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电车悖论

斯宫只觉得眼前一黑，不过转瞬之间，耳边似有阵阵风声，再次恢复视线时，鼻尖萦绕着泥土和草地的味道。

        他看着灰蒙蒙的天，远处呼啸着电影中才有的老式火车的鸣笛声，要不是他现在紧紧被绑在铁轨上，他还想看看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谁发出来的。

        那道熟悉的男播音腔又在头顶不远处响起：

        “欢迎你们，我亲爱的孩子们！欢迎来到狂欢城游戏，这里是——快盗手艾比的世界！”

        这夸张做派的声音，斯宫恍惚间认为自己在听什么收音机里极富表演感的故事。

        他虽然躺着，但还是能转动眼球，很快便瞥见不止自己一人被绑在铁轨上，在不远处的另一条铁轨上，还绑着整整齐齐的五个人。

        斯宫极其眼尖的发现了巴瑞正在其中第四个位置上，他旁边的第五个位置上还和他肩并肩绑着一个左腿正殷殷渗血的人。

        只是奇怪的是，这条铁轨上只有自己，另外的却有五个人。

        一丝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

        这里，已经不再是p市西站，荒凉潮湿的泥土地上长着些许杂草，一望无际。

        一条锈迹斑斑的报废的铁轨分成两岔，嵌在泥土地里，看不见尽头的蔓延出去。

        这里看着像是无人郊区荒废了很久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式火车轨道。

        而斯宫确信p市没有这样的地方。

        他正看着，突然头顶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的视线。

        “可爱的孩子，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巴瑞叔叔发誓看到了你的不专心，为了不让你分神，好心的巴瑞叔叔决定给你一个警告。”

        斯宫下意识看过去，却看到了这辈子最荒唐的画面。

        一只可以站立说话的兔子。

        不，应该说是一个两米左右的兔头人。

        它有着一颗兔头，身体却更像人类的模样，只不过也长满了毛发。

        身上的白毛不知道是沾了什么东西，有的暗红一片，有的打结成一块硬邦邦的结。

        兔子一只眼带着黑色的眼罩，另一只眼的眼球仿佛要凸出来掉到地上，血红一片，时不时转动一下对准焦距。它正中央的脸上还有两条呈叉字的刀疤，门牙缺了一个角，可疑的黄色液体从嘴角流出。

        “咯咯咯……警告、警告什么好呢？”

        兔子艾比颤抖地笑起来，巨大的爪子裹挟着锋利的指甲半撑着脑袋，好像在思索。

        它突然有了主意，仅剩的一个眼球兴奋的转来转去，嘴里哈出热气，滑稽地跳了两下。

        “咯咯咯、我想到了！”

        斯宫这才注意到它拿了把半人高的橘色电锯，兔子艾比很明显和他想到一块了，它先是弯腰拉了几下拉索加足马力，随后高高举起。

        朝着动弹不得的斯宫迎头劈下！

        “斯宫！”

        一声惊呼从旁边的铁轨传来。

        斯宫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只能死死盯着那沾满血臭的电锯。

        “啪呲”一声。

        电锯直直插进斯宫脑袋旁边一厘米处的泥土地里。

        泥土翻飞起来，溅了他一脸。

        “哈哈哈哈哈！孩子你很幸运，遇到了好心的艾比叔叔，没有割掉你可爱的小脑袋，快说多谢艾比叔叔！”

        兔子的三瓣唇快要咧到耳朵根，诡异的笑声回荡在这片荒凉的废铁轨处。

        斯宫喉结滚动：“……多谢艾比叔叔。”

        兔子艾比笑容僵住，抽出电锯咦了一声，脑袋歪倒在一旁，仿佛失去了兴趣：

        “无趣无趣、你真是个一点也不可爱的人类。”

        艾比拖着沉重的电锯跨过斯宫的身体，朝着另外五人走去，而这时斯宫才微微缓过神，颤抖的睫毛暴露出一丝惊恐。

        虽然斯宫心里已经心跳过激要昏厥过去，面上还是格式化的云淡风轻。

        “啊怪物！怪物、不要过来啊！”

        斯宫转过头，看见被绑在铁轨上五人里第一个位置的中年男人挣扎了起来，虽然双手被紧紧绑在背后，但还是奋力乱踢着腿。

        只可惜这点挣扎更像是笑话，还误伤到了旁边的年轻男人。

        “嘿，冷静点，我的孩子！好心的艾比叔叔可不是坏人，我是这个世界的主持人，是来教你们玩游戏的！”

        兔子艾比蹲在五个人旁边，眼球乱转着努力摆出一幅慈爱的表情。

        可能是突然离的很近，那五个人也终于看清楚了这诡异生物，不约而同露出或多或少惊恐的神色。

        这时斯宫才看清楚那五人里除了巴瑞之外，还有一个熟面孔，第五位受伤的青年那熟悉的脸，正是好友时逊！

        而刚刚那声呼叫，应该也是时逊的声音。

        时逊感受到了斯宫的目光，也看过来，微微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东西！放我回家、让我回家……”中年男人颤动着声音挣扎，显然被吓得不轻。

        兔子瑞比被他的样子取悦，放声大笑：

        “这里是瑞比叔叔的副本世界！每个进来的孩子都要参加瑞比叔叔精心准备的小游戏，只有最善良、正义的乖孩子才能完成游戏出去哦！”

        “什么游戏、什么末日！这世界疯了、疯了……”

        男人的挣扎动作太大，连连波及身旁的年轻男人，终于那年轻男人出了声，意外的好听和冷静：

        “你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不如闭嘴，听它说怎么样才能出去。”

        年轻的男人长了一幅好相貌，精致的不像话，被绑在铁轨上，看着反而更像是影视剧里才出现的画面。

        斯宫看着那人觉得格外眼熟。

        “聪明漂亮的孩子，艾比叔叔很喜欢。”

        兔子艾比终于站起身，“好了，再不开始游戏，我们的观众可要等急了！”

        只见它掏出挂在脖子的水晶吊坠，放在眼球前虔诚着念了句听不懂的话，紧接着脚下出现一个血红的光圈，这光圈内仔细看还能发现其中交缠纵横的细线，就像一个魔法阵。

        几个人都被他吸引了目光，看着这怪诞的一幕。

        不过几秒钟，兔子艾比脚下的光圈消失，眼球前的吊坠也消失了。

        它向着正前方恭敬的弯下腰敬了一个脱帽礼，但由于它那张可怖的脸和并不恭敬的笑，显得有些滑稽。

        “噢久等了，这里是快盗手艾比的副本时间！我们可爱的人类嘉宾已经准备就绪，现在就让艾比叔叔来讲解游戏规则！”

        兔子艾比重新站直身体，把电锯放在身前好像一个拐杖，显然它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双手交叠在电锯顶上，尽量优雅道：

        “一个疯子把五个无辜的人绑在火车轨道上。一辆失控的火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幸运的是，你可以操控火车开到另一条轨道上，但是还有一个问题，那个疯子在那另一条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

        兔子艾比在胸口画了个十字，闭眼道：“噢，撒旦！这该死的疯子！”

        “善良正义的孩子们，你们将会如何抉择呢？是眼睁睁看着五人失去生命，还是改变方向杀了另一个呢！”

        “艾比叔叔很心软，决定给每个孩子两次复活机会，每个孩子都有机会操控火车，按顺时针位置轮流，一旦有孩子机会用完了，那么他将会在第三次火车碾压中死去，哈哈哈哈！”

        兔子张狂的笑起来，眼球一跳一跳地仿佛下一秒要跳出来，他突然噤声，又正色：

        “当然！如果在场只剩下一位孩子，那么游戏结束，恭喜你，可以成功离开游戏回到你的世界。”

        话音刚落，突然灰色的天空上出现了几排红色的大字，接触不良似的时不时闪烁着。

        【1车内玩家可以改变列车的轨迹，在局内拥有最高的裁决权，务必先在两条铁轨上做选择，做出最公正的结果。

        2每位玩家拥有两次机会，回合结束后玩家顺时针调动位置，生命用尽即死亡，回合内死亡即真实死亡。

        3若场内仅剩一名玩家，则可自动通关。】

        所有人都看到了头顶上空的游戏规则，另一侧铁轨上的第三位玩家穿着一套灰蓝色的工作服，面色老实，是一位老男人，他忍不住开口：

        “这场游戏是真实的吗？我们会被撞死吗？”

        而斯宫这才看到了对面五个人每个人的头顶上都突然顶着一个虚空的红色数字2。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就是艾比说的机会次数。

        “问的好，孩子。你们脑袋上的数字清零之前当然不会让你们受伤的，这是规则，艾比叔叔可是很守规则的。但若是不小心把机会用光了，咯咯咯……”

        艾比露出不属于兔子的尖牙，狞笑，“不要担心，好心的艾比叔叔会替你把断掉的尸体收走，然后卖给屠宰场的野猪当饲料咯咯咯。”

        几人面色一白，自从末日后一切都太过荒唐，以至于大家都没来得及质疑这一切的真实性，而是不约而同的思考起来怎么样才能活下来。

        若是想要离开游戏，只能尽量避免被火车撞，最后还活着的玩家才能胜利？

        在五个人和一个人之间选择的游戏，怎么样看都是一个人吃亏。

        斯宫感受到自己身上聚集了几点怜悯的目光。

        斯宫何尝没想到，只是他有一点不明白，在场的玩家都被绑起来了，谁去操控栏杆？

        艾比似乎是看懂了斯宫的疑惑，大手一挥：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游戏吧！有请我们的一号玩家操纵拉杆，浑身发抖的一号玩家究竟会怎么样选择呢？”

        远处传来一阵鸣笛声，老式火车特有沉重的轨轮声在加速，两截并不长的绿皮火车呼啸着从视线的另一头飞速驶来。

        六个人都是浑身一僵。

        伴随着火车越来越近的还有一阵慌张刺耳的尖叫声。

        斯宫听清楚了，是一个女声，她在看到不远处轨道上的几人无措的大喊：

        “救命！快跑、快跑！我停不下来它！”

        第一位的中年男人涨红了脸大吼：

        “拉杆啊！拉杆！老子被绑着跑个屁啊！”

        斯宫握着拳头没说话。

        绿皮火车小窗口的少女似乎飞快扫了一眼斯宫，然后又扭过头似乎在火车操控室摆弄什么。

        火车的速度虽然根本比不上如今的动车，但也快得很，方灵灵双手颤抖着握着拉杆，手心全是汗。

        她原本是一个教师家庭最小的小女儿，无忧无虑地生活了十七年，受到的教育也都是最正统最优良的。

        她来西站迎接出差回来的父亲时，却猝不及防迎来了那场恶作剧似的末日。一醒来就在这辆奇怪的火车上，接受这场荒诞的游戏。

        心底的声音告诉她要救下那五个人，拉下拉杆。

        可是！

        如果她拉下这个拉杆，那轨道上的另一个人，岂不是就是因她而死？

        她双手交握在一起，几次鼓起勇气，但颤抖着用不上力。

        “不、不行，我用不上力。”

        方灵灵声音带上了哭腔，她飞速看了看不远处被单独绑在铁轨上的好看青年，一时间颤抖的更厉害了。

        “我要救五个人，牺牲一个人也是，不可避免的……”

        方灵灵小声给自己鼓劲。

        这时，兔子艾比的声音像是有魔咒一样突然出现在耳边：

        “他们的生命都在你手上，孩子，你这一刻是最有权利的人，不要担心你的选择会出错，毕竟是凶手绑的人，火车失控撞死他们也是命中注定的事。”

        方灵灵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她只这么犹豫了一瞬，就错过了最后一刻拉操纵杆的机会。

        她呆愣着缓缓滑坐在原地，双手垂了下来，捂住泪流不止的脸。

        “我做不到，我不想杀人，我不想当帮凶，对不起……我没有力气拉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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