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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两清


  沛柔又做了那个梦,齐延在蜀中战场上一身金甲,满身鲜血。他在和苗人交战,苗人的长枪洞穿了他的胸口。

  他倚着剑慢慢的半跪下来,望着燕京的方向,眼睛却渐渐的失去了焦点。

  沛柔挣扎着自梦中醒来,掩面痛哭。

  她忽而觉得,这恐怕不是梦,而是前生切切实实发生过的事情。

  前生的诚毅侯世子是齐思,她也的确被葬在香山,齐延第二次从蜀中回来的时候,苗人的首领也还没有死。

  那个将长枪洞穿了齐延胸口,又被齐延斩下头颅的苗人是古代翁,一定是的。

  “沛丫头,怎么了,是做了噩梦么?”

  听见太夫人的声音,沛柔才努力的控制住了眼泪。这不是在她与齐延的家中,这是太夫人松鹤堂的内室。

  白日纫冬自戕在她眼前,太夫人害怕她夜间惊惧出事,硬是把她带回了松鹤堂里。

  尽管她此刻也很害怕,可是她不能让太夫人跟着她一起担心。

  沛柔的声音尤带着哭腔,“祖母,没事的,只是梦见了元放,害怕他受伤而已。”

  太夫人便唤了守夜的芙蕖进来,将内室银缸上的烛火都点亮了。

  有一盏灯就点在床前,在这光亮之下,沛柔很快就清醒了起来。不管她梦见的情景是不是真实的,那都已经是前生的事情了。

  齐延说的对,他了解古代翁,古代翁却不了解他,这一次他会大获全胜的。

  太夫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沛柔的脊背。这样的温柔,很快就让沛柔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别怕,别怕。从三月元放和其献到了蜀中,传回来的都是好消息。知道他自请去蜀中的时候,我也曾私下问过你父亲的看法。”

  “你父亲说,从前他还是个小少年的时候,他就曾经指导过他的战法。这次去蜀中之前,他也特地来寻过你父亲,问了问他的想法。”

  “你父亲在西北那些年,可从来都没有打过败仗,齐元放既然有胆子娶了你去,也定然会立了功,平平安安的回来的。”

  齐延从前能得定国公的指点,还是因为香山那次,他在马上救了他。若是没有那一次,她父亲之前没有接触过他,恐怕也不会这样顺利的同意沛柔和他成婚。

  她原来有几分担心齐延会因为尽知前生之事而有几分轻敌,见他这样谨慎,沛柔的心也的确又宽了几分。

  见沛柔渐渐放松下来,太夫人就想办法寻了别的话头来说。

  “诚毅侯府的事情,我原来是不想问的,哪家的公侯府邸里没有一些糟污事,就是你祖母我,一把年纪了,今儿也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

  “可是你今日叫我看了这么一出戏,唱词倒是好懂,背后的事情,我却也着实有些摸不着头绪。从前都是祖母告诉你事情,今日不如换你来告诉祖母。”

  沛柔方才做了这样的梦,正有几分不敢睡。

  好在她最近白日睡的都多,进定国公府之后,郭大夫也给她把了脉,说她的身体很好,想来只是半个夜晚不睡,应当也没什么关系。

  长夜漫漫,沛柔便如说故事一般,从何氏的事情开始说起,又说到她和齐延对她的处置。

  一直说到张氏对齐延的冷漠与敌意,小张氏的无能与无奈,小常氏的狠毒与贪婪,最后是何霓云,她是自误的。

  太夫人听来是故事,可这些事情都是真真切切的发生在齐延的生活里的,他一直都是受害者,为了应该属于他的母亲的关心,和那个他并不想要的爵位。

  将这许多话说完,沛柔不免又要动了情绪。眼泪落下来,洇在太夫人的五蝠万字不到头湖绸锦被上,暗沉沉的几个斑点。

  “……我真的没法想象,这些年元放他过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

  太夫人安慰她,“从前过的太苦,如今他遇见了你,和你成了婚,往后都会好的。”

  沛柔此时的心绪很乱,也很是悲观。

  她其实也不知道齐延遇见她到底算是好还是不好。前生他遇见她,连对她好也不敢,最后即便权倾朝野,还是孤清了十年。

  而今生她一直抱着对他的偏见,用冷漠回应着他鼓起勇气的用心,让他原本就黑暗的生活,更是增添了几分挥之不去的阴霾。

  爱而不得的感觉她最是明白,从昭永九年新年宫宴那一日开始,他可能就已经把她放在了心里一个别人都无法触碰到的地方了。

  前生他们婚后她过的苦,今生婚前齐延过的也苦,在沛柔心里,他们已经算是两清了,齐延不必再觉得愧疚于她了。

  太夫人又问她,“沛丫头,若你早知道他们家的人都是这样的,你还会嫁过去吗?”

  这一个问题沛柔却是能回答的。她回想起那个雪天,坚定的点了点头。

  “即便我早知这些事,我还是会嫁过去的。因为我知道他不会令我失望,他会同我站在一起。”

  尽管那时候她并不知道齐延也活了两生,和齐延说若是他的家人伤害她,她会自己反击百倍回去。

  可其实她潜意识里也是相信齐延会和她站在一起的,不然她也没有勇气答应他。

  太夫人忽然有些感慨,“你能这样回答,就说明你与元放已经比这世间大多数的夫妻强出许多了。”

  “你放心,那苗人的统领虽然厉害,可他们带去的燕梁士兵也是最好的,而且元放好像很了解苗人的军阵似的,每次都能很快击破。”

  “你父亲说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七月初这场战争就能结束了。”

  沛柔就握住了太夫人的手,“真的吗,祖母?父亲真的是这样说的?”

  太夫人点了点头,“从小到大,祖母什么时候诓骗过你。”

  沛柔便道:“若是真能一切顺利便好了,虽然我生孩子,也没他多少事情,可总还是希望他能陪在我身边的。”

  太夫人握住了她的手,“这是自然,他见过你辛苦生育,将来才会对你更好,也才能更懂得如何去做一个丈夫,做一个好父亲。”

  是啊,齐延一定要快些回来,明明说好了他要好好服侍她的。

  天色已经微微亮起来,沛柔也没了睡意。今日她在张氏面前放了话,既然已经又是新的一日,她也要着手做起来才好。

  “祖母,我说了要让燕京城里流传起张氏与小常氏,夏氏害我的流言,如今这事情却还只做了一半。”

  “与她们合谋的常氏我还没有和她算账,除此之外,我还想进宫一趟,好好的和太妃,嘉娘哭诉哭诉,让这件事也传到今上耳朵里去。”

  “他们抢爵位是暗地里使手段,我却偏爱阳谋。既然说了会把这个爵位捏在手心,那我就一定会做到。”

  太夫人却不赞同,“昨日才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今日就生龙活虎的进宫去,叫外人看见了,这像什么样子。”

  “自然是要在我这松鹤堂里好好的装几日惊吓忧惧成病,要让别人都同情你,可怜你,他们才能相信那些话。”

  “至于宫中的事情,你只管放心就是,我今日便会递了牌子给太妃。与其让嘉娘出面,不如还是请太妃插手,她是你的姑祖母,管起你的事情来也更名正言顺。”

  太夫人顿了顿,又道:“太子这段时日多病,又不得圣心。东宫里的许侧妃又仗着自己有孕在宫里横行霸道,嘉娘其实也很难。”

  沛柔许久没有进宫,倒是真有几分忽略了东宫里的情状。如今的样子,倒是和前生很是相像了。

  不过至少今生嘉娘还有个凊哥儿,多少可以宽慰宽慰她的心。

  沛柔便道:“那就要劳烦祖母了,您如今轻易也不出门,为了我的事情,倒是三天两头往外跑。”

  太夫人便揶揄她,“既然知道我为她多操了心,有些人便该省些事,平平安安的等着她相公回来,把我的曾孙生下来才是。”

  沛柔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复又道:“常氏的事情我也想早些和她解决,如若不然,恐怕我也没法在娘家安心住下去。”

  沛柔原先不肯住回松鹤堂里,大半的原因就是要等着张氏和小常氏她们。如今她们的事情已经算是解决,她也不想一个人守在那空空的,没有齐延的大宅子里。

  更何况这还是齐延借了人家的钱买的,她住着总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可那债主也和齐延一起在蜀中,他们俩倒是形影不离。

  若要问四皇子妃周十二娘,恐怕她也不会清楚四皇子和齐延的事情。

  在齐延说定了归期之前,她会住在定国公府里。

  太夫人又拍了拍她的手,“明日进宫,今日便先把该我们自己解决的事情都解决了。也好给太妃回话。”

  沛柔点了点头,忽然有了几分困意。

  孕妇是想睡便该睡的,正想躺下来再休息一会儿,待会儿也可以去见常氏,却是芙蕖敲了门进来,手里还拿着凌晨时分,从定国公私下的渠道送过来的战报。

  沛柔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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