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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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初冬。
一过了秋天,南浦城的天总是晚得早。
暮色如同一张密密的网,把整个城市包裹得严严实实,只从车水马龙的缝隙里透出几点零星微弱的光。
若是顺着这些细碎的光点探向道路的尽头,眼前便冒出了一簇簇的灯火,在深沉的夜色中映照出一片热闹繁华。
在装饰得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里,庆祝南浦城文艺联合会成立六十周年的晚宴正在进行。
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酒杯相碰的清脆声和笑声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比戏院散场更喧嚣。
昆剧团的团长原来是唱老生的,年轻时就长袖善舞,人脉比他的唱腔有名得多。
他一边笑着和不同的人碰杯寒暄,一边分出精神留心着站在他身后的梁时景。
趁着换人敬酒的间隙,团长扭过头,拼命冲躲在角落里的梁时景使眼色。
“你也上来打个招呼啊!好多人都是冲着你来的!”
梁时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像根本没听见似的。
团长早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没有太意外,却还是暗暗有些后悔。
梁老爷子身体不适没到场,昆剧团又需要人来撑场面,算来算去,只有这个南派泰斗梁德璋的亲孙女、昆剧院未来顶梁柱大花旦能拿得出手。
早知道不仅帮不上忙他还得跟着照顾大小姐,还不如一个人来呢。
梁时景静静地在角落里站了一会儿,眼看着那些人熟练地挂上虚假笑容,满嘴都是某个老板董事长的名字,三句话离不开投资、生意这些字眼,忍不住冷冷地别过脸。
早知道就不来了。
把爷爷一个人留在家里,浪费至少能练习两折戏的时间,欣赏这些所谓的文艺界人士削尖脑袋轮番上阵地卖力表演,只为了讨好那群满身铜臭却根本不懂半点戏曲艺术的商人。
真难看。
眼看着团长总算应付走了一波人,梁时景低下头裹紧外套刚想离开,却被来人堵住了去路。
“这位就是梁老先生的掌上明珠、昆剧院的当家花旦,梁时景梁小姐吧?”
故意拿腔拿调的声音,让梁时景禁不住皱起眉头。
她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面前一身酒气的秃头中年男人,一言不发地就想绕过去。
谁知道那个男人偏偏不放过她,手里举着的酒杯几乎要蹭到她的身上。
“我仰慕梁老先生已久,一直没机会见一次,真是特别可惜,不过今天能一睹梁小姐高岭之花的风采也是一样的。对了机会难得,梁小姐唱两句牡丹亭来听听啊?”
梁时景被他逼得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扶着墙才勉强站住。
她抬起头,漂亮的杏仁眼里浮起冷冷的光,箭一般射向面前的人。
动静过大,渐渐有些人看了过来。
但没有人上前。
后面的团长看情势不对,赶紧过来打圆场。
“哈哈哈是李总啊,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他握着酒杯,笑得一张胖脸都鼓成了刚发好面出锅的馒头,挤得五官像是不小心粘在馒头上的锅灰,紧紧皱在一起。
那个被叫做李总的男人斜了梁时景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梁小姐年纪不大,架子倒不小,怎么,请你唱个曲子还不乐意?”
“请让一下,你挡着我了。”
梁时景有一把唱闺门旦的好嗓子,圆润里带着清冽,说话时就像被少女的手轻轻拨动着的琴弦。
当她就这么脱口而出时,不仅团长和李总两个人,连围观的人们都呆了呆。
居然有人可以这么当众不给人面子!
耳边不住地有窃窃私语声响起。
姓李的反应过来后气得手一抖,酒差点泼到梁时景的身上。
“你他吗——”
破口大骂到一半,手机忽然响了。
他一脸不耐烦地划开屏幕,起先不耐烦地嗯嗯啊啊,忽然一瞬间绷直了脊背,随即点头哈腰万分谄媚,嘴里不住地应和着。
“是是是我马上到,请转告温先生……”
一边说着一边又瞪了梁时景一眼,这才捂着手机走远了。
胖团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长舒一口气,埋怨地看向梁时景。
“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个人是谁?那可是锦绣演出集团的大股东,专门做投资的,他要是愿意多给我们团投点钱运作运作,我们也不至于年年跑这儿来看人家脸色……”
他说着说着,住了嘴。
灯光照在梁时景精致冷淡的面容上,泛着光,比他手中的酒杯还要透白。
她有一双所有旦角都梦寐以求的杏仁眼,眼角微微上挑,上舞台妆时稍微描摹几笔,就成了最能勾魂摄魄的含情眸。
但此刻站在这里没什么表情地听着他说话,那双眼明明映着大厅里人来人往的灯红酒绿,却冷清得像是雪地里的镜子。
团长又想起前任老团长和他交代过的话。
“梁老爷子的这个孙女,一心只想唱戏,你只管让她好好唱就行了,其他的,不提也罢。”
他颓然地摆摆手。
“算了,和你说这个也不懂,好好练习,准备莲华奖吧,别让北派那群人再骑到我们头上来。”
梁时景这才稍微舒展了眉眼,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可别先走,好歹留到大合照哎!”
把团长的唠叨抛到脑后,梁时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着酒店中庭的方向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拨通了手机。
电话响了一声后就被接起,那头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喂?囡囡啊?”
梁时景的眼角一下子红了。压抑了一整晚的委屈和愤懑都随着这声“囡囡”,化作泪意顷刻间涌出。
她闭上眼憋回眼泪,庆幸只开了音频,不用让电话那头的老人看到自己强颜欢笑的样子。
她努力稳住音调,压低声音半埋怨半撒娇地问。
“爷爷,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梁德璋在那头呵呵笑着。
“刚刚看了个年轻时的视频,时间长了点,就睡了就睡了啊。”
听着爷爷老小孩儿似的辩解,梁时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您准是又在看《太白醉写》,都看了多少遍了还不腻的啊。”
一提到自己的得意之作,梁老爷子来了精神,开始和她滔滔不绝地讲起当年演戏的心得。
“这醉时的动作最难把握,你爷爷我当初可是灌了好几口酒才找准了感觉……”
虽然都是说了很多遍的老生常谈,梁时景却还是边听边笑,烦闷的心情被梁老爷子对昆曲绘声绘色的描述一扫而光。
说到最后,梁时景抬头看了看深沉的夜色,才恋恋不舍地打断了老爷子的话。
“爷爷,真的很晚了,赶紧睡吧。”
电话那头的梁德璋忽然沉默了一会儿。
梁时景“喂”了两声,才听到老人轻轻地说道。
“囡囡,不开心就回家来,别生气,别委屈自己。你爷爷虽然年纪大了,好歹还有点脸面在,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梁时景好不容易忍下去的眼泪又要决堤而出。
她慌忙擦了擦眼睛,仰头望着不见一颗星星的深蓝苍穹,用力绽放出一个微笑。
“嗯,爷爷你放心,我没事。”
挂了电话,梁时景慢慢地沿着花园里分岔的小径兜着圈子,不知不觉走到了一间温室门口。
玻璃窗上起了雾,隐约能看到一大片花团锦簇。
梁时景贴在玻璃上看了一圈,被北风吹得有些泛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有花有草没有人,暖和又清静,在这里打发时间再好不过。
她推门进去,挑了个远离门口的角落坐下来,从口袋里拿出几块从刚刚的宴席上摸来的小饼干放入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戴上耳机端起手机,在花叶的环绕中开始真的看起了戏。
是她爷爷梁德璋年轻时演的那出南派昆曲的经典《太白醉写》——
“高力士,来给你李老爷脱靴!”
那时候的梁老爷子正值壮年,举手投足说不出的沉稳倜傥,弹幕评论里都是一片叫好。
梁时景看得投入,脚尖不时打着拍子,浑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剩下那不畏强权的诗仙挥毫泼墨的意气风发。
就在她看到最投入的时候,“砰”的一声,原本关上的门被狠狠撞开。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搅乱了梁时景好不容易找到的安静。
她抬头望去,还没看清来人,就听到了一声求饶。
“别别别!有话好说!”
秃着脑门挺着肚子的中年男人连滚带爬地跟了进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回答他的只有几声哄笑。
梁时景睁大了眼睛,有些意外。
这个人是刚刚在大厅里的那个李总。
被几个人高马大保镖模样的人团团围着,之前那副气焰嚣张的样子完全不见,现在的他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有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响起,周围一下子恢复了安静。
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他年纪最多不超过三十岁,个子很高,肤色偏深,五官深邃,像是用刻刀精心打磨过的雕塑,俊美锐利,锋芒毕露。
他曲着手肘,黑色长风衣被他勾着领子,搭在一侧的肩上,藏青色衬衫的袖子高高卷起,露出一截饱满有力的手臂。
他就那么随意地靠在门边,薄薄的唇边似乎噙了抹笑,但那笑意又根本没到眼底。
那双狭长黝黑的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吞进了所有的光,却泛不起一丝涟漪。
姓李的看到了他,像是看到了救星,赶紧小跑了过去。
“温先生,您不是说约我来谈谈投资的事么,怎么……”
那个温先生没说话,反倒是旁边的人在起哄。
“李总,今天是喝多了吧!”
李总不明就里,连忙点头如捣蒜。
“对对,喝多了喝多了……”
“所以就胡说八道撒酒疯了?”
另一个人搭着腔,和他一唱一和。
李总的头点到一半停住了,秃脑门上像是淋了雨,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酒都被吓醒了大半。
“我……我……”
他飞快地转着眼珠,在思考自己从见面到现在到底说了什么话或者做了什么事,得罪了这个不好惹的男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李总脑门上的汗越积越多,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而站在他对面的男人丝毫不着急,甚至搬了把椅子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眼前像是等着上刑场的人。
梁时景冷漠远观着这两人一强一弱地对峙,满心不耐烦,脑海里只能浮现出“狗咬狗”三个字。
这就是无聊又可悲的“有钱人”。
她今天到底是为什么要被迫来看这一出闹剧……
旁边的人又在调侃。
“李总,再好好想想?反正离晚宴结束的时间还早,我们等你。”
姓李的再也忍不住,陪着笑脸对坐着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温先生,我是真的喝多了不记得,您要不给个提示……”
被称作“温先生”的男人没说话,而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手腕轻轻一抖,一支白色的烟管从盒子里冒出头。
他看都不看一眼,轻轻将它咬在了嘴里,同时左手摸出一只精巧的银色打火机,却不着急点燃香烟,只是在修长的五指间来回把玩着,偶尔压下大拇指,任它“噗”的一声喷出蓝色的火焰,又毫不犹豫地松开手,那光就又黯淡了下去。
一明一暗的映照下,他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冷。
如此反复了几下,直到姓李的脸上的笑都快变成哭了,他才点燃了香烟,浅浅吸了一口。
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管,在他薄唇边露出一截空隙。
橘红色的烟蒂明明灭灭间,他吐出一个淡淡的烟圈,眼都不抬地开了口,一个磁性的男低音在安静的温室里悠悠响起。
声音并不大,但听在梁时景的耳朵里,不亚于一声炸雷——
“刚刚在大厅里,你说仰慕谁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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