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因为有一个姑娘，她喜欢我穿白衣

两个人走了下去，眼看着就要走到长街的尽头，就在苏映雪要对顾残月的话产生怀疑的时候，一只粉色的小蝴蝶从右前方一家绣桩里飞了过来，趴在她的前衫上不动了，那碟生得纤巧安静至极，展展地趴在那里，就像绣上去的一般。

        苏映雪按捺住心中欣喜，提步走进那个绣桩。

        掌柜是一个打扮得很是妖艳的中年女子，胖胖的身材，穿了一套华贵的金色长裙，唇上涂了厚厚的口脂，鲜红的，似血。只见她目光在进来的苏映雪和夏漠辰身上快速扫过，落在苏映雪衣衫上的蝴蝶，定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移了开，笑呵呵地道：“客官，请问要些什么料子？”

        苏映雪道：“都有些什么料子？”，她这样问着，已将这不大的店面环顾一圈。店虽小，布料却是不俗。她虽不认得那都是些什么料子的，但那线条和质地，一看就不是平常的布料。

        这胖胖的红唇女子从柜台后一扭一扭地走出来，笑道：“我这店虽不大，却什么料子都不缺“，抬手指着一匹深紫的布料，神色不掩骄傲：”这个看见没？这是咱们夏国朝开城的祥云锦”，压低了声音对苏映雪道：“宫里的娘娘公主，都喜欢穿的祥云锦。”

        夏漠辰噗嗤笑了，那女子眼睛一瞪，有些不乐意：“哎哎，这位俊俏的公子，你是不信我的话了？”

        夏漠辰眉头一挑，笑意压都压不住：“不不不，信，自然是信的。”

        苏映雪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料子，又看了一眼那女子所指的祥云锦，只觉得都是软软的，挺流畅的，她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便道：“掌柜的，你别生气，我喜欢这祥云锦。”

        夏漠辰看她一眼，不赞同地道：“这料子虽是祥云锦，却不是最上乘的。你不再看看了？”

        苏映雪摇摇头，正想说“不用再看了”，只听那掌柜的胖女人怒道：“这位公子，我看你斯文俊俏，这说话却怎地这么没遮没拦的，什么叫不是最上乘的”，她扯过那祥云锦，竭力想证明给他看似的：“你瞅瞅我这针脚，这线条，分明就是最上乘的！”

        苏映雪上前，扯过那祥云锦，赔笑道：“掌柜的，他一个大男人，不懂这个，你别生气，我看着挺喜欢的”，说着朝夏漠辰使了个出去的眼色。

        夏漠辰一愣，她鲜少这样无拘束地与自己相处，这个眼神，让夏漠辰很是受用，他竟真的往门外走了走。

        “还是你识货”，胖女人将祥云锦往苏映雪手中一按，苏映雪觉得手心像被她故意掐了一下，抬眼去看她，见她整理了一下裙摆，而那裙摆的褶皱里，赫然停着一只与她前衣上别无二致的蝴蝶。

        苏映雪忽然就有些懂了。

        她拿起那匹祥云锦，端进了看，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惋惜地道：“这暗纹竟是牡丹，我还以为是祥云”，说着将布料往胖女人手中一放，布料下的手迅速地从袖口里掏出纸条，塞给了胖女人：“我不要了，我不喜欢牡丹。”

        胖女人握紧了纸条，面上却怒道：“牡丹这么富贵的花朵，你懂什么！”

        苏映雪心中有些好笑，这女人演技倒是可以，却不曾想，自己与她相比，也不逞多让，她神情满是愤怒：“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我怎么做生意了？！”胖女人不依不饶，抱着那布料对苏映雪怒目而视，俨然一个不讲理的泼妇样。

        夏漠辰一看，快步上前，将苏映雪拦在身后，向胖女人冷冷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苏映雪看他周身勃发的冷意，生怕他会一个不高兴将这绣桩端了，那就坏了。于是上前拉住他的衣衫，不由分说地就往外拖，边拖边道：“殿下莫要生气，咱们去别家买就是。没必要和一个没见识的女人一般计较。”

        夏漠辰任由她拉着出门，刚才的不快莫名就烟消云散了，他望着这个奋力将他往外拖的姑娘，忽然想起几年前，在那个山谷里，她用一个藤条将重伤的自己拖出山谷的画面。

        到了门外，苏映雪松开他，喘了几口气，方才道：“民女瞧着那紫色祥云锦，还想着给五殿下做身衣服，不成想，那暗纹竟是牡丹”，她笑了笑：“若真是牡丹，五殿下恐怕是怎么也不会穿的。”

        夏漠辰已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她原来竟是在为漠辞选衣料。

        苏映雪将纸条送了出去，心情轻松了很多，语气便也和缓起来：“殿下，你似乎很喜欢穿白色的衣衫，这是为何？”

        夏漠辰愣了愣，眼前微微有些恍惚，他想说，他并不喜欢白色的衣衫，很久很久以前，他都是穿着黑色的衣衫，然而，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对着穿白衣的自己痴痴发呆的姑娘，他叹了口气，有些沮丧，也有些无奈：“因为有一个姑娘，她喜欢我穿白衣。”

        她从未说过喜欢他穿白衣，更何况，有了公主府的那场屠杀，她也不会自作多情到夏漠辰对她会有什么别样的情愫，即便有，恐怕也只是为了躲避追杀而刻意为之的利用。

        苏映雪怔了一下后，便笑了：“原来如此”，原来，他竟有倾心相恋的姑娘啊……

        即是来了绣桩一条街，也不好空手而归，在一家绣桩里，苏映雪选了一匹玄色蜀锦，上面零星绣着同色的蔷薇暗纹，端庄沉静，她还算满意。

        另外又给夏漠辞选了一匹深紫麒麟暗纹的苏锦，给侬丽选了一匹水红色海棠花暗纹的湘绣。

        夏漠辰往她身旁站了站，淡淡道：“就这些？”

        苏映雪认真地将布料看了一遍，道：“这些应该够了。”

        夏漠辰叹了口气，他也不指望她会想到自己，兀自走到柜台前，冷冷道：“来一匹月白色布料。”

        苏映雪僵了一下，看着这匹玄色蜀锦，忽然就觉得丑陋无比，也是，他说了，有个姑娘喜欢他穿白色衣衫，自己，竟然给他选了这么近黑的玄色。

        等掌柜的将四批布料都包好，苏映雪去提包裹。夏漠辰冷着脸上前，一把夺过那包裹，抬步便走了出去。

        一路无话。苏映雪倒也不十分在意。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见一群小孩子围在那里，步子不觉就慢了下来。

        这些快乐无忧的孩子，都有父母陪在身边吧。

        “还不快跟上？”夏漠辰停下步子，转身望着她。

        苏映雪定了定神，夏漠辰已转回去，接着往前走去。

        苏映雪吸了口气，加快了步伐。

        车夫老远见夏漠辰亲自扛着包袱回来了，吓了一跳，忙上前接过来。

        夏漠辰一身不吭地上了车。车帘子瞬即合上。

        车夫望了望苏映雪，又望了望车帘子，有些茫然。

        苏映雪眉眼间也是一片冷漠，掀开帘子进了车厢。

        “走”，夏漠辰冷淡地道。

        车夫应一声，马车便启程了。

        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暖光姗姗而去，车厢内光线更是暗淡。

        夏漠辰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不知是假寐，还是真的睡着了。

        他不说话，苏映雪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地搭话。她也闭上眼睛，这些日子，她都没能好好休息，此刻无事，困倦便汹涌地袭上来，不一会儿，她就沉沉地睡着了。

        绵长的呼吸声，在车厢内静静回旋，和着马车滚动的声响，有种别样的静谧。

        夏漠辰睁开了眼睛，深深地望着这个沉睡中才放下对他防备的姑娘，他悄悄靠了过去，手指拂上她的脸颊，隔着那薄薄的人皮面具，他几近贪婪地描摹着这沉静的睡颜。

        马车晃了一下，苏映雪的头猛地往下栽了栽，夏漠辰一瞬间屏住了呼吸，飞快地坐回了原位。可是，她只是有些不满地揉了揉眼睛，又重新靠回车壁，咂了咂嘴，再次睡了过去。

        夏漠辰苦笑不已，心中拼命地骂自己神经病。这个女人从不曾将他放在心上，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何苦呢，这是何苦呢？可是，他的心，他的手，仍不由自主地向她靠近，她的发丝不知何时落了下来，附在脸颊，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捞起来，别在她的耳后，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小巧精致的耳垂，滚烫的灼热，从指尖蔓延开来，迅速将全身席卷。睡梦中的苏映雪，似乎感觉到了这微痒的触碰，不耐地扬手挥开了他。

        她的眼睛依旧闭着，睡得很沉，那红红的、小小的唇，微微嘟起，像一个索吻的甜蜜邀约。

        夏漠辰再次屏住了呼吸，他俯下身，一点点地靠近，靠近这个让他依旧迷恋沉醉的女人。直到他冰冷的唇，贴上她同样冰冷的唇，他才意识到，那让他几近燃烧的灼热，不是来自指尖，而是来自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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