强的盾，箭头簌簌而落。

        这时，一根箭从右侧的城楼内射了出来，射向苏映雪。

        苏映雪抱着廖非滚到一边，那箭落了空。

        又是一支箭接着而来，眼看着就要射进赵越后背，等到苏映雪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已经扑了过去，挡在赵越身前，接着那箭刺入她的胸口，她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痛。

        “公主！”耳边响起赵越的嘶吼声。

        她的眼前彻底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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