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勿枉用三尺以仇

九月已是深秋，天色愈凉。

        自蜀国往京兆府去的官道，有一段是自西南而来的茶马道，所以马帮之流络绎不绝，山匪自然也多。

        大瑶王朝叛乱四起，都忙着镇压叛乱，这些个山匪自然无人管辖。

        先是越王斩杀国相，又吞并百余南越部落，大半交州土地皆被其占领，自立国号大越，自此脱离大瑶王朝掌控。随后又是东边儿的梁王萧乾于扬州起兵，占据扬州大部。江水过境扬州，萧家以江水为界自立。

        这梁越二国，几乎已经把大瑶王朝的海岸占光了。

        九洲大地是古称，说是九州，可事实上，光是曾经的大瑶王朝都有十三州。

        刘赤亭腰悬柴刀，穿着草鞋，又是稚嫩少年模样，一瞧便是个没钱的，一路上也没遭什么事儿。

        这条官道要进下一座城池还须三百余里，故而每隔几十里就有一处地方，有那茶水或是简单的吃食。

        前方就有一处地方，名为老妖湖，据说多年前又一头老妖精盘踞在此，不过后来不知怎的就销声匿迹了，有人在此盖起了一间客栈，倒也是生意兴隆，毕竟是经商要道嘛！

        刘赤亭老远看了看，没打算进去，就与一些马帮一样，坐在那“湖”畔，拿出干粮啃了起来。

        一旁坐着个二十岁出头儿的汉子，一手拿酒壶，一手拿着不知是什么肉，啃得极欢。

        刘赤亭抬头看了看那客栈，摇了摇头，这一幕正好被那年轻人瞧见。许是觉得身旁这少年人独身上路有些孤苦，便撕下来一块肉递过去，轻声道：“小兄弟，看你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啃这窝窝头能行么？来，一块儿吃肉。”

        刘赤亭扭头看去，那年轻人却一把将肉塞进刘赤亭手中，不容置疑道：“拿着，我又不差这一口肉！”

        刘赤亭接过肉，咧出个笑脸，轻声道：“多谢，大哥从哪儿来的？”

        人家好意，自个儿当然要客气客气。

        年轻人灌了一口酒，笑着说道：“我啊！刚从益州回来，拉了些茶叶回长安，卖了后要攒钱娶媳妇儿呢。”

        一旁有人搭话了，“罗煜，你那心上人要娶过门儿可不容易啊！”

        年轻人咧嘴一笑，“哎呀，事在人为嘛！”

        转过头，罗煜拍了拍刘赤亭肩膀，笑着说道：“没啥好看的，等以后长大些，挣了钱了，多大的酒馆去不得？这荒郊野岭的算个甚？”

        罗煜是以为刘赤亭想去客栈，奈何囊中羞涩。这家伙也是个好心肠的。

        萍水相逢，能照顾别人心境，怎能不算善人？

        说话间，有个少女缓缓走来，直去客栈。

        刘赤亭抬头看去，这不是当时卖山货时旁边站着的那个少女吗？

        两人对视一眼，少女撇了撇嘴，自顾自传音说道：“小子，我知道你是炼气士，这客栈有妖精，你赶紧走吧。”

        刘赤亭摇摇头，传音答复：“你打不过的，喊上那天那个中年人还差不多。”

        少女猛然转头，瞪着眼开口道：“你瞧不起我？”

        刘赤亭摆摆手，“随你便。”

        少女气呼呼的走开了，罗煜好奇问道：“你们认识？”

        刘赤亭摇摇头，轻声道：“罗大哥，赶紧走吧，看天色，待会儿怕是有雨。”

        罗煜抬头看了看天空，点点头，“倒真是阴天了，古怪。那，老弟，今日一别，江湖再见吧！”

        刘赤亭起身抱拳，“江湖再见。”

        马帮一行收拾东西，走出去才百步远，忽的一道硕大身影从湖中蹿出，足足十丈长的大蟒。

        周围马帮一见这阵势，有些连货物都顾不得，拔腿就跑。眨眼时间，湖畔就只剩下刘赤亭一人。

        已经走出百余步的罗煜回头看了看，咬了咬牙，提起马鞭便加速逃离。

        刘赤亭扭头看了看，也有些笑意。

        不回来最好，萍水相逢，要是为我这个陌生人犯险，那就是真的傻了。

        可刘赤亭一转头，正好看见那年轻人调转马头，狂奔而来。

        “你傻了？快跑啊！”

        刘赤亭咧嘴一笑，大喊道：“我叫刘赤亭，罗大哥先走，千万别过来了。”

        后边儿也有人大喊：“罗煜，你疯了，不回去娶媳妇儿了啊？”

        年轻人纠结再三，再次调转马头，这次是真的离去了。

        有一少女自打客栈一步跨出，手持双刀，身形悬空而起，双刀斩出，刀气直逼那大蟒。

        少女喝道：“畜牲，休要伤人！”

        可那大蟒随意尾巴一甩，拍起水花，顿时打散了少女刀气。

        大蟒口吐人言：“小丫头，降妖除魔之前先看清楚我有无害人，更要看看自己有没有那等本事。”

        少女冷哼一声，喝道：“你没害人？凡进你客栈的，哪个没少了三成精魄，这还不是害人？”

        刘赤亭看得直摇头，这湖底枯骨累累，略微探查就能发现，你与这等畜牲讲什么道理？

        结果那大蟒尾巴一甩，少女顿时被砸飞数十丈，起来时已经口吐鲜血。

        结了假丹的妖与刚刚凝神的人，你能打过才怪呢。

        少女瞪向刘赤亭，大声道：“不走就帮忙，看什么呢？”

        刘赤亭哦了一声，猛然向前狂奔，跳跃起来单手握住柴刀，照着那大蟒头颅砍去。

        结果……柴刀应声碎裂。

        大蟒不敢置信道：“你拿砍柴的刀砍我？你看不起我？”

        刘赤亭没搭茬儿，心说这下好了，连个兵器都没有了。

        一步跳上大蟒背部，随手一拳，这硕大身躯居然被砸的朝前飞去，径直落向客栈，眨眼时间便成了一片废墟。

        只见刘赤亭又是一个跳跃，落地之时轰然巨响，方圆三十丈都被其震的颤动不止。

        纵身去往大蟒脑袋上，刘赤亭卷起袖子拳如雨下，次次落拳都似有雷霆炸响。

        远处的少女早已长大了嘴巴，她是再也不敢轻视这个乡下小子了。

        约么一刻，大蟒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刘赤亭缓步走去湖畔，掬水洗着两条赤红胳膊。

        冲洗过后，刘赤亭迈步就走。

        少女咽了一口唾沫，大喊道：“喂！那大蟒身上都是宝贝，你就这么走了？”

        刘赤亭头也没回，开口道：“他吃人，吸人精魄是为了修行，我杀了他，又用他修行，这和他有什么区别？”

        少女一时发愣，转头看了看那大蟒尸身，竟是不知所措。

        待刘赤亭走后，有个读书人凭空出现。

        “怪不得，原来是修成了小无漏金身，别说这结了假丹的家伙，就算是真正的金丹，在他手里也讨不了好。”

        少女轻声道：“那是不是他才是得了最大机缘的那个人？”

        中年人摇摇头，“怕不是，这少年人身上没有一丝真龙气息。只不过，他要是日后修成大无漏金身，再修成五气朝元，那就是道门所说的金仙境地了。”

        少女眨眨眼，“那咱们能拉拢他吗？”

        说到这儿，中年人眼神复杂，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若是真有缘分，压根儿就不用拉拢。”

        ……

        刘赤亭独身上路，并未着急去追赶罗煜，日后到了司隶州肯定要去长安看看的，到时候再找他。

        此去桃春郡还有差不多三百里，刘赤亭并不怎么着急，累了便随便找个地方歇息晚，夜里打坐炼气，早晨抽出一个时辰去看当年北俱芦洲跟南赡部洲的两帮人留的东西。

        带他们走进鱼窍峡，光是问路钱就有十万钱，神仙用的钱。只不过那笔钱在乔老汉手上，这也是当年救了陈灵舟一命的抵押之物。后来这些个外乡人各自得了先生一份传承，刘赤亭却没要眼下有什么实际用处的传承，反而被一头老蛟打成重伤。北俱芦洲那位剑子跟候补越女带走了陈青鱼，同时留给刘赤亭一本剑经，据说这是涑华山不传之秘。而东胜神洲那宋泠与姜圣鹭，留给了刘赤亭一本丹经，虽说是丹经，但里头其实包涵内外丹术与符箓、阵法之道。按周先生说，上古时，炼丹士可不光得会炼丹，得是符箓、阵法、炼丹集大成者。

        三年时间，刘赤亭几乎时时刻刻腰间都悬挂着一柄柴刀，这一下子没了，总觉得空荡荡的。

        从乾坤玉中取出一把匕首，砍了一截儿松树，刘赤亭打算削一柄剑。

        既然乔老汉说了，那柄剑要踏入凝神境界才还给自个儿，那炼剑之事就得提上日程。

        只是瞧着这把剑，刘赤亭由不得便苦笑一声。

        太守大人平定朝歌之乱，又迁任乐平太守，打退羌戎，开青泥河漕运，随便一件事情都是大功，本来已经要调任司隶校尉，结果因为自己这个穷小子，被罢官圈禁在陈国。

        当时的稚嫩少年，送太守回乡时，咬着牙说了一句大话，要还太守一个三独坐。

        背好木剑，刘赤亭微微一笑，叹气道：“看来去过太华山后还得去一趟豫州。”

        那位权柄熏天大的太后娘娘，我们之间的结那是死结，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的。

        只是，先生说过，勿枉用三尺以仇。

        刘赤亭看着手中木剑，面无表情。

        小镇西边儿那老光棍只因虚无缥缈之言，竟然以所谓佛门手段让一个十一岁的少年人终身不能远离小镇。

        三头大瑶王朝豢养的蛟龙，堂而皇之入了小镇，差点儿害死了陈灵舟，也差点儿害死了刘赤亭，甚至差点儿屠了一镇百姓，居然只是为了让大瑶王朝多个登楼境界的供奉。

        当年有个身披黑甲手持大槊的汉子，于云海之上迎战海外仙人，哪承想，最后却死于九洲之人手下。

        刘赤亭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先生，赤亭没那三尺竹简，只得用三尺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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