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逐客令下，破海尉退

破海舟升空不过半柱香时间，便在一片烟尘当中轰然落下。

方然脚踏破海舟首，手中握着文宏华首级，冷眼低头看向面露悚然之色的破海尉，直到整艘天舟坠落在曹家演武场的沙地之上，方才一跃而下。

在自家天舟之上被人如此轻描淡写一剑斩落主将，轩门行伍纵横十八连星域如此之久，这怕是古往今来头一遭。

破海舟到处，从来所向披靡，屠戮盈野，见者俯首称臣。除非阖舟所载之破海尉陨落殆尽，否则何时被人以这种方式踏落云霄过？

张元虎面色铁青地看着方然跃下，看着文宏华的首级被丢到自己面前，这破海尉当中的精锐悍卒握紧了手中长戈，深深吐气，却不敢有丝毫造次。

破海尉的归宿只有战胜或者陨落，但是仅凭四十骑便想在一尊承意面前横行肆虐，实在是有些自取其辱了。

即便是当年踏平问天门，也依旧需要三百破海尉协力组杀阵冲锋。四十骑说少不少，但在见识过方然的泼天剑意之后，张元虎明智地选择了暂避锋芒，不要将自己所领的这两行同袍带入有死无生的绝境。

荒辰战士还在身后虎视眈眈，真打起来，结果根本没有丝毫悬念。

他看着一路滚落到自己脚下的文宏华首级。这名堪称边陲一雄的谋将实际上也能算得上传奇人物。轩门首重战功，但文宏华一介不精于厮杀之人，能够一步步走到挟兵自重可称一霸的地步，即便是破海尉这些杀坯，也不得不承认他自有其过人之处。

可惜，机关算尽终究不敌绝对的实力。在方然刚才展现出来令人心惊胆战的杀力之前，除非能够堂堂正正以力破之，否则，文宏华的那些心思，换来的只有殒命当场。

武人的感知敏锐非常，张元虎感觉得出来，方然周身萦绕的锋锐杀意尚未完全消散。他不由得调整了一下手中长戈的角度和方位，免得待会儿万一方然突然出手，他连反应都来不及。

方然看着张元虎的动作，说道：“魁首已经伏诛，破海尉不用担心我会斩尽杀绝。”

张元虎自然不可能相信方然说的这话，自古兵不厌诈，先示以善意，待得别人放下戒心再下杀手的，破海尉见过不知道多少回了。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没有一个是会轻易放松警惕之辈。

方然摇了摇头，他从一众破海尉当中款款走过，来到了荒辰战士身前。在这个过程当中，破海尉众人肌肉紧绷，与方然擦身而过的时候，甚至有不少人冷汗渗出，甚至连心神都微微震动。哪怕有黑鳞重甲之上的符篆来稳固神志，来自于方然身上那股泼天杀意依旧让破海尉难以抵挡。

长街一字喝跪破云尉，现在看来简直算得上是最为温柔的手段。方然若真存了杀心，那一百破云尉，一个都回不去。

“文先生死，难不成尊驾以为，此事就能这么了结了？”在方然经过身侧的时候，张元虎压低了声音问道。算不上兴师问罪，但是他的口气也早没有了一开始的那样咄咄逼人。

方然道：“能够就此了结最好。文宏华是一个蠢货，不知道谁可以得罪，谁得罪不起。但是我想轩铁衣是一个足够聪明的人，他只要稍加调查，就能知道究竟是谁给文宏华吹的耳旁风，谁告诉文宏华孙如松的身份，更能知道我是谁，我入灵海所为何事。轩门行伍该怕的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张元虎目光凛冽，他想说轩门行伍无所畏惧，但是想到方然所展现出来的惊天实力，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愿闻其详。”

“轩门行伍该怕的，是能拉得下脸面，不介意得罪整个轩家的人。”

这话的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若是轩铁衣咄咄逼人，轩家尊为四大家之一又如何？长剑挥舞，在轩门阻止方然之前，得要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就算是破海尉，人数不够的前提下，也不可能奈何得了方然。方然方才只出了一剑，但就是这么一剑之威，令得张元虎相信，五百人以下的破海尉，对上方然，怕也是有死无生。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沉声道：“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我会原原本本据实上报。”

方然略微思索了一下，说：“据实上报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包括文宏华和孙如松的那些腌臜事，一并都在你上报的内容当中？”

张元虎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点头：“没错。此事前因后果，包括孙如松为何会被押解入固镇城舟，文先生如何安排巡守将和破云尉助孙如松肆虐天禄，尽在其中。曹明婉如何当街弑杀破海尉，尊驾……尊驾如何斩杀文先生，自然也会包括在内。”

“弑杀？”方然笑的古怪，“随你。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恕不招待。”

逐客之意再明显不过。

张元虎弯腰捧起文先生的首级，那大好头颅上头的表情带着一丝惊讶，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却绝对没有死亡迫近之时的惊恐，和被人斩断脖颈之时的痛楚。

换言说，方然落下的那一剑，无论是速度还是锋锐程度，尽皆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张元虎自忖，他自己做不到。

也对，一尊承意大物出剑，其中威能岂是他一介道初境的黑鳞重骑可以揣度？此番能保得一条性命全身而退，已然是幸运至极。

他自嘲一笑，似乎自始至终，局面就全部都在方然的掌控之中。哪怕四十破海尉威压迫近，亦是难以让方然产生出来丝毫动摇。

这是有绝对的实力撑腰才可以有的自信，这样的不世自信本该是只属于轩门行伍的，今日，却在天禄浮陆被人反客为主，只能无奈败退。

方然并没有损坏破海舟，所以若是张元虎等人有意，即便是重新引动破海阵，再次落下杀伐之势，亦是易如反掌。但是这名黑鳞重骑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循例激活核心熔炉，头也不回地驾驭天舟破入灵海。

之前方然身形诡谲，从破海阵之前陡然消失然后出现在天舟上方的那一幕，张元虎看得清清楚楚。他丝毫不疑，若是自己稍微生出来一些不合适的想法，引动了破海阵，方然下一刻便会出现在天舟之上，大开杀戒。那个时候，四十破海尉能撑多久？

张元虎不敢想，不愿想。

演武场内，方然看着破海舟消失在天际云端，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名破海尉还算是知道些轻重，没有因为重回破海舟便得意忘形。

方然敢任由他们离去，自然有将他们彻底斩落当场的底气。破海舟外侧防护符篆固然高深莫测，但在方然天机轮盘推演之下，破绽百出。一人一剑斩落这一艘天舟，无非是花费点工夫的事情。

烟尘纷纷扬扬落下，昔日整饬得平整的演武场，此刻显得满目狼藉。地面之上充斥着被扬起来再坠落而下的沙土堆，许多地方更是因为道初一境的气机威压而支离破碎。

难为曹家这小小一片场地要承受足足八十尊道初厮杀，若非双方的战阵都精妙无比，杀力很好地控制在了有限的范围之内，恐怕别说是区区一个演武场，便是整个曹家大宅，此刻都要被夷为平地。

荒辰的战士叹了一口气，有人怅然道：“这还没打够呢，怎么就跑了呢……”

说话时，这名身上看不出来什么伤口的战士摸出来一颗通体青绿、散发出来馥郁香气的上品愈疗丹喂入口中，如同嚼花生米一般咔嚓咔嚓嚼碎吞下。

另一人笑道：“怕了呗。咳，你猜怎么着，我以为出了渊默，那些不是罪民的大爷们一个个有多厉害呢，结果不还是怂包一个？”

“卓末先生说了，外面的人，不见得就高人一等。主事传讯不是也有说过，那孙如松，啧啧，干的事情连咱们这些罪民都不齿。你说他收有钱人家的租子也就罢了，连脚夫小贩的租子也要收。这不是找打吗？”

议论纷纷之间，影若烟转身向方然走来。荒辰大总管上下打量着荒辰主事，脸上神情平静，眼中却带着一丝笑意。

“还算不错，想得起来荒辰还有一群商会的战士，没有自个儿一个人出风头打架。”

她看到方然有要说话的样子，先一步竖起一根纤细的手指抵在唇间，“别说你自个儿能应付，荒辰的实力一日千里，大伙儿是该历练历练。总躲在你这个做主事的身后，成不得大事，甚至有一天可能会成为你的拖累。暗天君不是也说过，若想成事，少不得一整个商会都得够分量才行。”

方然讪讪一笑，冲着教训自己的亦姐、亦友、亦左膀右臂的荒辰大总管点了点头，表示虚心受教。

影若烟莞尔一笑，道：“这才对，犯不着碰上什么人都得你这个主事自己出手。荒辰道初不少，武极现在更是数不胜数，出来打打架，总好过整天在荒辰谷给我惹麻烦。”

站在演武场外侧的曹明婉松开了握剑之手。演武场间的厮杀刺激得她心驰神往，奈何她自己实力尚浅，无法亲身参与到这等层次的战斗当中。

少女下定决心，等到消化完师父赐下的丹药的药力，便要努力冲击道初一境。否则自己名义上是开山大弟子，实际上岂不是成了师父的拖油瓶？不成不成。师父那么厉害，身边的人就该紧紧追随者师父的脚步才对！

她一张脸红扑扑的，看向方然身侧的影若烟。这位姐姐……好生英武！方才厮杀当中，她展露出来的虽然是拳脚招式，里头的剑意却丝毫不逊色于霜雷剑典。诶不对，究竟是要叫姐姐，还是要叫别的称呼呢……少女一时犯难。影若烟看向她的时候，她呆呆愣愣地点了点头，忘了说话。

影若烟一笑：“你就是方然收的大弟子？”

曹明婉连连点头：“嗯！”

“根基不错，剑意也算精纯。不过你可得加油了，你的师妹进境比你不遑多让。半年之内若是你破不了道初，恐怕就得被人赶上了。”

影若烟笑意盈然，曹明婉先是一愣，然后张大了嘴。

自己还有师妹呢？难不成是比自己更有天资之人？这可不行！大师姐怎么可以让小师妹超过了？明婉……一定要努力！

方然无奈地摇头：“干嘛吓她……笙笙对吧，怎么，现在她自己摸索着练剑？”

影若烟轻撩鬓发：“那倒不是。剑痴的玄素剑阵太玄奥，笙笙虽然悟性极强，但是境界毕竟不高，还领悟不到其中的精要。她去找了光……云兮，在院子外面跪了七天七夜，后来也不知道两人谈了些什么，云兮就开始教她练剑，而且看笙笙的剑意，似乎云兮连碧落剑意都有心传给她。”

方然挑了挑眉梢，对于这个结果倒是颇感意外。

笙笙对于剑痴的感情其实极其深厚，再造之恩如同再世父母，未来她一旦剑道有成，第一件要做的事情毫无疑问，就是要找方然报仇。她嘴上不说，但是毕竟还是一个小姑娘，脸上哪里藏得住心里想的。

云兮愿意教她练剑？有点意思。

笙笙这样的剑道上等坯子，任何人都无法视若无物，剑冢的剑鬼当然也不能例外。云兮自身舍了煊赫剑意碧落，境界一路跌落至道初，眼界却还要比方然高出一截。她亲自教导笙笙，这小姑娘未来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方然并不担心未来自己会被笙笙所伤。事实上能够将小姑娘的恨意汇聚在自己身上，这是一件百利无一害的好事。他只是有些好奇，云兮和笙笙这两个剑道天才，究竟在盘算什么事情？

他笑着摸了摸下巴，不再想这件事。腰间的那方渊默贸城巡守大印，在刚才与破海尉对上的时候就有讯息传来，此刻方然向大印里面渡入灵力，便有迟怀归传讯而来的小字浮现在空中：“王开霁所律所师之国，我已经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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