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绝境

　　“轰！”

　　火光迸发，沈颜的身形应声翻滚，堪堪避开。

　　然而……对方四人自始自终，目标都不是她，此举只是声东击西罢了。

　　当众人目光投向沈颜之际，一道身影骤然提速，手中精弩再射。

　　那内卫的身形与弩箭齐至,  陈欣悦本就受伤，此刻闪躲不及，她身体被一股巨力灌向正南，同时……那只弩箭直入心口！

　　另一人将手中火铳当作巨锤，反手横轮，砸向苗珂。

　　而后他飞身一跃，如同接力般拦住了被巨力抛来的少女，扬长而去……

　　沈颜见状急忙追了上去，李观棋和苗珂紧随其后。

　　内卫这次完全换了方案,  要让他们自投罗网。

　　这四个内卫，畏惧的只有看不见的沈颜……目的自然是将五人一齐杀死。

　　单杀李观棋几人，沈颜大可凭借隐匿之术远走高飞。

　　然，沈颜不是钦犯，却一路相护，可见其义。他们按准了沈颜会主动跟上。

　　此刻，众人前前后后，追逐不止。

　　方向，涿州大牢。

　　那里面早就准备了精兵强弩，力求毕其功于一役。

　　他们要钓鱼，钓的是戒嗔和尚……也不怕沈颜施展术法在其中屠戮士兵，因为里面还有无辜百姓。

　　此举，防君子不防小人。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和尚，和一个本可以抽身事外的侠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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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刻钟后，沈颜停下了身形，是李观棋叫住了她。

　　“别急！有诈！”

　　他喘着粗气如此说道。

　　苗珂焦急：“欣悦姐又中了一箭！”

　　沈颜倒是目露思索，看向李观棋。

　　他们三个完全跟不上对方的速度,  沈颜倒是能跟上……可也只是她自己能跟上罢了。

　　李观棋控制生机恢复手肘的伤势,  此刻说道：“别急，刚刚我唤了精怪附于欣悦头顶。我与她灵气同源，她能感受得到。”

　　这是搬财之术，当初在夏锦守御所的时候，自己施展此术就被陈欣悦察觉到了。

　　他这句话让两人心底稍安，而后又道：“这是要逼咱们自投罗网啊。”

　　沈颜点头：“这是在对付我的匿形之术，化被动为主动。”

　　“他们把欣悦掳到了哪里？”

　　李观棋专心操控搬财的小精怪，小鬼与施术者心意相通，完全可以充当一个临时监控。

　　他缓缓道：“还在奔走……这是府衙？不对！这是大牢！”

　　“涿州大牢！”

　　下一刻，他脸色瞬间惨白。

　　体内灵气消失了大半！

　　在陈欣悦被掳进大牢那一刻……有一内卫手持铜镜，照在了搬财小鬼身上。

　　视野……丢了。

　　对方是有备而来！

　　“现在呢？现在怎么样了？”苗珂急切开口。

　　李观棋面色微苦：……看不到了，精怪被发现了。

　　戒嗔走了。

　　陈欣悦又被掳到了大牢。

　　怎么办？

　　他绞尽脑汁思索对策，嘴上不停：“别急！！！欣悦身上还有些生机，箭伤并不致命。”

　　他蹲下身子，双手用力在脸上揉搓，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怎么办？

　　现在过去就是送死，对方既然发现了精怪，必然是故意引诱他们前往。

　　沈颜说道：“他们是要防备于我，欣悦应该……”

　　她没敢说下去。

　　眼下,  他们三个旅行者却是没了办法。

　　“应该没事！肯定没事！”

　　“穿越还有几天？三天对吗？是三天吗？”

　　苗珂轻轻拉动李观棋的衣袖。

　　李观棋并没有反应，此刻早已失了方寸。“许诺！许诺是第七序列异能者，他应该能赶过来！”

　　他抬头看向两人：“你们去找他！他还欠我很多钱！”

　　苗珂再次无声扯动他的衣袖。

　　李观棋目光对上她，发现苗珂此刻已经急出了眼泪。

　　她红着眼只说了一句话：“不能等了，你知道欣悦姐会遇到什么吗？”

　　李观棋心神一颤，会遇到什么？与苗珂的境遇一般无二？会吗？

　　他只能双手抓紧苗珂的肩膀，用力晃动，迫使她明白眼下的状况：“贸然闯大牢会死！你会死的。”

　　不是他惜命不愿意去救陈欣悦，只是……胜算渺茫，这是早就备好的陷阱。

　　沈颜此刻按住了他的肩膀，说道：“你们慢点赶过去，我隐匿身形进天牢一探。”

　　李观棋心底最后一丝希望破灭，沈颜这样说……她也没什么注意了。

　　苗珂提起手中的鸾刀，目光死死盯着李观棋的眼睛，面色有些扭曲。

　　“我也去！反正我早就该死了！”

　　李观棋心神一颤，眼看苗珂提刀要走的样子……去？还是不去？

　　去！

　　万一这不是陷阱呢？只是对方临时起意呢？

　　这个时候，一刻都不能等了。

　　没有陈欣悦在身边，过不了几天，他就会丧失行动能力，重新化作一颗黄豆。到时候就算有帮手来了也无济于事……且不说有没有帮手。

　　莲香远在彰德府……向小北根本联系不上，而且她在贺兰山。

　　李观棋此刻颇有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到现在，他才意识到，原来陈欣悦才是那个有大智慧的人。

　　任凭外界风起云涌，我自巍然不动，安居宁桐一隅。

　　当初是他把陈欣悦拉出磁州城的，现在陈欣悦危在旦夕……必须去。

　　他起身看向两人。

　　话语开始出奇的平静下来：“去，可以。”

　　“小柯你跟我一起在牢外守着，沈颜自己匿形入大牢看看情况再说。”

　　三人对视，知道他怕所有人都魂断大牢，当下点头应允。

　　寒风吹动枯叶，官道上不时有马车碌碌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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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刻钟后，涿州大牢另一侧的长街深巷。

　　沈颜身形起落，放下揽在腰间的苗珂，还有手心里的那颗黄豆。

　　沈颜将近道陷境的实力，由她独自赶路自然速度飞快。

　　李观棋幻化出身形，环视四周之后，按住了苗珂的肩膀。

　　这是一处四下无人的小巷子，涿州大牢就在一街之外的空旷处。

　　他最后叮嘱沈颜：“小心暗箭，事不可为先退回来。”

　　沈颜点头之后，飞身跃上了屋顶，隐去了身形。

　　李观棋和苗珂则是来到长街之外，警惕着四周，往大牢方向摸去。

　　陈欣悦是一定要救的，但救也有救的办法……他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所有人都落入圈套之中。

　　·

　　此刻，他和苗珂远远便看到了驻守的衙役，两人佯装路人守在不远处。实际上，他们已经不甚在意会不会被人注意到了，沈颜已经摸进大牢了。

　　但当李观棋看到那扇展开的铁栏门时……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这是陷阱，哪有大牢开着门的？

　　但沈颜还是进去了。

　　那扇巨大的牢狱之门上，有一枚形貌似虎的铜扣，那是狴犴。

　　狴犴好讼，亦曰宪章。此兽急公好义，明辨是非，常被饰于狱门之上。

　　而如意山的半山腰上，陈欣悦应对的雷劫，正是此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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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颜一入大牢，便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里的守备校尉太少了……仅有两人，相对于一州牢狱来说，完全派不上什么用场。

　　她知道，这是早就准备好的陷阱，等的就是自己。

　　任谁都没想到，她会来的这么快，其实那四个内卫商下此计，等的不单是沈颜。

　　还有消失的那只小家雀——戒嗔。

　　他们以为戒嗔知道此事之后定会前来，然而……戒嗔根本就不在涿州城内。

　　天寒气燥，大牢内却是另一片光景。

　　经过大院之后，来到幽暗深邃的甬道，这里通向牢房。

　　沈颜并不清楚陈欣悦在哪里，只得一点一点摸索。

　　渐渐的，她听到了嘈杂的人声……是从身后大院的各个房间里传来的，那本该是狱卒的居所。

　　穿过甬道，是一间稍显宽敞的刑讯室。

　　有一身带镣铐的富态中年俯身跪地，背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两名狱卒站在一堆刑具间挑挑拣拣。

　　“大人！我是冤枉的！”

　　“你只有两条路，认罪画押。或是尝过这些刑具之后再认罪画押。”

　　沈颜并没有理会这里的情形，她隐匿身形继续穿过幽暗潮湿的刑堂，迈步向地下而去。

　　这牢里似是关押了不少人，此起彼伏的喊冤声比比皆是。

　　当她脚步迈入监牢的那一刻，骤然间心底颤动。

　　在一间间满是杂草的监牢外，有数不清的校尉在歇息，他们每个人怀中都有一杆火铳，腰间挂着精弩。

　　一眼望过去，起码有数百人之多。

　　这应该是哪个卫所里的驻兵……内卫的火铳就是这些。

　　校尉挤满了整座监牢，这是早就准备好了！

　　但他们此刻依旧有说有笑，还有人在蹂躏牢犯取乐，应该是没有料到自己会来的这么快……沈颜如此想到。

　　她没再轻举妄动，目光越过一间间监牢，并没有看到陈欣悦的影子。

　　而通向地下的台阶依旧蔓延。

　　通向一片漆黑之处。

　　沈颜继续下行，渐渐的，她感受到了陈欣悦的气息。

　　就在那片暗无天日的隐秘刑堂中。

　　不仅仅是陈欣悦……她还感受到了那四名内卫的动静。

　　行至阶梯处，她不漏声息驻步凝望。

　　苗珂的担心并没有出现，少女没有遭到玷污，许是内卫不屑于做这种事。

　　但陈欣悦目前的处境同样不好过。

　　她那身素白的长袍此刻满是鲜血，肩头还有血迹止不出的流出，贴着衣襟淌向满是枯草的地面。

　　她被铁钩锁了琵琶骨，钩刺直穿肩颈以下，胸腹以上的位置，将她牢牢锁在了墙上。

　　而那四名内卫，此刻正端详如意剑，不时交谈。

　　沈颜就这么一动不动，听着上层校尉的声音，盯着眼前几名内卫的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陈欣悦再无声息。

　　有一内卫走上前去捏住她的下巴，扭动两下之后又放下。“死不了。”

　　另一人说道：“死了也不打紧，那几只麻雀会来的。”

　　沈颜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四名内卫一人有伤在身，而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至近前。

　　她不能出手杀人，不说这四人的灵觉非比寻常，就算她一击立功，也无济于事。

　　此行，是来救人的。

　　她打定主意，直接取剑劈断铁锁，带着陈欣悦从上层刑堂的小窗破墙而出。

　　待她正欲行动之时，脑海中开始传来阵阵刺痛，有一副又一副鲜血淋漓的画面闪过心间。

　　这是沈氏家传，萌头法。

　　可在危急关头萌知因果。

　　沈颜停步再次定神，寻求机会。

　　一刻钟过去……眼看着陈欣悦的声息越来越弱，她不能再等了，待到内卫反应过来便是另一番光景。

　　如意剑，她也会用。

　　只是没学到精髓罢了，但以她逼近道陷的实力，施展起来并不算弱。

　　拿定主意之后，她直接飞身而出直取如意剑。

　　当啷一声，内卫手中的长刀斩在了空处，他意识到沈颜来了。

　　但为时已晚，沈颜做足了准备。

　　无形之剑斩断铁锁，一片灵雾浮现，遮掩在陈欣悦身上。

　　术法·气禁。

　　这是一式咒术，在现世的时候她曾对李观棋起誓，用的便是此法。

　　可咒己，可咒人，气禁金疮，血即止。能禁火，禁鬼魅，乃至气禁白刃。

　　内卫长刀斩向陈欣悦，却被一道精光镇开了。

　　那人惊呼：“沈家的人！？”

　　术法，生光。

　　同样是沈氏家传之法。

　　萌头、生光，两式术法在中原只有获鹿沈氏有传，萌头法还好……外人看不出端倪。

　　可生光不同，毫光蔽体，刀剑难侵。

　　说时迟那时快，当内卫惊于生光之术的时候，沈颜已经带着陈欣悦冲到了刑堂，一剑斩出，神鬼辟易。

　　那两名狱卒和刑犯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已经被埋于乱石之下。

　　沈颜带着陈欣悦破墙而出，直奔牢外。

　　这算是彻底劫狱了，同时也向朝廷暴露了自己沈氏的身份。

　　诸多校尉越过墙头，手中三眼火铳齐齐引燃……三名内卫瞬息而至，拦在近前。

　　李观棋和苗珂离很远便看的一清二楚，急忙上前接应……

　　正当这时……最后一个内卫手里拿着铜镜，施施然走出了大牢。

　　沈颜没有理他，脚下飞快，眼看就要闯出几人的拦截……

　　可下一刻，她怀中易变突生。

　　少女一声呻吟在耳边响起。

　　那枚穿过陈欣悦肩胛骨的铁钩并不是一件刑具，而是有主的奇珍。

　　此刻瞬间扯断了陈欣悦的锁骨，直接刺在了她的身上，又是一道精光绽放，生光术挡下了这一刺。

　　可她怀中的陈欣悦可撑不下去了，巨力的拉扯使得她锁骨崩断，琵琶骨肋骨瞬间变形，完全是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了。

　　李观棋眼看原本俊俏的少女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一时间有无尽的怒意升腾。像是被一剑刺入了心脏般，那副场面……太血腥了。

　　他只得飞快渡出生机，手握箭镞拼尽全力，天地间序列二的生机疯狂翻滚，涌向少女。

　　同时他和苗珂也转身后撤，示意沈颜小心背后……那里有数不清的铳管迸发出了火光。

　　李观棋后撤两步之后，面色狰狞，骤然转身冲向了沈颜。

　　他还有崇城梦，此刻整个大牢外似有乌云蔽日，那些手持火铳的校尉完全失去了目标。

　　“快走！”

　　轰！

　　轰轰！

　　整个牢墙成了一头火龙，烈焰喷吐，火舌舔舐着残破的残垣断壁。

　　那其中还有不少犯人四处奔逃。

　　陈欣悦被生机笼罩，此刻口齿颤抖，似是感受到了自己已入绝境，她另一只手在身上摸索着什么。

　　沈颜转身，挡下了身后迸发的火光，她背上同样已是鲜血淋漓。

　　苗珂面色狂变，在一片血与火中彻底失了心神，提着鸾刀奔向内卫。

　　崇城梦的全力覆盖，使得李观棋头脑开始出现阵阵眩晕。

　　在一片残垣断壁中，他似是看到了有一抹寒光斩下了陈欣悦半边身子。

　　那少女此刻完全没了人形，她挣扎着，纤细的手掌满是鲜血，有一块儿血淋淋的玩物坠落。

　　李观棋一时间完全失了神，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晃动，耳边传来嗡鸣声，他不敢相信在自己数丈之远的地方……陈欣悦竟然被人腰斩于刀下。

　　他耳边完全没了声音，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血火，那颗木块是一只熊猫，是当初在路边买的食铁兽木雕。

　　少女的嘴唇蠕动间，传出话语：“带给陈欣阳。”

　　那是她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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