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法

天岐门的道场应该是被施了仙法，凡间飞雪，这里却四季如春。同雪怀交谈之后，幻彩老头走到姬茕面前，姬茕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雪怀护食似的护在身后。姬茕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总觉得雪怀瞪了老头一眼。

        老头从鼻腔哼出一口气，捏着又气得发亮的胡须，转身就带着七彩修仙者们走了。只有一个看起来相对比较朴实但是明显很凶的修仙者留了下来，是个身材略显丰满的大汉。

        他走过来，双手交叉在胸前，扫了这群即将入门的弟子两眼，咳嗽了两声，像是要给自己造势。

        “你们既然到了此处，从此之后就是天岐门的人了。虽然通过了初轮的遴选，但你们还不算是天岐门的正式弟子。今年三月，将会有一场正式的选拔以及入门仪式，届时，你们当中可能会有人成为某个长老的真传弟子，也有可能落选，只能做外门弟子。”

        “当然了，即使只是外门弟子，也是你们的荣耀！这段时间，将由我作为你们的修体师父，你们可要比自行拜入山门的那些人好多了，他们可没这个机会，提前两个月来这锻炼身体接纳元气的能力，或是用灵丹妙药巩固体质。”

        “总之，一切都要遵循天祁门的规矩来！没有人能是例外！”

        说到这里，这位修体师父意有所指的，把目光在雪怀这顿了顿。然后略微侧首，示意身后的弟子们上前。

        “生活上的事，自然有练气期的师兄师姐们来指引。当然，乌七八糟的事，你们也别拿去烦他们。长思，他们俩你来负责，剩下的你们随便分分。”

        “两日后，辰时去练功场集合！可别让我看到任何一个人来迟！”

        说完，他就一拂袖御剑而去。师兄师姐们围了上来，刚才被点到名字的长思来到姬茕和雪怀的面前，打了个哈欠，示意他们跟着自己。

        弟子的衣服就朴实了许多，能看出来，就是凡间的绫罗绸缎一类料子所制成的，素色，只是据每个弟子的喜好，能带些小饰物。身前这位长思师姐显然就是懒散挂的，完全没怎么打扮，不过天生丽质，有几分慵懒的风情。她带着姬茕与雪怀，同其他弟子们走了相反的方向。

        “你们俩心里也清楚，你们同他们不太一样，自然待遇也是不同的。”

        长思带着他们离开人群，这才开口说话。

        “这位师弟，唔，你的事，刚才掌门应该已经与你讨论明白了。这位师妹原本你的资质虽好，也是没有这种待遇的，你应该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嘛，我还是提醒一句，绥玉经可是炉鼎心法，到时候要不要学，你可考虑好。”

        姬茕震惊的抬头，炉鼎心法这事，可没人和她提啊！！

        长思师姐这话让姬茕顿时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当时道童在盛国说她适合学习绥玉经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奇怪，正是因为任务介绍里，原本女主学的就是这个。

        但是照理说，哪有正常师尊会让自己弟子学炉鼎心法的啊！！除非一开始就想着要把弟子当炉鼎来用，但那也说不通，按原身女主那个恋爱脑，师尊只要这样要求，她绝对甘之如饴，这俩人也不至于吵架一百八十集了，那这到底……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雪怀有些担忧似的瞧了瞧姬茕，姬茕没搭理他。三人都沉默下来，直到长思带着他们走到一处小院子。

        真的很小。

        不需要厨房，只有一间卧房和一件浴房，这屋子搭的就和玩具似的。不过琉璃瓦熠熠生辉，院内仙葩焕发彩光，石桌石凳雕琢精巧，瞧着倒也有那么些仙家福地的意思。

        “去练功场的路我就不带了，我还有事。”

        长思在院门前站定，扫了他们两眼，也没在意这诡异的气氛。

        “这院内是有禁制阵法的，不过你们现在倒也用不了。不必多想，没人会过来，带路的事反正明日仙仆会来，你们问他。没事不要来找我——有事最好也别来。”

        说罢，长思离开的十分潇洒。姬茕闷闷地进了小院，也懒得细看，就往榻上一坐，沉沉的叹了口气。

        雪怀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合上院门又合上卧房的门，将姬茕的包袱放在桌上，随后欺身近前，一手按在姬茕身旁的案几上，微微俯首，垂眸盯着姬茕的脸。以这种半禁锢式的姿态以及略带些强硬的语气，迫使姬茕与他对视，从烦闷的情绪中暂时剥离出来。

        “师姐，你相信雪怀，不会让你学这种东西的，好吗？”

        少年的话语像是有一种魔力，姬茕渐渐的平静下来。多日内累积的惶恐、不安以及无助的感觉在心里无限的扩大，但要强的性格又不允许她示弱，只是别过脸去，轻哼了一声。

        “我知道了。你坐下。”

        姬茕示意雪怀坐到一边，雪怀顿了顿，还是顺着她的话，在案几另一边落座。姬茕躬下身，趴伏在桌面上，心里还是觉着有哪里不对味。

        “…那你说，长思师姐和我说这个，是什么想法呢？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学什么…也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她即使提前告诉我，我…”

        “我想，她是觉得，我向掌门讨要你来做炉鼎，怕你浑然不知，以后伤心。”

        雪怀虽平静的应答着，眸色却暗了暗。

        “但是这话不该由她说。我自然会让师姐安心的。”

        姬茕托腮，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的。

        “如果我说我不介意呢？”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对炉鼎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但是用膝盖想也能知道一定不会有什么好待遇。没有通感，姬茕确实不想体味这些痛苦，但如果剧情就是规定女主一定要做炉鼎的话，那是怎么都避不开的。

        没有走先被其他弟子欺负两个月的剧情线，已经是开了雪怀这个支线所带来的好处了——姬茕并不希望少年因这件事感到抱歉，毕竟即使天赋再好，终究还是凡人。很多事情，雪怀恐怕也没有选择权。

        “师姐不怀疑我吗？”

        雪怀没有接姬茕的话，而是反问道。

        “怀疑什么，怀疑你向掌门讨我做炉鼎？那你干嘛要讨好我，总不至于炉鼎还是什么高贵的身份吧。”

        姬茕看的很透彻——师弟不知为什么对她的态度亲近的难以理解，但是这也能侧面证明一些事；无论这种表现出来的情感是出自真心还是伪装之后的假意，单看掌门对雪怀的态度，就应该明白，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他进行伪装了。

        姬茕自嘲似的一笑，伸手去捏住雪怀的马尾，勾了一绺来在指尖绕了绕。雪怀抿了抿唇，目光有些飘忽。

        “可是，我确实有事情瞒着师姐。”

        “没关系呀，我也有事情瞒着你。”

        “那师姐。”

        雪怀下定决心似的，郑重其事地同姬茕说到：

        “你能不能能不能答应我，等时机到了，我告诉师姐那个秘密的时候，不要生我的气？”

        姬茕松手，让顺滑的黑发从指尖滑落，略点了点头。

        “可以啊。”

        大概是什么难以启齿的身世？姬茕瞧着雪怀倒不像是什么趋利的人，不然对着掌门也不至于是那种态度，总不至于是要把她卖了换取什么利益。没怎么多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雪怀却好像如蒙大赦，眉眼都柔和下来，纤长的睫羽因着日光在脸上落下阴影，给那张再好的画师也难以画就的、可称完美的面容增添上一点瑕意，反倒把他从如梦似幻的气氛中摘离出来，叫人真真切切慑于这吉光片羽般柔和的、眷恋的目光中。

        “我介意。所以，不会那样的。”

        虽然四季不会更迭，道场内的时间流逝与外界别无二致。两人(主要是雪怀)收拾了一番屋子，就待在屋子里无事可做了。雪怀不知道从哪找出来棋盘，摆在几上，姬茕撸起袖子才想起来自己完全不会围棋。

        ——还好雪怀也不会。

        少年的眸子黑白分明，瞧着姬茕，说的无比坦然。

        “师姐，我不会这个，可以教我吗？”

        姬茕一琢磨，反正雪怀不知道，索性拿五子棋的规则来教他。只是第二局开始，姬茕再也没赢过，连跪好几局后姬茕怒了，试图耍赖。

        “谁赢谁就去洗衣服，来！”

        雪怀这孩子非常实诚，还是老老实实的完全没有让着姬茕。笑眯眯收拾了棋盘，抱着天岐门派发的弟子服与姬茕带着的那两件冬衣去洗，姬茕先是得意了一会，然后又开始觉得无聊，难以打发时间，好不容易捱到天黑，晾好了衣服的也洗漱好了的雪怀却没有什么入睡的意思。

        “坐在那干嘛？”

        姬茕盯着坐在庭院里，略显局促的雪怀，远远地问。

        “…”

        雪怀这才慢吞吞进屋，少年的身上还有着刚沐浴过的暖意。

        “但是，只有一张床。”

        “……？”

        姬茕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屋子内只有这张软塌。只因修仙者是不需要入眠的，打坐静修即可，晚上将小桌收起，两人一同修炼，也不显得狭窄。但他俩目前啥也不会，除了躺着睡觉没有别的选择，这张软塌就显得有些尴尬了。

        被褥也就两床，打地铺不太现实；入夜后的风也不似白日温暖，带着凉意。姬茕左思右想，觉得天天让师弟打地铺的话也不现实，貂裘也洗了，不能充当被子。心一横，干脆把桌子从塌上搬到一旁，拍了拍床榻，说道:

        “反正两床被子！问题不大！”

        …但是直到两人都躺下后，姬茕才觉得，问题很大。少年人的身体更灼热些，过近的距离让姬茕无法忽视他的存在。虽然雪怀很规矩的尽量往外边贴，同时别过脸去，姬茕还是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一阵的悸动。

        这毕竟是她第一次切切实实的身边躺着一名异性，无法不胡思乱想，毕竟身体里的灵魂可成年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她不清楚雪怀晓得多少，只觉得身侧少年的呼吸略有些紊乱，又或者这只是她慌乱下的错觉。

        “…雪怀？”

        “嗯。”

        少年的声音闷闷的，只轻轻应了一声。姬茕有心缓和一下不对劲的气氛，想要伸手拍拍雪怀说声兄弟别害羞修仙者不拘小节。雪怀却察觉到她的动作，语气中满是央求，隔着溶溶夜色也能看见他泛红的耳垂。

        “…师姐，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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