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的钱，别跑

年三十儿的饭，老婆婆是做的饺子。

        其实这边儿习俗，一般都是初一才吃饺子，因为刘赤亭家乡习惯三十晚上吃饺子这才做的。

        先前那场争斗，老婆婆自然有些受惊，只不过毕竟年岁大了，很快就没当回事了。

        就是若若那丫头，始终高兴不起来。

        本来打算听姚金水的，可若若死活不愿意去姚家，说就算要等，也要在这里等。

        雪还是没停，大家伙儿都坐在堂屋聊天儿，其实就是在哄若若。刘赤亭则是孤身去了厨房，老婆婆在洗碗。

        迈步进去，刘赤亭卷起袖子帮着洗碗。

        老婆婆笑着说道：“你爹也这样，吃了饭先帮忙洗碗，还要把水缸给我挑满，再跑去山上背一大捆柴回来才行。”

        刘赤亭笑了笑，轻声道：“我记忆中，爹总不家，不过但凡回家了就要干好多活儿，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剑，他就削了好几把木剑给我。”

        老婆婆也笑了笑，却忽然说道：“其实我知道若若的事情，十几年了一直不长个儿，我这个当奶奶的，怎么能不多想想？虽说不是亲的，可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早就比亲人还亲了。”

        刘赤亭点点头，“我猜到了。”

        说着，老妇人缓缓转头，眼眶里悬着泪珠，“孩子，要是你爹娘知道你长大成人，还来了这儿，他们不知道多高兴呢。”

        刘赤亭拉住老妇人的手，轻声道：“婆婆，若若不愿意离开，你们得好好的，你更得好好的，我至多七八年就会再来一次的，到时候带你去我老家养老。”

        老婆婆知道，刘赤亭这是有些放心不下，于是笑着说道：“不打紧，我撑得住。”

        刘赤亭忙活了大半夜，从重焦跟姚金水那边儿抢来些修炼法子，又抢了符纸，画了极多符箓准备留给若若，都快天亮了才弄完。

        雪也总算是停了，刘赤亭寻来一把锄头扛着就出了门，走到河边儿时，却发现李幼就在河边等着。

        李幼咧嘴一笑，“猜到了你会出来自个儿忙活。”

        刘赤亭也笑了笑，开始往往茶棚那边儿饮水挖渠。

        李幼则是抱着小花猫，站在河边静静看着这家伙。

        “重焦说，再往北，便到了赡部洲最乱的地方了，是一座上古大神的仙府遗址，占地万里，里头鱼龙混杂，想捡漏儿找寻机缘的人多，消息也多。”

        言下之意便是，说不定在那个地方能寻些线索，可那个地方，说不定也会有真正的截杀。

        人生地不熟的赡部洲，除了姬姚两家外，怕是多半都是仇人。

        此刻姚金水拎着酒壶走出，手里拿着把锄头，一边帮着刘赤亭挖渠，一边说道：“想必你也猜到了，放在太华山的那个东西，其实是小姨拿走的姬氏圣物。那件圣物是什么，除了小姨外，恐怕就外公跟舅舅知道，我娘亲都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东西干系重大，有人想得到，所以在你北上路上会保你，有人不想那个东西重现人世间，所以会杀你。咱们那位大表哥与姬家，肯定是归于不想让那东西现世的。所以说，明面上来拦你的，境界不会太高，绝对不会有上了登楼境界的，但是背地里耍阴招儿的，那就不好说了。”

        顿了顿，姚金水接着说道：“可怕的并不是跳出来找事儿的，而是躲在背后，工于算计的。”

        刘赤亭擦了擦汗水，又搬来几块儿大石头，以手刀劈砍削成石砖，挖好凹槽后盖在了方才挑出的水渠中，随后轻声道：“江湖朋友姚泽乾我认，表哥我不认。烦劳泽乾兄以后多来这儿瞧瞧，照顾好若若，就当我欠你个人情。”

        姚金水撇撇嘴，“油盐不进，一根筋！”

        刘赤亭也没搭理他，就是专心弄水渠。

        他是打算引来河水再门口，开春后就可以在屋子旁边儿开些荒地，引水灌溉也就方便些。

        姚金水无聊的慌，扯下酒壶递给刘赤亭，后者摆了摆手，说不爱喝酒。

        这位姚家公子便转头看了看李幼，又看了看刘赤亭，一脸笑意，随后笑呵呵说道：“姑娘是胜神洲落剑城李氏？如此年轻的金丹，怕也只有那位李家大小姐了吧？”

        李幼撇撇嘴，瞪眼道：“是又怎么样？”

        姚金水嘿嘿一笑，摇摇头：“没啥事儿，只是我打算去一趟归墟，到时候说不定会路过落剑城。”

        不知为何，李幼忽然神色郑重，开口道：“过落剑城时，进门出门，皆有你一碗酒。”

        两人互相抱拳，刘赤亭一头雾水，心说这又是做什么？

        没忍住问道：“谁给我解释解释，落剑城很厉害？归墟不是书上说的东海之外大壑么？真有这地方？去那儿作甚？”

        姚金水撇嘴道：“不喝酒的人没必要知道。”

        李幼则是轻声开口：“日后到了东胜神洲，你就知道了。”

        直到天光大亮，水渠挑好了，刘赤亭一行人不辞而别，姚金水还在忙着帮忙开垦荒地。

        冰雪消融，大日东升。

        在小院儿门口，少女若若掬其一捧水，脸上洋溢出灿烂笑容。

        “姚大哥，他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姚金水笑道：“只要不死，一定会回来的。”

        若若紧紧抿着嘴唇，“那我一定不会让他死的。”

        ……

        南赡部洲中部靠西，有一处大水，乃是赡部洲第一大水的三大水源头之一，唤作洮水，此地便叫做了洮州。

        没落至二流山头儿的上古大姓姬氏，就坐落在洮州。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如今姬氏一族没落，方圆千里仍是未能有撼动其地位的存在。

        姬小凤刚刚到家，家门口有个邋遢至极的独臂汉子，嘴里叼着一根茅草，头上还别着一朵不知道哪儿找来的喇叭花。

        姬小凤微微拱手，喊了句二叔，便便埋着头往里走。

        独臂汉子撇嘴道：“吃瘪了？我都怕你被我那小外甥打死。”

        姬小凤本想开口说些什么，门口走出个中年人。

        这位姬氏家主看了看姬小凤，没说话，反而转头看向一旁的邋遢汉子，轻声道：“想好了？出了洮州，以后姬氏再无姬桡这个人了。”

        邋遢汉子右臂缺失，以左臂拄着台阶儿起身，对着那中年人憨笑一声，说道：“大哥，恕小弟身有残废，不能行礼。姬氏再无姬桡，姬桡还在世间。大哥，保重！”

        说罢，邋遢汉子哼着小曲儿，左臂一伸，一把直背刀从院子里拔地而起，瞬间落入独臂汉子手中。

        汉子自嘲一笑，喃喃道：“小外甥十几岁就走江湖了，我都快六十的人了，初入江湖？”

        姬小凤想开口，姬渚率先开口：“行了，你二叔自己的选择。为了姬氏连心爱的女子都没能留住，他也该干些他想干的事了。”

        姬小凤点点头，又开口道：“父亲，那刘赤亭？”

        中年人无奈叹气，苦笑道：“你大姑姑来差点儿把门都拆了，以后刘赤亭的事情，咱们不管了，生死如何，与姬氏无关。”

        顿了顿，姬渚开口道：“金水打算去归墟战场，你也一起去吧，咱们姬家人已经一甲子未曾踏入归墟，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了。”

        姬小凤点点头，笑道：“我正有此意。”

        ……

        路上人在走，光阴一样在走，人走的快些，光阴便慢些，反之亦然。

        转眼世间便过去大半月，眼看正月就要走完，三人这才快到了荡魔滩。

        自然是乘坐李幼的核舟了，否则光凭脚力，怕是要走个大半年。

        据说这座仙府是当年天庭一位大天尊在北俱芦洲除魔荡妖时所留，后来不知怎的就到了南赡部洲。

        传说在天地初开之时，天下人族微末，妖魔为祸人间，尤其以北俱芦洲最为触目惊心。于是那位神灵提着一把剑落入凡间，孤身一人杀绝北俱芦洲妖魔鬼怪，此后便有了个真武荡魔天尊的称号，于是这坐落大水之畔的仙府遗址，被叫做了荡魔滩。

        九洲有一太和山，就在大瑶王朝境内，据传乃是那位真武荡魔天尊的人间道场，如今是道门楼观道一脉祖庭。

        不多一会儿，核舟落在了荡魔滩一个小渡口。小花猫伸着懒腰，喵一声跳到了刘赤亭头顶。刘赤亭黑着脸说道：“小花，欺人不欺头！”

        小花猫委屈巴巴叫了一声，跳到了刘赤亭左肩。

        李幼在一旁嘁声不止，阴阳怪气道：“某人打架最喜欢照着人脑袋锤，还说欺人不欺头。”

        刘赤亭一时语噎，重焦在后边儿一言不发，这一路上，两人的一些微妙变化，他可是看在眼里。只不过，两人要是真有点儿什么，怕是不好有什么结果。落剑城这三个字分量多重，重焦自然是知道的。

        刘赤亭率先下船，好男不跟女斗。

        结果刚刚一下船，有个肥的流油，跟扶舟县那个王掌柜有一拼的中年人，笑呵呵走了过来。

        “这位公子，咱这渡口是私人的，泊舟在此，不论大小，一天一枚五铢钱。”

        以前刘赤亭没概念，现在可是门儿清。一枚半两钱大致就要抵千金呢，一枚五铢钱与凡俗小钱大钱之分差不多，百枚半两钱等于一枚五铢钱。那就是十万金了。。

        刘赤亭差点儿没忍住骂了一句娘，抢钱呢？

        李幼缓步走来，挥手收了核舟，淡然道：“我们不泊舟在此。”

        谁知那中年人一脸笑意，开口道：“落在这儿，要给落在这儿的钱，即便不泊舟，一枚五铢钱也还是要给的。”

        李幼板着脸，沉声道：“你怎么不去抢？”

        本姑娘是大户人家，是有钱，可本姑娘不傻！

        中年胖子收回笑意，眯眼道：“这位姑娘，入乡随俗的规矩没听过？这儿可是荡魔滩！”

        呦呵！还敢威胁人？

        李幼刚要发作，重焦甩来一枚钱，冷声道：“拿着钱滚蛋。”

        胖子立马儿换作笑脸，“得嘞！我这就滚。”

        这胖子如此作态，刘赤亭自愧不如，就这么一看，他刘赤亭就是个天生不适合做生意的。

        做生意，首先得不要脸。

        眼下身上的钱全是重焦的，刘赤亭早就觉得臊得慌，又摊上李大小姐这么个不知柴米贵的，看来不挣钱是不行喽。

        走出渡口，刘赤亭觉得甚是怪异，怎的好些人都侧目过来看向自个儿这边。要是我刘赤亭长得好看还则罢了，我就长这模样，有什么好看的？

        李幼忽然停步看向一旁的墙壁，接着便长大了嘴巴。

        “刘赤亭，这……怎么长得跟你这么像？”

        刘赤亭转头看去，当即愣住。

        一张画像，下写着悬赏十枚泉儿。

        刘赤亭苦笑一声，无奈道：“什么像啊！这就是我，写着名字呢，瞧不见啊？”

        怪不得那些人看自个儿都跟看宝贝一样，十枚泉儿，不是一般的宝贝了。毕竟当年带姜圣鹭她们进鱼窍峡，才收了一百枚泉儿。

        不远处茶棚有个坐着喝茶的大髯汉子。这人猛地站起来，大喊一声：“我的钱，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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