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清早的阳光透过白色纱帘，清风送进馥郁花香，半梦半醒之间，唐栗感觉脸上被亲了一口，又觉眉毛痒痒的，睁开眼一看，才知是她的恋人用指腹抚摸她的眉毛。

        不是第一次一觉醒来就看见他的脸，但今天不一样。想起昨夜的一幕幕，她脸上又发烧了，连忙拉上被子遮过头，不敢看他了。

        严时挑眉微笑，伸手去扯下被子，凝视着从被子里露出来的她红红的脸。

        她双手把被子攥得紧紧的，仿佛很怕露出白色羽绒被下雪白的身体，明明昨晚······

        他就不怕被她看，大刺刺地下了床，走到衣柜前，从衣柜里拿了件干净的浴袍，又走回来，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我去洗个澡，你快点起床吧，待会儿一起下楼吃早餐。”

        等他洗完澡回来，她已经穿着齐整了。但她觉得她也有洗个澡的必要，于是也拿着浴袍进了浴室。他刚刚用完的浴室，里面还是热气氤氲的。

        他站在浴室门口，对着里面开玩笑说:“下次我们一起洗澡呗！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隔着不透明的玻璃门，她毫不犹豫拒绝他:“我才不要！”

        跟他一起洗澡，怎么可能节省时间呢？

        吃过早餐回到楼上，严时吩咐云姨把他的床单换掉。

        云姨收床单的时候，唐栗实在不好意思在旁边看着，于是躲到了隔壁书房里去。

        在严家住了一个多礼拜，这天她还是头一次进入严时的书房。只见书房也如卧室一般，明亮干净，也有一张铺着白床单白被子的床，不过没有卧室那张大。有朱红色的书桌和靠椅，桌面很干净，搁着几本书。她走过去翻了翻，读了两页，又把视线转移到占据了一面墙的书柜。

        也许是金黄色的阳光照进室内也照亮了她的眼睛，又或者是她刚吃下的一份英式早餐使得她精神饱满头脑也清醒，她一下子就留意到，书柜里除了摆得整整齐齐的各类线装书，还有一个方形盒子，有些自卑似的躲在书柜右下角的格子里。她好奇地拿起盒子察看，很明显这是一份礼物，外表包着精致的花纸，系着的丝带都还没拆。

        “这是我要送给一个朋友的。”背后传来他的声音。

        她把礼物放回原处，瞅着他，“你要送给谁？”

        她玻璃珠似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她笑得露出雪白牙齿，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你该不会要送给我吧？想偷偷给我一个惊喜？那怎么办呢？都被我发现了！”

        他笑了，一只手搂住她的纤腰，低头凝视她，恨不得再一次吻上她的唇。不过见她的口红是刚刚才精心涂好的，又担心吻下去后又一发不可收拾，他只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贪恋地看着她的眼睛:“这份礼物真不是送给你的，是我要送给一位普通朋友的。”

        她娇憨地笑了，追问:“那到底是送给谁的？我认识吗？”她虽这样问，其实心里早有答案。肯定是不认识，因为在他的朋友里面，她只认识程德信和卓菲。

        难道这份礼物是送给程德信或卓菲的吗？

        料不到他会回答:“是送给汤媛的，只是一直没送出去。”

        突然听到他提起汤媛这个名字，她心中一惊，眼睫毛微微一颤，眼睛也眨了眨，“为什么没送出去呢？”

        “因为那晚我没有等到她出现。”

        十三年前那天，本来对严时来说很寻常的一天，从数月未见的好朋友汤媛突然来找他开始，就变得不寻常。

        夕阳下，站在别墅花园里，她红着眼睛告诉他:“我要走了，明天就坐飞机走了，以后我们不能一起玩了。”

        他很惆怅，也红了眼圈，“你要去哪儿呢？以后可以给我打电话，给我发邮件啊！”

        他马上跑进屋，把他的号码和邮件地址写给她，“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可以给我打电话，发邮件的！”

        她只是木然地接过他递过来的纸条。

        他还跟她说了很多话，毕竟是相识几年志趣相投的好朋友，临别诉衷肠太正常不过了。

        他觉得光是诉衷肠还不够，还应该有一份临别礼物。

        “汤媛，今晚八点半，在我们经常去的那间书店门口等好吗？我想送你一份礼物。”

        之所以跟她约定八点半，当然是考虑到当时是夏季，八点半还算早，他们还能在街上走动。

        他记得他八点钟就到了书店门口，可是等到九点半她没来，等到十点她没来，等到十点半她还是没来。直到书店打烊，他都没能等到她出现。他遗憾地把礼物寄放在书店老板那里，拜托老板，若是第二天见到汤媛，请把礼物转交给她。

        他是很想亲手把礼物送给她的。无奈第二天一早，他就要去上学，那时他已经在念初中，功课很多，不能缺席。

        然而第二天他没能去上学。

        天色刚刚破晓，因小儿子彻夜未归，担心得一夜不曾合眼的严家夫妇，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来电者通知他们，准备好一千万赎金，不准报警，否则等收尸。

        “很多电视剧里面都是这样演的对不？绑匪都是威胁被绑架者的家人，不准报警，否则就会怎么怎么样，幸好我父母是很理智的，他们选择马上跟警察合作，所以第二天在我掉进水塘快被淹死的时候，警察及时赶到救了我……要不然，真要给我收尸了。”

        时隔多年，回忆起那段恐怖经历，严时的语气竟然很平静，就像是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听在唐栗耳中，却字字句句都是刺激，她早已忘记该怎样呼吸，脸色变苍白，抓紧他手臂的手心都冰凉了。

        他以为是他的讲述吓着她了，连忙把她拥入怀里，柔声哄着:“你害怕吗？不要害怕，事情已经过去了，其实有很多细节我都忘了。我现在回想那段经历，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顿了顿，他又流露出很懊悔的神情，“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都是由这份礼物，我想起汤媛，不知不觉就跟你讲了这么多……”

        他抬起手抚摸她的头发，感觉她现在就像一只温顺又沉默的猫。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拿起书柜里那个盒子，把那精致的包装拆掉，拿出里面十三年不见天日的礼物。

        一颗水晶球，可以握在手里的大小，晶莹透明，里面是白雪纷飞，戴着斗篷坐在马车上微笑的公主。

        “你怎么拆开了呢？”

        沉默了半天，她终于问出一句话，自己都觉得喉咙有点异样，像哑巴突然会说话似的。

        “这是当年的我要送给当年的汤媛的，如今过去了十三年，我跟汤媛早已失联。也许以后还会再见面，但已经生疏了的友情，恐怕是不能回到从前天真烂漫的模样了。因此这份礼物，也就没有再送出去的必要了。”

        握住水晶球端详了一会儿，他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十三年前的汤媛，是个骄傲的公主，我觉得这份礼物她一定会喜欢，如果她当年那晚有去书店，收下我这份礼物的话。”

        卓菲跟顾扬去看电影，到家已经是夜晚十一点多。她不知道唐栗还没睡，先把手袋放下，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走进厨房，烧了壶开水泡了杯花茶。端着茶经过唐栗的房间，见虚掩的门从门缝透出光线，她便伸手出去，轻轻把门推开。

        只见唐栗趴在桌上，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臂弯里。在她面前，是一摞厚厚的书，卓菲翻了翻，都是关于医学的。书旁边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上正显示一篇用英文写的论文，还是一篇关于心理学的论文。里面一大堆专业名词，外行人难看得懂，难怪唐栗手边要备厚厚一本英文词典。

        卓菲纳闷，不知唐栗为何突然对医学心理学有如此浓厚的兴趣？竟还挑灯夜读？又猜想，唐栗肯定是读这篇论文太累了，才会趴在桌上睡着。

        她轻轻拍了拍唐栗的肩膀，笑着说:“快到床上去睡吧！趴桌子睡仔细着凉了！”

        唐栗其实没有睡着，她趴在桌子上，是在流泪。当她从臂弯中抬起脸，卓菲看见她一脸的泪水，不禁诧异地咦了一声，连声问她怎么了。

        她不能告诉卓菲，她是在悔恨。

        原来严时一切的不幸，都是因她而起。

        如果十三年前，她选择悄悄离开，没有去跟严时告别，严时也就不会想着送她礼物，也就不会约她晚上在书店门口见面。如果她那天晚上没有失约，严时也就不会呆等她几个小时，也就不会因为夜深在路上行走而引来绑匪注意。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其实从汤政宣布破产那天开始，汤媛就意识到，自己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公主，她与严时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远到会有一道星河，把他们分隔开，他们从此是两个世界的人。

        当年那晚，她仅是因为她脆弱的自尊心，不想正视她跟他从此不再同路这一事实，所以才选择失约。她真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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