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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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了惠清堂的门,已经是黄昏时节了。远远望见纭春过来,等她走到近前,沛柔便问她,“怎么这样匆忙,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纭春笑着给她行了礼,“并没有出什么事,四爷已然回来了。怕您再往二门上去走一遭,所以特地遣了奴婢过来告诉您一声。”
小常氏与小张氏同路,都还并没有走远,闻言便笑道:“四弟与乡君真是夫妻情深,令人好生羡慕。”
沛柔便回首笑了笑,“三哥与三嫂夫妻多年,两个孩子都是三嫂嫡出,房中连个妾室都没有,三嫂也是好福气。”
小常氏便只笑了笑,转身走远了。
回到嘉懿堂,齐延却是倚靠在宴息室的榻上,在看一本书。沛柔刚想问他在看什么,仔细一看,却又是在看她的话本。
她就扑上去,一把夺了下来,把书本藏在怀里,笑着道:“你书房里放着那许多书,倒是偏爱看我的。”
齐延就笑着把她拉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我书房里一屋子书,也是一屋子的仕途经济。”
“哪有夫人的书好看,你侬我侬,甜甜蜜蜜的,倒正像我同你在屋子里的时候。”
沛柔便嗔了他一眼,“正是建功立业的年纪,不醉心于仕途经济,难道沉醉于小情小爱,还是件值得称道的事情么?”
“嗯。”齐延点了点头,“夫人说的有理,不愧是定国公的女儿。”
“不过我们诚毅侯府却是个破落户,我又是个登徒子,每日里便是读书,也只想着红袖添香的事情。”
沛柔便在他腰上掐了一把,恶狠狠的道:“红袖添香倒是无妨,别是偷香窃玉便好。”
她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何霓云的事情,到底如何了?”她已经记挂了许久了。
齐延就用自己的额头贴着她的额头,“最多再过一个月,三房就要有喜事了。”
纳妾能算得了什么喜事,这话说的也有些刻薄了。
不过想想何霓云两生也都没做什么好事,她也犯不上去同情她。
见沛柔不说话,齐延便笑着问她,“三房的喜事暂且不论,再过两日可就是我的生辰了,夫人可将礼物备好了?我可是期待了许久了。”
沛柔便瞥了他一眼,眉目含情,“你从前不是想要一块我的丝帕么,近来我事少,也绣了几块,你自去挑一块便是了。”
齐延便替她正了正发髻上的珠钗,朗声道:“从前是从前,那时候你还不是我的夫人,我所求,自然也就要少一些。”
“如今你我结发,你居然还想着用一块丝帕打发了我不成?今年你生辰的时候,送你的那幅画我可是颇费了些心思的。”
今年沛柔生辰时,齐延与她尚未成婚,只是托每日乐呵呵的沛声送了一幅画进来。
画卷上是上元那日,她站在鳌山灯前的情景。
与高于城墙,描绘世间万物的鳌山灯一比,她实在是很渺小的。可齐延描绘的她的容颜,却并不比那壮观的花灯逊色。
沛柔原来以为,那鳌山灯在日光下看来如此明亮,不过是因为调色时掺了些金银粉末进去。
可她将这幅画挂在窗前,夜色中那画卷上的鳌山灯也能发出莹莹光华,她才明白这幅画卷真正的精绝之处。
齐延的确是用了心的。
沛柔还要逗他,“这世间的事情,难道件件都是对等的不成?你对我用了心思,难道我便该如数还你?”
“若世间事真是如此,也就没有那么多痴男怨女,韦郎玉箫的故事了。”
齐延便假意叹了口气,“我怎么娶了个铁石心肠的夫人。也罢,先不谈这件事,今日娘把你找过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一想起下午的事情,沛柔还是觉得有些不痛快,“娘让大嫂接了三嫂手里的中馈,想让我过去帮大嫂的忙。”
“你难道答应了?”齐延相了相沛柔的神色,便知道她大约是答应了,“没想到你也就在我面前是个小霸王,专门欺负老实人。”
沛柔就又笑着掐了他一把,“你不说你害我嫁进来受了苦,反倒怪起我不够蛮横,这又是什么道理?我看你们齐家,最不老实的人便是你。”
齐延抓了她的手,不肯让她再动,“我能有什么道理,道理全都在你那一边。”
“娘既然让你辅佐大嫂,你该怎么辅佐,心里可有打算了?”
沛柔便道:“你这话说的,倒像你大嫂是个皇帝。那想来我也就是个宰相了。宰相么,有管仲、张居正这样的,也有李林甫、蔡京这样的。”
齐延就饶有兴味地追问她,“那你是怎样的?”
“我嘛,要做便做赵高,谁做皇帝,我说了才算。”才说完,自己也反应过来,拍了齐延一把,“害我自比成个宦官奸相。”
“放心,你若是赵高,我便做李斯,定不会让你孤军奋战的。”
“你还说!”沛柔就又拍了齐延一下。
齐延在宴息室里大笑起来。
*
又过了两日,六月十四,正是齐延生辰。
今日不是沐休日,他自然还是要上值去的。沛柔早起送他出门,小常氏还没有把中馈交到小张氏手中,因此她倒是还无事。
她是新嫁娘,不好总是回娘家,太夫人又向来不喜欢庆贺生辰。所以沛柔就只是让人把自己之前为太夫人做的鞋袜,抹额等物送回了定国公府。
她不能常常陪伴在太夫人身旁,想念她时,只能望着桃花簪兴叹。也不知道今日太夫人在家中,又是在做些什么。
给齐延做的衣裳已经做好,她无事可做,便带着纫冬去园子里,想折几枝花回来插瓶。诚毅侯府中六月开的好的,除了水中的芙蕖,都是些白色的香花。
诚毅侯府里的花园还抵不上半个熙和园大,池塘也小,只是疏疏落落地开了几朵荷花,令人不忍采撷。
沛柔就只是折了几支茉莉回来。香气清远,倒也颇为惹人喜爱。
好不容易挨到近了酉时,她照例还是要往二门上去接齐延的。等了没一会儿,就看见齐延进了门,手上还捧着一大把白色的栀子花。
沛柔便笑着调侃他,“我只知道街市上有卖花的娘子,却没想到侯府里居然出了个卖花郎。”
齐延一手捧了花,一手牵了她往嘉懿堂走。
“在街市上遇见一个卖花的老婆婆,无人买她的花,十分可怜。想着你大约会喜欢,所以就全买回来了。”
沛柔从他怀中抽出了一朵,放在鼻尖嗅了嗅,“真是个卖花的老婆婆,不是什么漂亮的小娘子?”
齐延就笑着看着她,“可真是爱吃醋。幸而是生在富贵人家,不然年年为了这醋,便不知道要花上多少银子。”
等进了屋子,离晚膳却也还早,沛柔便在宴息室里兴致勃勃地插花。
沛柔让纭春取了个五彩牡丹玉兰纹的白瓷花觚出来,将上午从园中折下的茉莉花与齐延带回来的栀子花堆放在一起。
插花一道,也是贵族仕女的必修课,为了玩乐欣赏而学的技艺,沛柔都学的很好。
她一边摆弄花枝,一边对身边的齐延道:“今日得的花倒只有一色,幸而我这花觚还有些颜色,也算是相配了。”
齐延便逗她,“早知道你折了茉莉,又嫌颜色不够,当时那卖花的老婆婆身边倒的确有个卖芍药的小娘子,我当时便应该一并买来送你的。”
沛柔就瞥了他一眼,隐含警告。
见齐延又笑起来,她就不再理他,仍旧专心致志地插着花。
好容易修理的有些满意了,沛柔便招呼齐延过来看,“快来看看,我插的花好不好看。”
齐延也饶有兴趣的凑过来,看了半日,才对沛柔道:“花么,也就是如此罢了。”
而后就从桌上拿起一朵没插进花觚里的栀子花,用花剪修理了几下,轻轻地插进了沛柔的发髻中。
才点了点头,满意道:“这样便是极美了。”
沛柔原在嫌弃他不好好欣赏自己插的花,听他这样说,脸上红了红,心里也就只剩下了熨帖了。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齐延,却发现他一回来便看着自己插花,连官服都还没有换下,便笑着嗔他,“如今真是越发像个爷了,换件衣裳也要人服侍着。”
齐延从善如流,向沛柔伸出了手,她就站起来,与齐延一同进了内室。
她为他做的衣裳正放在衣架上,脱去了官服,便替他穿那件衣裳。
这件衣裳与她前生做给他的是一样的布料,一样的花纹,只是技艺好了许多罢了。
松青色的细葛布,袖口处绣了竹叶纹,这是她的私心。前生没有做到的事情,她希望今生不要再留遗憾。
她替他把衣服穿上,将一个个扣子缓慢地,仔细地扣好。
而后将自己退开了几步,打算好好地看一看穿着她亲手做的衣裳的齐延。
他实在是很适合这样清雅的颜色,身材颀长,丰神俊朗,便如同月下的一棵青松。
或者也不应该这样形容。青松太冷峻,今生他与她成婚之后,看着她的目光总是暖的。
“这是你为我做的衣裳吗?”
这件衣裳的样子,他早已经太熟悉。
做衣裳时,她的手在上面摩挲过无数遍。后来她留在嘉懿堂中的东西,珠翠冰冷,瓷器寂然,也只有这件衣服,还留存着一点她的温度。
他要思哥儿将这件衣服与他葬在一起,也不知道思哥儿后来还记不记得。
沛柔望着他笑:“怎么样,我做的不错吧?”
她已经不是前生那个,空有一腔对他的爱意的徐沛柔了。
齐延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让她靠在他胸膛上,听着他的心无声地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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