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104章 凝视的艺术

顾一川洗完澡出来，仍是熬不住心里的念想，辗转又到盛夏的房门口，轻轻地推门进去。

        她床头开着一盏散发着微微黄晕的小灯，灯光的光影笼罩在她从被子里露出来的小半截头。

        顾一川的视线向下，就是薄薄的被子里她缩成一团的软绵绵的身子。

        “唉。”

        顾一川轻轻叹了口气。

        他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她舒展着身子安安稳稳的睡过一晚上。

        从来都是抱着身子蜷缩成一团。

        也许，是刚才看的访谈，被她说出的“家人”两个字震撼到，感动到，此刻的顾一川竟然做不到像往常一样，推开门看一眼就走。

        他好像脚底下生了根似的，就想这样凝着她，哪怕她不知道他在守护着。

        他好想，轻轻的摸索进去，然后轻轻的搂着她依偎在怀里。

        家人。

        家人这两个字，有着多么深厚的情谊？又有着多么沉重的担子?

        而他，早就是没有家人的人了。

        顾一川此刻，心里头滋味不明。

        他轻轻掩上了房门。

        转身就要走。

        耳边却清晰的听到了门关上之后，房间里有人起来的声音，几乎和他的动作是同时。

        他愣了一下。

        木然转身过去，却看到房门恰好开了。

        下一瞬，穿着薄薄的吊带睡裙的盛夏，凝着双眼看着他，双眼中却分明没有半分睡意。

        “我等了你一晚上。”她声音轻轻地。

        她知道，他一定会看的，可能不及时，不是看直播。但是一定会看。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中坚信。

        可是，他看了，却没有要跟她说点什么？电话也没有。

        盛夏握着手机玩了好久。平常让人羡慕的睡眠今天一夜也完全不见踪影了。整个人都有点焦急。

        从电视台回絮园的路上，万子和程悦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不是对她说的话有意见。

        盛夏觉得自己有些变化了，以前，她几乎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之外的人的想法，现在却希望他身边的人能给她点意见，或者，能指点、批评也好。

        从前还好，可是自从上次万子跟她说过合约的事情被罚之后，他们在她面前就是闷葫芦了。

        她就憋到了现在。

        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听到他车子的响动，她的心情几乎是雀跃的。

        心里的矜持和骄傲让她克制住想见他的冲动，没有立马起床奔出去。

        可偏偏，他却一直没出现。

        先前的冲动克制住了之后，再让她出去寻他，也成了不可能了。

        盛夏就在床上窝着，辗转反侧，心里焦躁到不行。

        幸好，又听到了门外熟悉的脚步声。

        可偏偏又傲娇了，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夜不能寐的等着他，还有什么脸面啊，只好继续装睡。

        装半天，人家看半天。然后又默默走开。

        这情形就好像以往的好多次。

        每一次，他们都在互相等待，等待对方先低头，等待对方先走那一步。

        如果每一次的试探，等来的都是对彼此的失望。如果每一次的等待，换来的都是最深的伤害，那么，最难过的一定是彼此。

        心里这样一想，盛夏就再也憋不住了。

        管他什么先低头，管他什么矜持。

        都已经低头一次了，也不在乎第二次了。

        几乎是在听到门阖上的一瞬间，她就如炸毛了的公鸡，唰地一下冲了起来。

        赤着脚就下了床。

        就连开门到了顾一川面前，神色里的慌张和担忧都没能掩饰得住。

        说话时声音几乎都是颤抖着的。

        “你能不能……”

        “你再说一遍。”

        盛夏想让顾一川留下来陪着自己，可是话还没有说，顾一川略微带着沙哑的说话声就已经在自己耳侧响起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他深沉的眼神，还有眼眸里那带着不可置信的光。

        “我等了你一晚上。”盛夏愣了下，还是轻轻说了出来，不过声音比之刚才，又小了许多。

        而且，话音都还没有完全落下来，她已经难为情地将头低了下去。

        这样子的话，她这二十年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其实是当初肆意骄傲，青春无悔的年岁里，也不曾跟任何人开口。

        更别说简短的时间里，跟同一个人，说两次了。

        “盛夏，你看着我。”

        顾一川却不满她的闪躲。

        他将双手缓缓撑起来，扣在她的肩上，微微用着力。说话的声音也比刚才沉了许多。带着无法自拔的迷醉，和克制不住的喜悦以及焦急。

        盛夏闻言，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顾一川。可是，她看向顾一川，看了好几秒，可顾一川却一句话都没有。

        “干嘛呀？”盛夏忍不住盯着他问。

        “嘘…”

        却见顾一川将修长的手指竖在嘴边，轻声的嘘了下。

        盛夏虽然不懂，但却还是听话的将话收住了。

        “看着我。”

        顾一川再次说了这三个字。

        这回盛夏再也没有什么疑问了，认认真真的顶着他黑色的眼眸。那莹莹的波光，似乎带着魔力，将她深深的吸引着。

        她看着他的眼，一秒两秒，十秒，二十秒…

        慢慢的，盛夏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前的自己。

        小村子里的小平房里，才七八岁的自己，看着喝醉了满脸通红的爸爸。他一手拎着酒瓶子，跌跌撞撞的朝自己走过来。

        继母在一边假惺惺的拦着，一边却在嘴里念叨着、刺激着，她还是个小孩子，她妈妈跟了野男人，她也可怜。

        然后爸爸就越发不能忍，她性子强，也不躲闪，咬着牙任他的大掌挥下来。

        慢慢的，她就不跟他们一起了。

        等到有楼房了，她就开始一个人住在阁楼里。

        没有电，她几乎都是用手电，用充电灯。异父异母的哥哥就经常吓她，偷偷摸摸的摸到她房间里。

        哥哥很早就辍学了，跟着一群小混混，将她堵在学校的小门口。

        ……

        很多很多的事情，很多很多让她不堪回首的过去。

        直到她后来进高中，住宿，一年到头不怎么回家，暑假就住在班主任的家里，帮周边的小孩子们补课。

        后来偷偷摸摸的到西林的明星学院报名艺考，几乎倾尽了所有，又有幸遇到德高望重的老教授陈立波先生，费尽心力才成为西林的学生。

        眼看着可以出人头地……

        不知不觉，盛夏在许多艰辛的过往中，看着艰难跋涉的自己。她默默流下了眼泪。

        她看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触碰到他的脸的男人。

        忽然之间，眼里的泪如潮水般汹涌出来。

        “盛夏？”

        就在这个时候，在她泪眼滂沱的时候，顾一川却忽然搞了她一声。

        盛夏的思绪哗地收回来，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泪如雨下。

        而此时，她的手已经被顾一川紧紧握住。紧接着，他整个人已经朝她倾身下来，深深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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