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男主章/内含大量第一视角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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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衔清坠落的那一刻,他看着林安惊惧又无助的怒喊,风刮的脸生疼,然而死亡不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
他有些可惜,可惜自己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本以为命运给了他再见的希望,结果又是场玩笑。
他终究还是没办法再见她一面。
于是他闭上双眼,脑海里如走马灯一般回闪:
“晚晚,晦暗的二十六年,终于将要在这一刻结束。
多想要告诉你,那些你不知道的事。
那些不可言说的事。
告诉你,其实从来没有讨厌你。
在七岁那年,我人生之中闯进来了一只雏鸟,我无措的捧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她与我是那样的不同。
纯白如纸,在她稚嫩的世界里,好像只有美好的食物,尚不知世事。
十岁那年,幼小的鸟儿开始探识这个人世间,跌跌撞撞的向我跑来,捧给我她所雕刻的至宝。
那年朝臣们相送无数贺礼,唯独她的一直被我戴在手上。
而在后来无数个绝望的夜晚,那些被谋害,被背叛,被磋磨的日子里,只要摸着这枚扳指,我心里总会想起一些开心的事。
我时常想,她现在该多大了,长得多高了,可已会读千字文,百家姓。
不知下次宴席江将军可还会带她进宫,她还记不记得我。
若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我可以重新与她认识。
只盼她能常常与我相见才好。
然而,她好像并不喜欢我,她厌恶被磋磨尽了所有棱角与骄傲的我,不再与我亲近。
可她不知道,哪怕是如今的我,这样没用、软弱、苟活的我,也是念着她,想见她,才苦苦熬着活下来的。
我依然盼望着与她相见,哪怕她讨厌我,我还是想看一看她。
因为她是那样明媚、炽热,不仅与我不相似,更与这腌臜的宫墙格格不入。
纯粹,是多么奢侈的东西。
她是我沉重的人生中的一道光,烧的我灼痛,烧的我自惭形秽。
二十六年,九千四百九十四天,听起来好像很长很长。
其实,我只活在那道光照耀向我的那几个瞬间。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心思不再是单单的想要相见,并已悄然变成了一份执念,那时是父皇为我们赐婚。
我竟如此苦痛,不舍,心如刀绞。
我想,父皇终于厚爱了我一次,让我能得偿所愿。
可是这污秽、阴暗、压抑的皇宫将折断你的翅膀。
你不属于这里,你只是照耀所有人的同时有那么一缕余光恰巧眷顾到了我,你只是飞着飞着无意间路过,便闯进来观赏了那么片刻。
我虽然有机会关上窗子,铸造一个金笼子,让你永远为我驻足停留,但那样,失去了自由的鸟便不再是鸟,被关起来的光也不再是光,那你还会是你吗。
虽朝夕相对却会心生怨怼,如若如此我情愿放你走。
离开皇宫,离开我,去属于你的广阔天地。
我知道我这一放开可能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与你在一起,你或许会在某一天,便遇到一个心仪的男子,与他过着本可以属于我的日子。
这些事我只要稍微想到就嫉妒的不行。
你却从不知道,放过你,是我这一生做过最艰难的事。
我将每天都活在后悔之中。
可你还是闯了回来,在我二十六岁的这一年。
我像一只飞蛾扑向自己宿命的火焰,心脏无法抗拒那份起死复生的跳动,只要见到你目光便片刻不能转移,只恨时间不能停驻,就在这一刻,将你我延续。
洛州的每一天,你向我靠近的每一步,都叫我愈发沦陷。
无论如何克制,还是叫阴暗的念头不停翻涌,冲撞。
你不知我在心里已与你从朝暮走过四季过完了一生,不知我荒唐的臆想妄图将你牢牢紧握。
甚至会想,是你闯进来的,我明明放走了你,警告了你,是你一再向我靠近。
既然一只鸟儿误闯了第二次,就合该将它留下。
我渴望得到救赎,想求你怜悯于我,不要对我那么残忍,永远留在我的生命里。
可是,晚晚,我终究是爱你胜过爱我自己。
如若这些会扰乱于你,会束缚于你,我情愿你从来不知。
占有,是为了满足自己,放手,是为了成全对方。
情之一事,便是在这二者当中来回拉扯,苦苦折磨,可最终还是不舍得。
然而,离别时的慌乱让我终究控制不住的动了一些贪念,我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一点盼头,哪怕漫无边际。
所以我说,等有朝一日我有资格有底气,变成了你喜欢的样子,我便不顾一切的奔向你告诉你,为自己挣上那么一丝可能。
然而东陵不可一直割肉养虎,我深知与蛮族一战是注定,只是,比预想来的要早些。
可也让我想明白,除了为东陵,更为你,为江家。
只有踏平蛮族才能让一百八十一英魂安息,才能让你从家仇国恨未报,恐有负,不敢面故人中解脱。
江家四代为将,代代辅佐东陵皇室,忠于东陵皇室,这次就让我也为江家、为你做点什么。
我知这是死战,知所有人都性命未卜,自己也未必就能活到最后,辗转反侧,却又毅然决然。
终是将这些话、这些心事,一一焚烧殆尽。
我怀着必死的心奔赴向战场,偷偷将你我的结发藏在心口,走向命中的结局。
曾经我想你能念我,想我,垂怜于我。
如今我只愿你能忘我,弃我,将我滞留在过去。
不要回头看,那些都终成过去,你应骄傲的走向属于你的太平盛世。
晚晚啊晚晚,我真庆幸自己克制住了,没有在那昏暗的长街上偷偷与你亲吻,告知你我的情意。
便不会让我的死成为你的痛苦。”
急剧的坠落将他卷入湍急的河流,连带着无人知晓的□□,似乎要彻底封禁为秘密。
江吟晚从来不知,后悔的滋味竟是如此剜心之痛。
她认识了他足足二十年,二十年,那是七千三百天。
虽然不是朝朝暮暮的相处,只是偶尔在宫中一见,甚至后来干脆三年述职才一见,可自小打闹惯了,见他就总好像还是小时候,便毫无尊卑的概念恣意妄为,也有所故意的欺负他一二。
这般的相处逐渐成了种习惯。
虽从未更亲近,又好像从来不曾疏远,每次都一如往常。
而这持续了七千三百天的相识却突然间戛然而止,告诉她此后再也见不到了,不管她等上多少天、多少年,都再也等不来了。
她实在不知要如何才能释怀,要如何才能放过自己。
因为那该死在北境崖下的本应是她。
她曾跪在佛前,跪在祠堂里,一次又一次的祈祷,只盼这一决定不会日日夜夜后悔,怎料佛祖与祖宗竟是全然没有听到,反而让自己一语成谶。
当真是可笑。
江吟晚嗤笑着自己,恍惚间在桥头仿佛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快步追上去抓住了对方的衣袖,却见转过来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对不住,在下失礼,认错人了。”
那女子原本是不悦的,但见她那张脸,一时红了耳尖,语气便也好上许多,只道“无事,公子下次可莫要再行如此唐突之事。”
于是她落寞的游荡,在小摊上买了两盏灯笼。
只是说来也巧,这无意的左拐又拐,正就拐进了一处小巷子。
魏黍正弯着身子在巷子里点鞭炮,而身侧是一个挺着肚子的妇人正捂着耳朵,两人笑语嫣然,似乎很是恩爱。
“陛下?”
魏东从马车上下来,他先是错愕,随即恭敬的与江吟晚行了礼,远远望着自己儿子与那房妾室欢笑一堂,脸色又变得青紫。
江吟晚借着酒劲有些大舌头的与魏东胡聊“魏卿不阖家在魏府团圆,怎么跑这儿来?”
于是魏东微微低头。
“让陛下见笑了,都是臣家教不严,这逆子…”他顿了顿,只觉说出来十分难堪“这逆子扬言与臣断绝,抛下了年幼的孩子,到这巷子里与那女子过活。”
他此番自然为了孙儿来请人的。
魏黍终究是他儿子,他无可奈何,跟魏黍比不来心狠。
“噢…那他大娘子呢?”江吟晚又问。
“去年便和离了。”
可怜那小小的孙儿,如今不过四岁,却整日里见不得娘亲见不得爹爹,也就只能依靠着他。
江吟晚不欲掺合他人家事,摆摆手“那你去吧。”
赵全也刚好寻了来,下意识朝巷子里望了一眼。
“哎,冤孽啊!”她长叹一声,听着各家传出的袅袅之音,不知不觉到了将军府。
赵全的心都跟着咯噔了一下。
他实在怕陛下触景伤情,这本来就没好利索的身子不经折腾。
江吟晚不说话,只将那两盏灯笼一左一右的挂在府门口,好似给荒废的宅邸添了丝人气。
推开年久失修的府门,再一次被灰尘扬了一脸。
她独自进祠堂,将另一坛屠苏酒祭了祖宗。
偷懒,就点了一支蜡烛,一屁股坐在灰扑扑残破的蒲团上。
还是不说话,抱着自己剩下的半坛酒继续喝。
喝到最后彻底迷糊了,哼哼唧唧起儿时的童谣“月亮光光,骑马燃香,东也拜,西也拜,月婆婆,月奶奶,保佑我爹做买卖,不赚多,不赚少,一天赚仨大元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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