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篇 第五章 剑指千里

帅帐里面剑拔弩张，外面可热闹极了。这个牵马，那个背锅，只要拿得动，就不会有人嫌它重。

        其实，这样的光景在无双营里面，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自他们从前线上下来那一刻，逃兵就没断过。

        按无双侯的打算，今天晚上这一批，是最后一批。营里面能剩个五千人，明儿天一亮，就要再上前线了。

        这边点完五千死士，偏将撩开帅帐，进来跟大帅汇报，正碰上大帅说自己怕死。他想上来辩解，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再看剑主手里的剑，寒气越来越盛，也由不得他犹豫了。

        反正也是死，不如让剑主宰了痛快。偏将心里一横，往无双手里的剑上撞了过去。

        刚走两步，偏将两眼一花，整个人就被王枪放倒。

        无双一看地上这人，看着熟悉，问他：“张广，你也要反？”

        偏将张广晕了好一阵，这才回话道：“张广这一辈子，不知反为何物。”

        “那你把他绑了，召集军士，这一仗我带你们打。”

        无双见他不动，心里明白，给了王枪一个眼色，绑了两人，夺了帅印，打算天亮出击，跟望族大军拼个你死我活。

        无双侯见事情瞒不住了，只好叫住无双，急道：“你快快放了我跟张广，个中缘由，我讲给你听。”

        “有什么好听的？你就是说出花来，也不过怕死两个字。你怕，别人可不怕！”

        “我们本就是来送死的，要怕，我就连城都不会出。”

        “败了一场而已，怎么叫个送死？打回去不就完了？就算死，也不能像你这样窝囊！不跟你说了，王枪抄家伙，咱们好死一回，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爷们。”

        无双拉着王枪就要出门，大哥一时焦急，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个明白，只能吼道：“你要是出兵，只会害了全城百姓！”

        无双回头看他，满脸的不解，想当年无双城最硬的爷们，现在却一副无赖样。为了自己苟且偷生，还要绑上救苦救难的大旗。

        无双失望之下，反而笑了，想看看他这小人如何行径，问道：“怎么就害了全城？你倒是说说。”

        大哥叹道：“无双城投于官家，是出于无奈。”

        无双道：“我知道出于无奈，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合谋。现在无双城于官家已经势如唇齿，你这会反了，让旁人如何自处？”

        大哥道：“王马之战，无双城无法独身，无奈投于司马一家，司马家开出的条件是，五万无双军，东征王氏。”

        无双道“这是咱爹早前就跟他们说好的。”

        大哥道：“对，早说好了，可眼下先帝晏驾，司马家一分为八，王氏聚集天下士族。孰强孰弱？”

        无双道：“他强自他强，他再强也强不过无双剑的许诺，投了司马家，别说它一分为八，就算他死得只剩一个半个，咱们也得践行当初许诺。”

        大哥看她大义凛然，问道：“八王八令，各个要咱们出兵勤王，出兵讨其他七王，我们又该听谁的？难道要我们兵分八路，自己打自己不成？”

        无双先是一愣，然后说道：“王道自有正统，谁心怀万民，我们自当助谁！”

        “若王道在王家呢？”

        “屠尽王家，正统归正位。”

        无双满眼蔑视地看着大哥，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儿时的情谊，不去想那血脉里的相互依靠。

        要当无双剑主，心里面只能有一件事，那就是无双城，至于别的，都是累赘。

        心意坚决的无双打定主意，不管大哥再说什么。她都不会再动摇，去打一场，让无双城威名远扬的仗来。

        可她终是没能如了愿，大哥一句话，让她放弃了所有年头：“明日正午，无双军军士五万，自绝于此。天下士族保无双城百年无恙，这买卖已经成了。”

        营里五千人，将以自残的形式，装出五万人的死状来。每个人都要把自己的身体斩成大概十人份，然后挖个大坑全部扔进去，等王家看过了一眼，才能埋。

        藏住无双城四万五千壮丁，也算是一条不错的后路了。

        无双想明白其中道理，心中不忿更然，怒道：“要是这样的无双城，我宁愿散了！”

        崽卖爷田不心疼，这一句听着气概万千，实际上不过是一时气急了，又没有办法，想逃避了。

        硬要说办法，还是有的，比如说：灭了王家。

        无双按捺脾气，拉过王枪，对大哥说道：“这人是王硕人心腹，多年来帮助王硕人暗杀不少良人。他还是梨花枪传人，他可向天下证明王硕人弑父杀兄。我们去布告天下。到时候，天下豪杰必诛王硕人而后快。王家一散，此局可破。”

        大哥看着眼前倔犟的丫头，忽而想起了十年前，永远不服输，永远要比别人强，那个毛丫头，过了十年，还是这样啊。那他这个大哥，不管十年二十年，也得还是那样：让着她。

        大哥说道：“当初让你杀他，是咱们交好了二公子王硕礼，斩了王硕人得力助手，帮二公子上位。让你救他，是王硕人才当上首望，位置不稳，或可动摇王硕人根基。现在天下士族，不管望门、寒门，都唯王硕人马首是瞻。这些小伎俩不管用了。”

        大哥叹了一口气，现在想来，他们的计划好似就差了一口气，要是没有这一年的唯唯诺诺，无双城好像能有个更好的未来，可惜差了一步。

        无双听得无奈，知道是自己消失这一年，让家里以为自己被秘捕，做起事情来缩手缩脚。知道是自己晚了一年才完成任务，让那些离间攻心的技巧失去了最佳时机。

        她自知自己所犯重大，但却没人责怪。家里人宁愿自残自裁，也不愿，让剑主受损。

        但她这剑主是爹妈养的，外头五千男儿难道就是泥捏的？谁的命又能高别人一等，能万剑穿心不死？谁又能不惜命？

        剑主剑主，本来是庇护大家安全，现在却要五千条命来庇护剑主？让她苟且于世？

        “我宰了王硕人！”

        无双自责之下，怒发冲冠，七窍崩血，完全失了离职，冲出帅帐。

        “妹啊，这不怪你！不怪你！乱世之中，没人能得保全，你回来！快回来！”

        大哥自知无双自小刚愎，看她冲将出去，用尽力气，想喊回她的理智。奈何自己被牢牢绑住，外头无人敢挡剑主，任他喊破了喉咙，也不见无双回头。

        王枪跟在无双后头，追了好一阵。天灰蒙蒙的，不见太阳，但确是亮了个透彻。阴阴郁郁，闷闷热热的，让人喘口气都不痛快。

        “我要杀王硕人。”

        “杀了王硕人无双城就能得救了？”

        “这跟无双城没关系。”

        “那你还是不是剑主？”

        “不是了。”

        “我带你去见王硕人。”

        王枪本来想学乌龟模样，缩一辈子脑袋。知遇之恩挡在杀母之仇前，让他寸步难行，同时倍受煎熬。这一回去了，做个了断，他了我断，也算得上当死则死了。王枪下定了决心，和无双走一趟王家。

        可要想士族阵营乱套，只杀一个王硕人是万万不够。必须要摧毁王硕人的嫡系人员，只有这样，薛家、史家、贾家才能趁势而起，王家内部，才能有人生出异心。

        王硕人手边心腹两人，一左一右，王左主政，出身寒门，在广大寒士心中份量极高。王右是王硕人族叔，陪先帝开疆扩土，乃本朝战神，这一次大战，主帅自然是他。杀王左，乱寒门；杀王右，兴别家。寒门有乱，别家起兴，再加上皇族分成八王，这天下可就乱成了一锅粥。

        对于孤立无援的无双城来说，乱就是它续命的根本。只是到时候，苦了万千百姓。

        王左深居简出，在王家核心宅院。所以眼下要杀，杀起来就能让士族大军顿时陷入混乱的，当是王右。

        王枪向无双解释道：“可王右坐下七虎将，各个精壮威猛。不仅身经百战，更是武中好手。要杀，就得八人全杀，这样才能让王家失去对大军控制，其他三家必然趁机夺取兵权。”

        无双道：“不但要杀，还要杀得快，快到极致。”

        “那咱们先去大勇关。”

        “不，”无双掏出一封书信，正是方才帅帐中案上军书，要无双军自裁的那一位，大名正落在信尾，无双再看了一眼信，说道：“先杀虎千里！”

        王枪闻言，不由要劝他几句，但一想无双城五千条命，将死在虎千里计谋之下。不知道怎么开口。

        要知道虎千里可是七将第二，他先是在江湖上杀出个赫赫大名来，才进的王家。要不是七将第一资历实在太老，他才不会屈居第二。

        王枪唇上一层霜，难色道：“七将人人天赋神通。咱们先去大勇关，取了第六将神通，再杀回来，要简单得多。”

        无双眉毛一挑，杀人夺神通这本事，正是她的天赋神通。除了前任无双剑主，也就是自己亲爹之外无人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管其他，无双那是那句话：“杀虎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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