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天魔呓语,剑目煌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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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然复苏,无疑令谷中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
远赴灵海的时候见不着他人影,但是谁心里头都会记着,主事一身修为惊天,是整个荒辰的主心骨。
虽然大半时间他都在外头晃荡,拿影主管的话来讲就是不着家,但荒辰一众罪民,能从以往的土里沙里刨食,顶着灵暴辛苦过活,到现在可以修行,可以入贸城行商,甚至贸城里面的巨富们都得客客气气和他们打招呼……
这转变可说是方然一手缔造。
众人对他的敬爱是发自内心的。
火尊者揉了揉鼻子,确认了方然无事,说:“老火去通知影总管。”
闭关不知时日,虽然有了敖澜布置下的手笔,可以助她破境更稳更快,但道初到承意,也不是这么快就能跨的过去的。
北山山腹现在每日牵引巨量灵力,就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她现在正是到了道韵化生法相的节骨眼上。
司空椟会认为北山是荒辰大阵的阵基,也多半是因为这个。
毕竟谁会想到在强敌环伺的当口破境呢……
万一有什么变故,失败跌境事小,生死道消便万事皆空了。
方然按住火尊者:“不要去打扰她。情绪波动,易起心魔。她好不容易才把心境调整好,不要再多生变故。”
破境在即,无论是喜是悲,都不妥当。
火尊者应下,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不敢乱动。
天心禅子停下来佛唱,额角微微有清汗浮出。为了助方然一臂之力,他也是劳心极多。
不然的话,五地修为在身,岂会轻易落汗?
方然还打算谢天心禅子,结果小和尚一摆手示意不必。却不是潇洒,反而颇有些不愿意搭理他的样子。
助刀圣脱困的那道剑意幻身,自证身份的时候,提了一句大红嫁……
然后堂堂禅宗步红尘的人间行走,耿耿于怀到现在。
“太小气了吧……你自己怀疑我的……”
“外头前几日死伤不少,我去度化亡人。”说完天心禅子转身就出了屋子。
方然笑眯眯问其他人:“老钟呢?”
火尊者指了指城门口的方向:“还在打。”
方然顺着火尊者指的方向望出去,若有所思。
“我去帮一把?”火尊者询问道。
方然摆了摆手:“倒也不用,他们能应付来。生死厮杀不常有,对修行大有裨益。”
提升荒辰实力迫在眉睫。
他能感觉到,敖烬破禁,只是一个开端,苏妲己应当有更深的谋划。攻伐荒辰谷,也许只是她落下的棋之一。
就是不知道这步闲笔到底意欲何为,这第一批杀来的人,实在是乏善可陈。
当然,这也是因为方然早做了准备,将老刀圣先解放了出来,不然只是那一尊经纶斋的天境斋主,就够荒辰喝一壶。
对了,还有暗天君。
方然从塌上起来,冲着屋子角落道:“甲子分殿一直没有消息,我就知道你得偿所愿了。”
暗天君悠哉悠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正在一旁自饮。
方然微微歪了歪脖子,想趁着对方喝茶的当口,看看那黑色大斗笠下头到底是什么模样。
结果暗天君正好放下茶碗,落下黑布,啥也没看见。
“小气。”
暗天君从袖子里头拿出来一册书卷,在方然前头晃了晃。
“小气?”
“逆魂术?”方然认真了几分。
暗天君点头:“我可是被府灵追杀了不下十万里,手段尽出,方才勉强脱困,把这东西带了回来。
“那府灵比狐狸还狡猾,竟然也知道欲擒故纵。我脱困之后又给它追了三天三夜,若非我修行的是暗之一道,又恰好撞进了一处暗海,怕是还要兜一个大圈子。”
方然适时捧了一句:“暗天君威武。”
斗笠后头传来无奈的笑,暗天君扬手把逆魂术的书卷丢给方然,然后说道:“你那丹药给我十瓶八瓶的,阵基也再给我来十几块。
“身上带着的丹药用完了,天境大物没点东西傍身怎么行。”
天境大物就是这么厚着脸皮问人要东西的吗……那可都是极品的丹药和阵基……方然道:“管够,一会给你取去……话说回来,跑了一趟甲子分殿,斩了成北涂,你就没有落到半点好处?”
暗天君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当甲子这两个字白给的?那里可不是庚午分殿。甲子殿阎罗地藏齐全,地境巅峰的强者数目繁多,要不是我本身实力强横,怕是要把自己也倒贴进去。斩了成北涂之后能全身而退,已经算是惊世骇俗,前无古人。”
惊世骇俗……不过方然却没有反驳。
有如此多的强者坐镇,还能被人斩了一尊天君,这也算是干脆利落的打脸了,甲子分殿硬生生将此事压了下去。
别说是方然这个黄级,怕是再往上一级的金级,得到消息的也不多。
也不难猜到,在高等级的任务当中,怕是已经下达了要取暗天君项上人头的悬赏,且赏格绝不会低。
说一句惊世骇俗前无古人,倒是的确不虚。
暗天君顿了顿继续说道:“舟车劳顿太久,我在荒辰休养一段时间。谷里头的殿宇也不少,随便给我一座拿来做行宫便可。”
一百零八座殿宇,现在都展露在人前。殿宇能被称为镇柱,本身就有着特殊的意义。
帝墟大局,殿宇镇柱可是从来都是赐给满朝公卿的。暗天君要来当行宫,相当于已经是明摆着要加入荒辰。
方然自然是欢天喜地地应了。
他笑呵呵地指了指窗子外头:“看上哪个就住哪个,不用跟我客气。”
到差不多和所有人都简短打了一圈招呼,方然才重新转向了刀圣。
从始至终,刀圣都摆着一张吓死人不偿命的笑脸,气机却是未有丝毫偏移,精准无比地落在方然身上。
他在戒备。
身镇地魔两万载,怕是在没有人比他更懂什么是惑心、什么是入魔。
毕竟,这些年来,他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抵抗污染,对抗堕落。域外邪魔有何等凶险可怕之处,他清楚得很。
刀圣眼中暗流汹涌,有无尽刀意藏于眼底。只要他愿意,便能斩千里大地于一念。
这是真正的天境手段,而且是七步所不能及的手段。
“感觉如何?”刀圣咧开嘴凑近了问道。他身上一股子汗泥的味道,张口间更是有芬芳喷吐,实在令人上头。
方然不着痕迹地往后靠了靠,用手半掩着口鼻,闷闷道:“恢复了个七七八八,还有一些心神继续镇压敖烬。”
“战力可有跌落?”
感受了一下周身缓缓充盈的剑意,方然摇头:“没有。”
“嘿嘿,看来身承一头天魔,果然是能带来些好处的。”老刀圣话里有话。
好处?抛开被天机轮盘充作薪柴的魔气和魔念不提,那篇从敖烬魔念里头传出来的魔道之法,现在还在不知疲倦地絮絮叨叨,惹人心烦。
好处的确有,但若不是方然有法子抵抗住这种呓语,失去的怕是只会更多。
刀圣凑得更近,压低了声音说:“是不是觉得,脑袋里头多了点什么?”
方然微微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他信刀圣,所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刀圣对于这种情况更是很可能有应对之法,正好拿来借鉴。
刀圣并不晓得方然其实并不用惧怕这些魔念惑心,只当是因为洪范九畴大局镇压,方然才能保持灵台清明。
他嘱咐道:“你脑袋里头的声音,无论说什么,都别听。你学了我的刀意,加上你自个儿的刀意,并非拿这些魔念毫无办法。
“你那两个小情人拿回来剑意和蛊卵之前,你就当成是在淬炼心神得了。破地入天,心神比悟道还要重要几分。”
说最后这句话的饿时候,刀圣神情专注,没了十里囚牢里头那种粗鄙癫狂的模样,昔年那种沉稳和威严,此刻缓缓显露。
九黎之尊,兵主,刀圣。
蚩尤。
满身污垢,枯骨如柴,但大物依旧是大物。
“域外邪魔蛊惑人心,你说过的千情谷,直接用魔念化生道韵,算是一种。但更多的却是道心种魔,算计的就是人一时失察。
“心神失守并非毫无迹象,若从表面上看来,总能感觉到那人行为举止都开始变得古怪,大抵是冲着偏执固执的方向去,然后有大波折的时候,便顺理成章彻底堕落。
“当然,我和你说的要点不是这个。”
方然顶着熏天的臭气艰难问:“那这要点是什么?”
刀圣嘿嘿一笑,双目当中的刀意更盛。
方然心有所感,运起天机轮盘,便要摹画那泼天的刀意。
七拐八拐讲了这么多,这刀意在双目当中的运转之法,才是真正的的至理。
已经魔化的人其实并不太危险,魔气四溢行为乖张,一门心思只剩下屠戮和破坏,斩了便可。
真正危险的,是早已经混迹在人群当中的、被道心种魔却还未化魔的那些。
小须弥山上头的僧人,用敖烬散发出来的魔气来砥砺禅心,从而可以分辨出来谁体内有魔气,但面对着道心种魔的人,便没办法早早察觉。
也是因此,才会在坛会的时候被混进去了那么多敌人。
刀圣要传授的这法门,高明了不止一星半点,是真正意义上的防患于未然。
对视之间,方然眼中也陡然开始有剑意明灭,往复流转,似要勾勒出来某种大道阵纹。
同样的流转路径在天机轮盘之前被不断推演,方然感觉到,似乎有一缕缕墨迹投射在了自己双目当中,他眼中的剑芒暴起,光华大盛,甚至盖过了老刀圣眼里头的刀意。
“啧……天资不错。”刀圣闭目再张目,语气古怪地叹了一声,“比老子就差了一点。”
方然只当没听到后半句话,耸了耸肩:“我学什么都快。”
以剑目环视小屋一周,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
刀圣撇了撇头,用下巴比划了一下城门口的方向:“看看外头那群人去。”
“他们有问题?”方然心里头一沉——钟鸣泰他们还在外头厮杀。
既然是苏妲己挑唆来的人,她捡一个两个道心种魔,也并非什么难事。若是被种魔的只是道初境,那还好说,可若是承意……
他身形化作一道剑光,几个起落之间,便已经来到了城墙之上。拉过一片阵意遮蔽身形,双目当中剑意搅动。
苏扇用阵法隔开六尺方圆清净地,正在持一支玉竹杆的笔书写符篆。
符篆书写到一半,冷不丁之间,他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道寒气从脚底板一路升到后脑。寒气继而再蔓延开来,浸透全身。
荒野上曜日灼烈,但他却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冻住。
这种感觉已经太久没有过了。上一次还是在年少时的求学路上,他在树下小憩,醒来发现自己被一条毒蛇盯上。
那时节他还不是修道者,荒山野岭,生死悬于一线,胆战心惊。
毒蛇最终意兴阑珊地游走,但那种感觉永远刻在了苏扇的心里头。
在那之后,并非是再没有生死战,更不缺背水临死的场合,但这种浑身都被攫住、生死不由己的无力感,再未有之。
此刻这感觉猛然间重新出现,他竟是极其不合时宜地生出来一丝感怀的情绪——幼时清苦少时求学,再往后拜入经纶斋,平步青云……诸般往事眼前过。
苏扇猛地打了个寒噤——在这种大恐惧之下,他一瞬间心神失守,竟是进入了濒死之前走马灯的那种状态。
就连斋主,都未曾给他这么大的压迫感。
周围的厮杀早已停下,夔兽、荒辰战士、轩门破天尉众人,列阵缓缓回到了大阵的范围之内。
那个丈高持大旗的汉子,正对着空无一人的城墙行礼,带着惊喜的语气,呼了一声“主事”。
狂刀门、经纶斋、风沙血盟……苏扇身边所有的人,无论是道初还是承意,无论列战阵还是单打独斗,此刻都仿佛被人捏住了脖颈,有的甚至干脆半跪了下去,抖如筛糠。
在这些人中,有几个弟子却像鹤立鸡群一样,挺直了站定,身上散发出来一股暴虐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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