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男女主感情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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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之中火树银花,璀璨夺目,可再是美妙也是转瞬即逝。
江吟晚与淑怡一人抱着金虎一人抱着绣虎,与熹太妃一同守岁。
熹太妃倒也不奇怪为何她不去慈福宫,只说自己年龄大了,与年轻人聊不到一起去,便留院子让兄妹二人玩。
小猫如今正是调皮,在怀里呆不住,闹腾着跳下来在雪地里互相扑打。
赵全拿了张毛裘毯子盖在江吟晚腿上,怕她着了凉。
她这身子弱,又国事繁忙,歇下来就咳个不停。
熹太妃听着在屋内轻叹了口气,亲手灌了两个汤婆子叫宫女给送去。
江吟晚仰头瞧着宫外的孔明灯被风刮进了宫墙,便想自己若是盏孔明灯就好了,乘着风飘去边疆。
待一开战,这恐怕就是许多将士们过的最后一个年。
白衔清与林安能活着回来吗?
若他们都不在了,自己在这世上便再没了可挂念的人。
千万家灯火无一盏为自己而亮,不过是世间又多上块要祭奠的碑。
死,并不可怕,活下来的人每一日都饱受苦痛摧残,生不如死才可怕。
因而江吟晚自己从来不怕战场,不怕死,她只怕别人死。
不知过了多久,宫外的笙歌尚未断,淑怡却没熬住,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就睡着了去。
江吟晚也没将她喊起来继续守岁,对宫女招招手,压低了声音“抱公主进去睡吧。”
随后她站起身,手里的汤婆子早凉了,可还是就这般揣了许久,她将汤婆子还给熹太妃,恭敬的告退“太妃娘娘,朕便不叨扰了。”
熹太妃笑了笑,自也不多留。
待出了寿安宫,江吟晚一边咳嗽一边走着,突然想到什么,抓紧了赵全的手拍了拍“全儿,去备轿,从侧门走!”
于是夜色深深,一顶小轿子停在了荒草丛生的将军府。
赵全朝着四周左顾右盼,只觉这儿常年没人打理,阴森诡异的很,不知陛下为何大过年的往这儿跑。
江吟晚在赵全不解的目光下又是一根铁丝便撬开了门锁,“嘎吱——”一声,伴随着飞扬的尘土推开了尘封多年的江家大门。
她从赵全手中接过灯笼,地上的石板路已经全是杂草,破落的门窗既熟悉又陌生。
每走一步,记忆就浮现眼前,那已经被风吹雨打而残破的木桩,大兄二兄常常在此练拳,三兄犯了错便被罚着站在这正中顶水碗蹲马步,娘亲到了饭时就会站在廊下朝他们喊“小兔崽子们,净手用膳!”
爹爹便迈着稳健的步伐从这扇门走进来,怀里揣着给她买的炒栗子,远远地朝她敞开怀抱,唤她“晚晚,快来,看爹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于是二兄三兄吵着嚷着也要吃,大兄因为年长,便不好意思再与弟弟妹妹抢吃的,她就会抓上一把悄悄塞进大兄的掌心,大兄便开心的笑起,紧紧握着栗子仿佛至宝。
直到这个家里一个一个的减少,变得空空荡荡,娘亲也抱着爹爹的牌位在祠堂咽了气。
江吟晚呼吸愈发急促,她仿佛被记忆扼住了鼻息,走的十分艰难。
这便是她多年不肯回府的原因。
过去越是温暖反噬起来就越痛苦,她根本没有直面事实的勇气。
“你在庭中寻个石凳子坐着。”江吟晚抬手止住了赵全跟随的步伐,她终于再一次来到了江家祠堂,一推门,在灯笼微弱的烛光下,黑压压一百八十一个牌位,那悲壮的肃杀扑面而来。
她熟练的找到火石点燃了一支蜡烛,然后将牌位前的所有蜡烛都一一点燃,逐渐照亮了整个祠堂。
江吟晚哽了一下,用汗巾帕子擦拭起每一个牌位,直到帕子脏的已经擦不出来,索性就用袖子、衣角。
这才叫尘封已久的牌位总算能看清上面的刻字。
江吟晚咬紧了牙关,后退两步,望着那一排又一排的牌位“噗通!”跪了下来,额头贴着手背嗑了三个响头。
“江家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江吟晚,叩祖宗安。”
她颤着唇瓣,哆哆嗦嗦的字不成字音不成音,泪已先流。
“东陵将再次与蛮族开战,为报家仇血恨,誓将北境踏平。”
“只是事发荒唐,我竟是与陛下换了魂魄,如今他将代我上阵。”
“但求江家列祖列宗保佑,护他一场,让他能平安归来。”
江吟晚越说心里的弦便越绷不住,情绪决堤,冲破了峡口,她跪地磨着膝盖扑到了牌位前,抱住了爹娘的牌位,抽抽噎噎个不停。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爹…娘…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若他战死,那便是我亲手推他丧命!”
“我孤零零的活着每一日都十分苦痛,他,他是我这世上,唯剩不多挂念的人,与江家还算得有一丝关联的人…我甚至想,东陵后世如何又与我何干呢,反正到时候我也早就死了,人活一世,又何必非家国大义的捆绑一身?”
“可我不能真的这样做,我若这样做了,不说对不住百姓对不住东陵,我又如何对得起江家,对得起你们?我先是将军,再是子女,最后才是我自己,我不能,我不能罔顾江家一百八十一亡魂,不能罔顾那些叔伯兄长,就只能,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他可能再也回不来…”
易州城,无法回家的将士们互相扮作父母兄长,苦中作乐。
又闹着长相白嫩年纪小的新兵扮作媳妇,假做三代同堂。
欢闹之中却尽是悲凉。
战场上厮杀的铁血男儿,几坛烈酒下肚,抱头痛哭,说着思乡情切。
林安迷迷糊糊的想起了那些逝去的兄弟,抱着酒坛子尽说胡话,给当成了他那好兄长,非要个坛子陪自己喝酒,坛子不喝,还被他给晃出来不少,他便嚷嚷着“兄弟,你咋吐了!诶诶!别吐我身上啊!”
于是有新兵拉扯他“林副将你喝多了!这就是个坛子!”
林安怔住,将那坛子看了又看,大着舌头问“怎么可能呢,这就是我兄弟啊!”
然而话语间已经带了哭腔,最终一头埋在了酒坛子里,嚎的像个一百八十斤的孩子。
新兵听着听着也难过起来,抽抽噎噎说不知家里的老娘如何,不知可能在新年吃上一口饱饭,棉袄还漏不漏风,屋顶是不是又被风吹漏了雨,还有个说收到家里来信,妹妹大病一场却没钱请郎中,烧得滚烫生生没熬过去,在临近新年里悄无声息的死了。
更有的说起自家小弟,因养活不起便被父母卖掉换了粮,如今生死未卜。
白衔清与兄弟们碰了几碗酒后,便借着有些醉的由头回了帐子。
昏暗之中燃起一支红烛。
他翻出了一方盒子,将那两缕绑在一起的发丝贴在胸口,缓缓收紧了手。
正因为了解她、懂她,所以即便旨意还未到达,他却知道,她一定会准允,蛮族派去的使者定在今晚吃了鳖,易州城不久就会与蛮族有一场死战。
这是她的夙愿,而只有这一战胜了,她才能从江家一百八十一个牌位中松下一口气。
或许这是他过的最后一个年,而这一战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好、最有用、最值得,也是最后一件事。
当初江家九死一生,最后只剩下江吟晚一人,他又哪来的把握说大话,自己定可以活着与她再见。
他孤注一掷,不负东陵,不负江家,只是为了能有资格站在她的面前与她并肩,哪怕是尸首。
那时在洛州死去的心被她温热,情难自控,未曾看得如此久远,只一心想等自己有了资格就不顾一切的奔向她,好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可…若自己会死,当初的约定便不能再作数。
他将头发贴身带着,又打开了箱子中一封封没有寄出去的书信,里面写满了他不可言说的心事。
从少年,到如今。
烛火摇曳下他紧锁着眉,将那些信一封一封的都放进了炭盆,就好像心脏被放在炭火上炙烤,一点一点看着字迹被如数吞噬殆尽。
寒风卷起了盆中的灰烬,将一切消散于无痕。
他缓缓闭上了眸子掐得掌心泛白。
活着没来得及说得话,死了,就要带进坟里。
晚晚的一生太苦了,她已是失去了太多太多人,就让他只是个举无轻重的过客,总好过在她心里占着一席之地,反为她多增一丝悲痛。
同一轮月下天南地北,有人欢喜有人哀痛,她不知他焚毁的心事,他亦不知,那个不信神佛,惧怕江家祠堂的女子,为他求了佛,拜了祖,跪在祠堂一整夜未曾起身。
只有风知道,将那未曾挑破、晦涩懵懂、隐忍的情意,消融于长夜。
第一缕朝阳升腾而起,江吟晚从祠堂里爬起来,脱力的险些整个人都砸向祖宗牌位,吓得脑袋一下就清醒了。
在赵全的搀扶下上了小轿,蜷缩着发出阵阵闷咳。
她用指尖轻轻地挑起车帘一角,便见小孩子们穿着新衣裳,带着鞭炮跑街串巷,不成曲不成调的嚷嚷着童谣“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过几天,漓漓拉拉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她刚扬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便又开始浑身颤栗的咳嗽,只得将车帘放下,将身子靠在了赵全身上。
迷迷糊糊的与他嘀咕“待海晏河清,盛世太平,或许,或许东陵的孩子们,都能如此快乐…”
赵全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心疼的不得了。
陛下忧心这个忧心那个,怎么就是不忧心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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