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活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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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个饱嗝,邀功似的把大海碗扣了底儿朝天。
道先生这会儿的功夫不知哪儿找来两片青翠的尖柳叶,掏出一个大拇指大小的毛玻璃小瓶,小心翼翼地在两片叶子上各滴两小滴半浑浊的液体,均匀的涂抹好。
“小家伙,怕鬼吗?”
我摇摇头,说:“不怕。只是那是什么东西啊?”
道先生摸摸我的头,手上粗糙的老茧弄得我头皮都是麻的。
“这是牛眼泪。等下我给你开天眼,不管见到什么都别慌,记住了吗?”
牛也会流泪?我心里非议,却不敢说出来的。
道先生又郑重嘱咐好些事项,这才拿出一个古朴的铜八卦。
那八卦只有成人巴掌大小。教我记忆最深刻的是那卦的中间并不是一个太极图而是一个洞,仿佛被人故意抠掉了中间那两只首尾交错的鱼儿一样。
正纳闷之中,只见道先生把先前抹了牛泪的柳叶安进八卦的中心。那两片薄薄的叶子先前在他手中变换着形状,不出片刻就做成了鱼的形状。现在放进八卦洞中,严丝合缝,浑然天成,就像两个生机勃勃的绿色鱼儿一样,在烛光下缓缓游荡。
因为刚才出神,我倒是没有怎么注意他的动作;但屋子里的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均在小声议论这诡异的一幕。更多的人看着道先生的目光都变得畏惧起来。
道先生又拿起毛笔,蘸了猩红的朱砂在我额头上写上张胖子大儿子的大名。
毛笔润滑,剐的我脑袋生痒。我不自觉的伸手去抓。道先生哼了一声,狠狠拍掉我的手。
“等下不管多痒都不能挠,记住了?”
“知道啦。。”
我委屈的点点头。恰好此时,我看见有人牵了一条大黑狗走进来。
黑狗我认识,是我最讨厌的孩子家养的。这狗长得又壮又奇特,身躯黑的出奇;但四条腿和尾巴又白又细,而且额头中间天生缺了一绺毛,光秃秃的一片,看上去不伦不类。
所以我们一群孩子总是叫它四球,和那孩子一起总称双球!
这狗长得丑,性子也烈。以往我的屁股胳膊可是没有少挨过它血盆狗嘴的摧残。见它低着头被牵进来,我吓得立马躲在了道先生的背后。
道先生蹲在四球的面前,一遍一变,抚摸过它宽实的脊背,从头到尾,异常的认真。
我惊奇不已。还从未见过这烈狗什么时候这般温顺过。
道先生连续抚摸了九遍,才用毛笔在四球头顶那块秃掉的灰白皮肤上点了一点朱砂。
“这一世用你性命救人,还你来生富贵,你可愿意?”
四球呜咽一声,喉咙里咕嘟咕嘟几下,点点头居然跳上高木椅,把脑袋担在八仙桌上的一个方盘里!
这诡谲的一幕更是冲击着众人的心灵,不过没有人吭声,都安静的看着。
道先生头微微点了一下。瞬间拿起放在一边的柴刀,唰的手起刀落。
我只看到道先生一刀切断了四球的脖子。还没等我惊叫出声,就觉得一股腥臭灌满口腔,熏的我大口大口干呕不已。
道先生可不管我难受不难受,提着四球的脑袋在我身上淋来淋去,直到我完完全全变成一个血人才作罢。
说来诡异。
四球整齐划一碗口大的断脖子居然没有流出一滴血迹,壮硕的身子依旧站地坚挺笔直;反而皮球大的脑袋里血液多得吓人,仿佛一身的血都集中到了头颅里去了似的。
道先生把四球的头从新摆好,安回躯体,又用符在断口上缠了一圈,命人抬下去明天埋了。
狗血寖透衣服,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反而很温暖舒适。又过了差不多两柱香的时间,我迷迷糊糊中突然听到道先生说。
“时间到了!”
话音刚落,一屋子的人立马忙碌起来。有的点香,有的烧纸钱,还有的拿着一大挂鞭炮到门口点燃了。
噼里啪啦地声响回荡在大山子里,没有壮实人的胆子,反而教人心里生起阵阵的莫明寒意。
炮声息落,道先生烧着一刀纸钱,围着棺材转上一圈,从棺材头转到棺材头,最后放在了躺在铺上的张胖子的胸口。
纸钱冒着幽幽的火光,直到烧干烧净也不见烧破张胖子的寿衣,肌肤。
一阵旋风突兀飞起,卷起燃剩下的纸灰。那纸灰打着玄儿又落在一旁堆成一小堆,没有遗失分毫,仿佛原本就是呆在那儿一样。
“这,”
村长颤巍巍的指着张胖子,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道先生也是面色一变,和村长对视一眼,对我说道:“小家伙,等会儿除了张胖子,谁叫你都别应声。谁让你跟他走也别走,给你任何东西都不能要。记住了没有?”
我听他说的玄乎,心里开始打起了退堂鼓。说:“爷爷,胖子叔不是死了吗?还怎么和他说话啊。”
道先生说:“你叫小良是吧。呵,是不是怕啦?放心,有爷爷在没事儿。”
打记事儿起,我从未怕过,两年前更是偷偷进了娃子山偷了一条幼狼崽子出来。
现在听人说我胆小,哪有服气的道理?当下挺起胸膛,说道:“笑话,怕这个字咋可能出现在俺文莫良身上哩!”
道先生呵呵点点头。点着一根长香,拜三拜插进棺材前的香炉里。
“我现在给你开天眼,记住我刚才说的话。这柱香烧完前一定要了结张胖子的愿望。做得到吗?”
我点点头。
道先生把我拉到门边,抬起我的头对着夜空,又把刚才的八卦放在我的面上大约二三十公分的距离。
月光照下,我只觉得一道微弱的绿芒透过那两片柳叶射进我的双眼中,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片刻功夫后,道先生拿走了八卦。低声说道:“天眼只能开一次,只能维持那柱香烧完。现在你去问问张胖子还有什么遗愿需要了结。”
天眼就是俗称的阴阳眼,开了之后可以见到牛鬼蛇神,妖魔鬼怪,一切之前看不见的东西。
但开天眼也有很多限制,大多由懂道法的修者给十三岁内的孩童开是最有效的。因为十三内的孩子天灵盖尚未闭合,容易沟通天地玄气日月精华,而又阳气不足,更容易和不干净的东西打交道。
我自然的低头看向大门外边。
“啊!”
“嘘,别慌。”
道先生拍拍我的肩膀,宽厚的手掌让我心里逐渐的平静下来。
“那,那里有好多‘人’在啃香火!”我颤抖着指着门口。
屋里的大人们都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可是门口除了两杆燃得正旺的大半截高香,就剩下使人恐惧的昏淡夜色。
道先生问我:“来,慢慢说。告诉爷爷看到了什么?”
我吞吞吐吐地把看见的东西断断续续的说了出来。
门前的夜色里不再是我之前看到的虚无,那两杆高香上扒拉着密密麻麻的‘人’。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剩下米把来长的香怎么能够经受那么多‘人’的重量,我本能的觉得头皮发麻。
那些‘人’堆在一起,虽然拼命似的争抢那些香火,可是却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这时那些‘人’见我看着他们,齐刷刷的停下动作,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啊”
我又是一声惊呼。我这才看清,那些人居然没有一个是完整的。有的少了胳膊,有的缺了半个脑袋,还有的身上破烂不堪,一个洞一个洞的,就像一块腐烂了许久的破布一样…
那些‘人’千奇百怪,穿的衣服也各不相同,颜色各异。最让我觉得正常的就属一个穿着大红裙子的漂亮女人了。只是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水泽顺着发白的面颊流淌而下,打湿了鲜红的裙摆,在脚底形成一个小水潭,又流向远处。
红裙子女人见我打量着她,死板的面孔上居然发出一点笑意。那笑容很好看,说不出的亲切;可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看见她那涂抹着鲜艳口红的嘴巴里一丝丝猩红的血液缓缓的留下。
血越流越多!
红裙子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叫了起来,嘴里的血随着她的叫声扑洒满地。我惊恐的看着一幕,眼睁睁的看着红裙子女人喷完血后一点点的腐烂长蛆;那些蛆虫在她的身体上钻来钻去。白嫩的虫子掉落满地,又一拱一拱的爬到她的身体上,直到把她啃食的剩下光秃秃的骨头架,才散了一地,脱壳变化成一只只豆大的绿头苍蝇振翅消失在夜色里。
“咔,咔,咔咔”
突然,那剩余的骨架迈开步子朝着我蹒跚走过来。
那骨头交错,磨在一起的声音仿佛梦魇一样生生的响在脑海深处,我再也经受不住恐惧,蹲在地上尖叫着闭上了眼睛。
正在我觉得死亡将要降临的时候,一双宽厚有力的大手轻轻的在我头上抚摸三下,瞬间那股吓破胆子的恐怖感觉刹那消失的烟消云散无影无踪。
“好孩子,睁开眼睛吧。没事的。”
道先生的笑着说道。他浑厚的嗓音有股迷人的魔力,让人不知不觉的按着他说的去做。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缝,入眼处哪里还有那具枯骨?就连门口那些‘人’也消失干净,唯独剩下又矮了几许的高香默默的燃烧着,仿佛那些‘人’根本就未出现过一般。
“这,这,刚才明明有很多人啊!还有一个变成骨头的漂亮大姐姐!”
我用力眨巴眼睛,可那门口处依旧空空的,只剩下黑暗。
道先生皱着眉头,低声说:“那不是你该知道的东西。快去问问张胖子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转身的时候余光无意中瞄向院中的老梨树。
“唉?大树叉子上坐地有人!”我惊奇的指着梨树的一根枝丫。
大伙一听齐刷刷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但入眼处哪有什么人影?月光照耀下,空荡荡的树叉上除了几许新叶,就只有满树的错横枝丫微微泛着幽芒。
“小良,哪有人啊?你,你不会看错了吧?”
有人战战兢兢问我。
我委屈道:“明明有人啊。呶,树叉子上坐着呢!”
“不可能,这房子已经封灵了,鬼冤魂是不可能进来的,除非……”
道先生和村长惊骇的对视一眼。村长问:“小良,那人长得啥样?你和俺们讲讲。”
我略微思索片刻,形容道:“恩——和我差不多大,是个女孩。她扎着两条马尾辫子,穿的花格子衫。哎,哎,她冲我笑了。笑起来很好看,有两个小酒窝!”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有几个人低声细语。
“该不是张胖子那死去的女娃娃吧!”
“很可能哩。那娃娃死的时候不就是小良形容的那副打扮嘛。”
“么不是寻仇来了吧!”
惊异声不断绝耳,我也从众人的话语间大概弄明白事情的始末。
原来张胖子和现在的妻子是二婚。
张胖子头任妻子姓蔡,是邻村屠夫的女儿。
那屠夫一生杀孽极重,妻子生娃的时候正好有人请他去杀猪。媳妇生娃那是天大的喜事,屠夫说什么也是不愿意去的。
可是事情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屠夫正推脱之间妻子的肚子居然不疼了,又等了一会儿接生婆说估计时辰还没到,今天是不会生了。屠夫一听,心情顿时落空,转身去屠宰房拿了杀猪工具随人杀猪去了。
然而屠夫走了好一会儿,妻子的肚子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了,那阵阵的剧烈抽搐绞痛痛的她扯着嗓子哭叫。
接生婆知道这是要生的节奏,赶紧命人准备好接生的用具,可是刚一剪开那妇人的裤子,一股血就直直的喷涌了出来。
血喷了接生婆一身,着实吓傻了她。那妇人叫的更加的凄厉,就像有人用刀子一点点剜她的肉似的,十个手指头的指甲硬生生的给抓断,血肉模糊,几个女人在一旁按也按不住!
接生婆接生二三十载,从没有遇到这么可怖的情况,赶紧找人去喊屠夫回家。
那屠夫也是个硬脾气。之前听接生婆说今个不会生,现在又要生,一来一去着实搞火了他。
况且这身下被众人按着的肥猪已经捅下刀子,一股股冒着泡的血液顺着脖颈正往地上那个偌大的瓷盆里流,这时侯哪有功夫离开?
屠夫把来人骂走,心里也窝着一股火,又看压在腿下的肥猪久久不断气,一股火气噌的喷了上来,拿起杀猪刀‘唰唰’又是两刀捅进肥猪的脖颈。
那猪这才呜咽着断了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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