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出发

听完梁清月的话，明成玉听见了那颗枯寂的心，有根弦微微的动了。他其实看得一清二楚，他明白梁清月这段时间以来的一举一动的含义。但他什么也没说，他什么也说不出。他从明家被屠杀那一刻开始，就随着明家军一起死去了，活着的意义就只是想守住父亲想守住的一切而已。

        从明成玉知道一切至今，他未曾流过一滴眼泪，就像是一棵空了心的梧桐树，只剩表面繁华，衰败由内而外，剩下的只不过是空空的皮囊而已。他只是带着像从前一样的名为“明成玉”的面具，可内心的花，全都已经枯死，只剩干涸的大地，撑着这具骨骸行走罢了。

        他略微不安的抚着君子软软的后背。就只是沉默着。

        梁清月看他不说话，也沉默着，推着，明成玉慢慢走过游廊，到了花厅。

        梁清月把他推到花厅的圆桌边，刚好正对着窗口，外面桃花盛放，飘飘洒洒，花瓣铺了一地，像是落下了满地的胭脂云。

        明成玉怀抱着君子，突然看到这春景，心竟奇迹般的得到了片刻的宁静。

        早膳高捷已经备好了，梁清月坐下后，就先给明成玉盛了碗，撒了些葱花的雪菜粥，很是爽口，很合他的胃口，等他喝了几口，梁清月才又递了包子给他。

        梁清月看他被窗外的风景吸引，笑问，“我就猜你定会喜欢。”

        明成玉转头看着他，沉默了一会才对他的说，“谢谢你。”

        “吃饭吧，咱们的时间还紧着呢。”，梁清月没接他的话，他不想得到他的谢谢，他只不过是想让他能得到片刻的轻松而已。

        待两人吃了个半饱，梁清月才又接着之前房内没聊完的话题继续说。

        “□□已经进城一日了，这种僵持不可能持续太久，王靖再拖也拖不了多长时间。你必须得尽快出现，你现在就是安城百姓与北凉军的主心骨。”，梁清月认真分析当前的局势。

        “那今日见完我外祖与你师父，我晚上就出发。这段时间休养耽误太多功夫了。”，明成玉思量片刻接着说，“郡…清月，能把高捷或是南月借我吗？”

        “为什么要借他们？”，梁清月有些不开心。

        明成玉一瞬间竟懂了梁清月的不悦，“我得回北凉，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这一路不比我来见郡君的这一路轻松，在我到达安城之前截杀我是最好的机会，乔澜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总不可能带着你的梁军回安城。”，山城五郡，就是梁清月的地盘，谁也动不了他，但是若是出去，就真的不好说了，乔澜巴不得他们一起动，他屠杀了明家四万余人，打破平衡，就是想逼着所有人动起来，他才有机会将他们一一击破，为年幼的乔祁璋把能铺的路都铺平。

        “没什么不可。怀瑾，接下来我跟你说的这件事，你得听清楚了。

        自你受伤，我就派南月动了各路的暗线查访，昨日带回来一个消息。救你的人出自锦衣卫，但这个人不过是个小小棋子，背后推波助澜的人身份很复杂，并且不止一个。我可以救你，北凉军可以救你，任何对你这块‘璞玉怀瑾’抱有遗憾的人都可以救你，可是，沙倭的暗棋不该救你。

        京陵城的风波，处处都有沙倭的影子，而这些暗棋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渗透进来的都不好说。目前查出来的人数就已经惊人，且他们全都有正经的户籍档案登记在册。这意味咱们家里面进了贼，我管着的山城五郡，目前还没查出不妥，但也不能完全保证。事情已经超出了可控的范围。恐怕乔澜之前也没查到过蛛丝马迹，他对自己太过自信。不会相信在他的铁腕下能有势力渗透进来。

        其他的都先不说，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明成玉完全没想到，梁清月通过他被救这件事，所查到的真相，竟是如此惊人，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一时陷入沉思，没有说话。

        “我给你两万梁军，你带去北凉。只要你能活着回了北凉，也就意味着彻底与我梁清月绑一块了。若能不动干戈，那最好，但是如果必须遇上，那这仗早晚得打。他们乔家与我梁家结下的仇早就解不开了，非得死一个才能结束，否则永远完不了。”，梁清月平静的说完，搁下了筷子。

        “怀瑾，我唯一的担心，其实只有一点，那就是你能不能活着站到北凉大军阵前。”，梁清月看着明成玉。

        “我不会死。”，明成玉回答，“你那两万人我会要，但不需要我亲自带回去，你就把我的行踪大大方方透出去。我先跟着商队出发，借道佑都，如若可以就从安城西城门进城。待我走后两万兵马再走，我光明正大的回去。”

        “躲是躲不掉的，兵来将挡，这一路注定风雨不歇，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两万兵马，你打算怎么用？”，梁清月问。

        “你打算让谁领军？”，明成玉不回反问。

        “高捷，他性格稳重，但是心思细腻入微，这一路跟着你正合适。”，梁清月之前就已经打算好了，把高捷给他。

        “他确实很合适，对了，祁叔现在是不是到了明郡，在我祖父身边？如果祁叔回了，让祁叔也跟着。”，

        “祁敏？”，梁清月问了一句。

        “对。”

        “前几日就已经回了，受了点伤，不过不严重。”

        “那便好。他之前在我父亲帐下做过副将，他哥哥祁宽，”，明成玉说到此，停了一瞬，又接着说，“他哥哥祁宽祁将军，可能你听的更多些，是北凉的骠骑将军。”也死在了京陵。这句话明成玉在心里默念，没有说出口，好像他口中熟悉的人大都只活在回忆里了。

        梁清月捕捉到明成玉眼中那一瞬的落寞，倒了杯茶，递给明成玉。直到他接过热茶，抬头看他，才对着他微笑，“怀瑾，看着我就好。”。

        明成玉回以一笑，那一瞬，满园的春色失了颜色，像是冰雪消融的大地。明成玉心想这人可真是霸道，被他一打断，也不再多想，接着说，“祁叔他后来因为受伤需要休养，我父亲就把他送到了我师父那养伤，也是想让他照顾我，但是没有明说，只让他自己选择。他伤好后，选择了留下，就一直陪在我身边。祁叔善用兵法，武功也好，这一行，他与高捷协同，能事半功倍。”。

        “我没意见，事情先这么定了。”

        “细节的事情之后再说，眼下咱们先去明郡，去见我师父和你外祖。”，梁清月说罢，待明成玉搁下茶盏，就推着他出去了。

        门外高捷和南月都已经在外面候着了，“高捷，你去点两万兵，酉时在明郡西城门外等着。南月，行李收拾好了就先搬上马车。顺便把我的披风取来。”

        高捷、南月皆应声去了。

        梁清月则推着明成玉往马车走去。走到马车边，明成玉还未来及拒绝，就被梁清月直接光明正大的抱着上了马车。周围侍从尽皆垂眸，不敢直视。

        时间较紧，他们只能轻车简行。马车是双驾的，只有梁清月陪着他坐着马车，其他人都打马随行。进了马车，就把明成玉放在铺好了软褥的车榻上，明成玉想要坐起身，梁清月握住了他的左肩，”躺着吧，之后你想好好躺着，恐怕也无机会。”。听见他如此说，明成玉也不再拒绝，自近些日子略微放松下来，之前的疲惫全都蜂拥而至，加之伤重，他确实有些熬不住，就顺从着躺了下来。

        梁清月看着他睡熟了，才拿出披风盖在他身上，把压住他头发的君子，抱在了怀里，君子挣扎着不愿意，就想挨着他的主人。“让他休息一会，别打扰他了。”，梁清月压着声音说道，君子似乎听懂了，梁清月摸着它软软的后背，安抚了它的焦躁不安，渐渐平静下来，窝在了梁清月的怀里，陪着他一起看公文。

        自明成玉受伤，至今不过十余日，伤口恢复的很慢，再加上之前的重伤未愈。山路崎岖，马车走起来颇有些颠簸，没一会明成玉就忍不住的轻咳起来。

        梁清月原本还看着密报，听见他的咳嗽，才转身看着他。之前他已经吩咐在马车里铺上了厚厚的软褥，尽量让他侧躺着，这一路颠簸能舒服些。可这才行了不过三四里，他就躺不住了，坐起了身。

        梁清月一时也是无法，看他这样，就是不问，他也能想象的到明成玉之前被追杀的凶险。梁清月无奈的伸手扶他靠坐在车壁上，然后起身也坐在了他身侧，“既然睡不着，就陪着我聊聊天吧。”，伸手提起君子的后颈，放在明成玉怀里。拿起披风，给他裹上。

        明成玉微微有些失神，看见梁清月如此柔软的一面，心口有些说不出的酸涩。那些强绷住的情绪，有些许的泄漏，眼眶微微发红。

        “怎么了？”，梁清月看见他微红的眼眶，“是觉得梁郡君太好了吗？”

        梁清月说着，伸手揽住明成玉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侧，“暂时借你，要还的。”

        “嗯。”，明成玉哑着嗓音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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