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梁时景这才意识到自己坐了多久。

        她侧过头，躲过了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靠着门撑着身体一点点地站了起来。

        “不用了。”

        她倚在门边，悄悄活动了一下已经麻了的双脚，抬头看着舞台上年轻的丑生使劲浑身解数却还是显得青涩的表演，手指无意识地蜷成一团。

        何佳玉为什么不出现？她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多么好的亮相机会？

        下一秒，耳边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

        男人醇厚甘美的嗓音透过狭窄的空间直接敲进她的耳膜。

        “如果你想知道何佳玉为什么不出现，我可以告诉你。”

        “这次你们南昆没有派穆凌飞上场，北昆认为你们藏了把杀手锏在手上，所以他们决定放弃这次的汇演，把他们的秘密武器何佳玉留到下一次正式比赛。”

        梁时景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你怎么知道？”

        温辰川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凑得更近了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梁时景看着自己的倒影在那双深黑色的眼睛中愈发清晰，恍然又想起之前台上乱了拍子的失误，抿紧了唇，向后缩了缩。

        “算了，我也没兴趣知道……”

        “是你看不上的那一种手段。”

        出乎她意料的，温辰川打断了她的话，主动和盘托出。

        “这些消息摆在明面上，稍微一联系就能看出前因后果，只需要再找几个知道内情的，旁敲侧击一下，也能推出个八九不离十。”

        在他凝视的目光中，梁时景不自在地转过身，轻轻地“哦”了一声。

        她以前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些问题，以为比赛就是比赛，上台表演技不如人就合该甘愿服输。

        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还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谋划。

        温辰川却没有轻易放过她。

        他一只手撑在门柱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梁时景身边的柜子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死角。

        头顶的光被他完全地遮挡住，在她纤细的身躯上落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像是已经将她包围了起来。

        “今天的汇演你完全不用担心，她抢不了你的风头。全南浦城都会知道，昆曲界未来的新星是谁。”

        梁时景被他的话惊得猛然睁大了双眼，刚要追问他究竟什么意思，就看到几个工作人员匆匆忙忙跑过来，着急地要她与其他表演者一道去台上谢幕。

        温辰川很快让到一边，眉眼含笑地看着梁时景带着错愕的神情，被推着走上了舞台。

        当主持人一个个节目轮流介绍到梁时景时，原本算得上平静的观众席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许多人自发地站起来为她鼓掌叫好。

        更多的人整齐划一地一边拍手，一边叫着她的名字。

        “梁时景！梁时景！安可！安可！”

        一大捧满是红玫瑰和香水百合的花束被塞到了梁时景的手里，众人围着她齐齐祝贺，她一下子变成了全场最瞩目的焦点。

        一切都令她始料未及。

        最后，在满场热情的声浪中，梁时景放下花束，拿起被送上台的拂尘，又表演了一阙《风吹荷叶煞》。

        没了令人担心的走位问题和与假想敌较劲的压力，梁时景在全场雷鸣般的拍手声中奉献了一场堪称完美的演出。

        □□短炮在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闪个没完，她的一颦一笑都被镜头忠实地记录了下来。

        隔天就被所有的文娱账号和新闻刊登报道，并成功登上了本地头条——

        《梁氏传人惊艳亮相，南派昆曲后继有人》

        许多记者利用各种关系找上门来，动用各种理由借口想和她约采访。

        梁时景不知怎样处理，只得求助于经验更加丰富的穆凌飞，后者面对这样的情况倒是十分乐观。

        “正好借这个机会给马上要到来的莲华奖造造势，你就挑几个人回一下吧。”

        梁时景想起温辰川笑着的眉眼和他那句“信息搜集”，心里动了一下，终于还是松口答应几个记者来做专访。

        趁这个机会推广一下昆曲的知名度也好。

        于是过了两天后，梁时景一到院里，远远地就听到团长正声情并茂地朗诵着标题，还意犹未尽地读起了正文。

        “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这就是昨晚站在文化汇演舞台上的梁时景所呈现的举世无双的魅力……”

        他左手报纸右手手机，兴奋地张开双臂来回挥舞，像是一个肢体不协调的疯子在指挥交通。

        “太棒了太棒了，咱们这次翻身仗打得真漂亮！”

        等他看到刚刚走进来的梁时景时，双眼放光，立刻迎了上去。

        “时景啊，这次干得真漂亮！说，想要什么奖励，我们能满足的都尽量满足！”

        梁时景却还是冷静自若地摇了摇头。

        “我失误了，如果不是因为其他人不够好，我不会有现在的关注度。”

        团长十分不赞同。

        “你这是什么话！她们加一块儿都没你强！你没看你唱风吹荷叶煞最后的时候别说台下的观众，台上的那些老角儿们都伸长了脖子听得那么认真！你犯不着谦虚，我有眼睛我看得见。”

        梁时景没有戳穿他，而是更加坚定地说道。

        “我学艺不精，受之有愧。如果不是何佳玉不在……”

        团长一副恨不得把她的榆木脑袋撬开的样子。

        “你个傻女孩，真是随你爷爷一样一板一眼的，你也不想想，临场发挥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他不再和她就她到底够不够优秀这种车轱辘问题进行纠缠，而是拿出一个信封，笑得非常开心。

        “今晚戏曲协会将阻止媒体宴，不仅表彰你们这些汇演时表现出色的年轻演员，也是要为之后的莲华奖造势，所以你无论如何也要去！”

        梁时景看着那封薄薄的邀请函，只觉得头痛欲裂。

        “我不想……”

        “不，你想！”

        团长暴躁地打断了她的话，指着上面的时间说道。

        “七点半，千万别迟到！”

        原本梁时景还在烦恼，邀请函上的地址看起来十分陌生，她都不知道南浦市成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

        看团长如此热心的样子，估计今晚去的人还不少。

        梁时景叹了口气，打开手机导航开始研究如何到再如何不着痕迹地从现场开遛。

        此时，她的手机又响了。

        正当她以为又是哪个媒体来找她约采访时，一个最令她意想不到的人在电话那头向她问好。

        “是梁师姐吗？我是何佳玉。”

        梁时景怔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接她的话。

        “你好，你怎么……”

        “有你的手机号？”

        电话那头传来几声轻笑，让梁时景莫名地有些不舒服。

        “不过是多找几个熟人问一问而已，并没有那么难。”

        梁时景猜不透她的用意，紧紧抿着唇没有接话。

        何佳玉嗓音甜美，说话咬文嚼字，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总觉得，她似乎每一句都话里有话。

        “恭喜梁师姐这次大放异彩，不仅昆曲界，连带整个文化界都振奋了。”

        梁时景几乎可以肯定，这种感觉应该不是她的错觉。

        想到这里，她手握紧了话筒，已经隐隐有些不耐烦。

        “多谢何小姐，不过我想你给我打电话不仅仅是恭喜我这么简单。”

        她原来以为这次一定会被何佳玉比下去，却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居然阴错阳差成了那个被媒体追捧的对象。

        想必何佳玉心里也是有芥蒂的。

        但从电话那头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这样的意思。

        那个甜美的女声短促地笑了两声，这才柔柔地开了口。

        “梁师姐不用这么提防我，我真的只是想和你说一声恭喜而已，还有，我很期待今晚的party，希望有机会和你见见面，当面聊一聊。”

        梁时景原本卡在喉咙里的拒绝一下子就出不了声。

        “梁师姐想必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就不打扰你了，回头见。”

        电话那头传来了忙音，让梁时景一时间有些混乱。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对着团长点了点头。

        “晚上的宴会我会去。”

        团长露出了谢天谢地的表情，转而热心地为她张罗交通工具。

        但到了傍晚时分，团长才发现自己这一次又是画蛇添足。

        因为有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已经准时停在了剧院门口。

        车窗玻璃摇下，温辰川对着刚走出门的梁时景，轻轻拍了一下方向盘上的喇叭。

        “上车，我送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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