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断崖之下

龙母作为亲身经历了镇压一尊玄魔的上古真龙，说出来这样的话，有着足够的可信度。

而且这也和方然推测的结果一致。

域外邪魔……果然诡异莫测。

人族刀圣，最终也没能取得比龙母好多少的结果。

如此看来，现在方然所拥有的能够稳杀域外邪魔的手段，可能还得要落在龙宫上面。

论灭杀域外邪魔的最终手段，方然自己的气运之力最合适。

但是他本身的境界相对于刀圣和地魔这种层次而言，终究还是太低，现在杀出去，怕是攻击根本落不到对方身上，自己就先要被灭杀了。

龙宫的修建有上古人族大能参与，本身就有着克制域外邪魔的能力，这些日子也一直在稳定地吸收着外界的灵力道韵，在方然的催动下持续恢复。

表面上看，许多楼阁都还是破败的模样，但是其中的灵脉地脉，恢复的程度都不错。

在龙宫最核心的区域，连通出去的灵脉，已经重新开始了自发的流转，以此带动着整座龙宫都缓缓地在恢复生机。

方然以天机轮盘推演出来的修复流程更加侧重于攻杀，这就导致了虽然龙宫的底蕴不一定比得上斩杀玄魔的那时候，但是杀力，却还是要更胜一筹。

“希望最深处，刀圣当年坐化的地方，也还能够借得到他的一缕刀意吧。”

方然无声地感叹了一句。

能将地魔镇压这么久，洞府最深处必然也还遗留着刀圣的一些手段。

到时候龙宫中的无上剑，加上刀圣留下来的手段结合在一起，再度将地魔镇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方然把解析出来的一部分刀意轨迹反馈给了龙母。这是通过神魂神念来传递这些“领悟”所得，速度和准确度都会高上许多，有点类似于灌顶一类的神通。

凭借着从方然这里得到的“领悟”，龙母也能够更加游刃有余地在刀峰之间自如穿行，绘制出来更大范围的地图。

现在整个洞府的建模已经到了三成左右的地步，而且随着方然反馈回去更加多的刀意感悟，龙母勘测的速度还能更加快。

另一点让方然稍微觉得欣慰的是，在别的方向上，暂时还没有发现类似于沉冤海一般的所在。

残魂聚集的阴寒绝望之地，看来就只有已经被净化了的这一片区域而已。

从刀圣洞府外看进来的时候，因为视角只能维持在一个固定的角度上，所以难以窥得全貌。现在随着地图越来越多地展现在方然面前，他发现整个洞府的形态并不是最开始预想的圆盘，而是一个极其狭长的形状。

不过说是狭长，就眼前能看到的最窄的地方，也有足足百里宽阔。至于纵深的话，更是一直延伸到刀意狂暴的极远处，别说是在地面上了，就连天上的龙母真武舟，从她现在的高度眺望出去，也看不到尽头。

乍一眼看过去，整个刀圣洞府，就如同一只驶在灵海之内的窄舟。

他们进来的时候，正好就相当于是从舟尾部登船。

紧随其后的那困阵和通道，则是幽深且充满杀机的舷梯。

沉冤海则是类似于船舱，只不过承载着的，是在舷梯上被杀死的那些倒霉蛋的残魂。

待到走出了沉冤海，再往前的时候，就相当于是直接踏在甲板上了。

“真的就是上了贼船啊……”方然看着天机轮盘前展露出来的模型一角，感慨了一句。

像是配合他的话一般，绕过眼前一座刀峰，上一刻还在不断向前方蔓延的地势骤然突兀地断开，然后急剧下沉，形成了一片低地，并且不断延伸出去。

在这低地当中，铁灰色的刀峰走势一改。

困阵也好通道也罢，哪怕是沉冤海，刀峰都是交织在一起，纵横交错，没有任何章法，就像是泼墨的大写意。

但是，眼前低地当中，刀峰走势出奇地一致。

并列着从脚下一路延伸到目力的尽头，峰线齐整，描绘出来一道道令人心惊的直线。

狂暴的刀意顺着这些峰线一路斩出，呼啸声如同山崩地裂，又如同沧海中最为肆虐的巨浪拍击。

无穷无尽，连绵不绝，和困阵与通道之内的刀意比起来，有若云泥。

脚下的这些峡谷之中明明没有任何人，但是凭着这股无双的刀意，就凭空给人以千军万马整列冲锋的壮阔感。

仿佛有一支肃杀的军队齐齐拔刀指天，然后满腔热血奔流不息，战意盈野，仿佛有无数厮杀恶战充斥其间，铺天盖地冲入视野，令人气息都为之一窒。

这种感觉带动之下，常人绝对是心神动荡，被这种壮阔波澜的气概所激发，只恨不能尽全身力气报以一声长啸，甚至投身其中，成为了这千军万马当中的一员，整饬刀兵，一同出战。

方然心惊。

这种意蕴，实在是波澜壮阔，但也实在是危险万分。

身陨两万年，仅仅是刀意残留，就能凭空留下这种幻相，甚至让有天机轮盘镇压己身的方然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

可想而知，若是刀圣当年亲自挥刀，带出来的，又该是何等的一种气象！

火尊者突然指着一个方向说道：“主事，你看那边！”

他语气带着一丝不安，方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火尊者所指的地方是两座刀峰之间的峡谷之间。

那里，有一块巨石极其突兀地耸立。

这巨石大概是一人多高，顺着刀意前行的方向微微倾斜。石头偏上部还有一处凸起来的部分，显得非常突兀。

“我怎么感觉，这石头的动作，像是一个人一样？”

影若烟边说着，边伸出来手比划了一下。

的确，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巨石很像是一个人的形象——身体前倾，手尽力向前伸出，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

注意到这一点的一行人，从高处继续往四下里看去，发现在别的刀峰之间，零零碎碎的也有着类似的巨石，高低大小差别不大，动作则各有不同。

有的似是在四下张望，有的是摆出来了战斗的架势，有的则盘膝而坐像是在调息，各种形态不一而足。

石雕不能算雕工精细，但偏偏都能让人看出来它们摆出来了什么样的动作，意境上很是到位。

“在这里摆这么多石雕干嘛……是兵俑吗？”方然试着推测。

巫翳踮着脚轻轻走近几步，来到方然身侧。她看起来像是刻意放轻了动作，就像是怕惊醒了什么存在一般。

“不是石雕哦，是真的人。”

声音很轻，而且说话的时候，她眼睛又获得了焦距，在几座距离近一些的石雕上面一扫而过，紧接着就又变成了无焦距的状态。

方然现在可以确定，她的那双眼睛，必然是有着某种神异的法门，或者索性就是巫家的什么神通，有着类似于看破虚妄一类的能耐。

用这种眼神看人，无论什么时候对上了视线，都让人感觉瘆得慌……

但现在更让方然瘆得慌的是巫翳说的话。

什么叫是真的人？人怎么会变成石雕的？

然后他猛地一惊——通过通道，绕过沉冤海，虽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但是也绝不是不可能。

从刀圣陨落至今两万年，既然能有那么多道初境界的修道者陨落在通道当中，那自然就会有人凭着更精深的修为或是神异的法宝，一路走到了现在方然几人所在的位置。

再往前，不可避免地就要步入前方这一片峡谷。

石雕……活人……

恐怕说的就是这些人了。

他们踏入了面前的刀峰峡谷，走出或长或短的距离，最终全部都莫名其妙变成了眼前的一座座石雕。

“这……是刀圣的手段？”方然侧过脑袋问羽前辈。

羽前辈低沉道：“不。这是地魔的手段。”

“嘶……要不我们还是想法子回吧……”火尊者听完凑了过来，无比可怜地对方然说。

能走到这一步的修道者，若是不依靠法宝的话，修为境界上而言已经可以说是稳稳超越了方然甚至火尊者。

但看他们的样子，怕是根本都来不及反应，一瞬间就被以某种邪法夺取了生命。

“阴魂不散。”方然扔下了这么一句话，陷入了沉思。

羽前辈毕竟对于刀圣和地魔的了解远胜其余人，他沉吟道：“一般而言，域外邪魔最常用的，都是针对神魂的攻击，地魔也不例外。这些石雕生前，应该都是耗尽全力在对抗刀圣留下来的刀意，对于地魔残存的魔念没有防备，这才被趁虚而入。”

巫翳轻笑：“地魔残留的魔念不强，所以只能趁闯入者心神都最虚弱的时候掠去神魂，以此充饥？能走到这里的人，凤毛麟角，数量不多但是神魂强度都不低。虽然沉冤海拦住了很大一部分倒霉蛋，但筛剩下的这些，想来地魔吃的也挺满足的。”

“魔念？针对神魂？”方然示意其他人在原地等待，自己靠近悬崖边缘，低头望了下去。

影若烟急道：“你要干什么？”

“你们留在原地别动，我去试试看这里面的魔念的强度。”

有天机轮盘镇压神魂，域外邪魔针对神魂的攻杀对于方然而言可以忽略不计。他打算先下去探一探路，根据其中刀意和魔念的构成来调整玉珏寒气构成的阵法。

激活了不坏金身，同时又默念天心禅子那里学来的佛言，方然一步踏入谷中。

立刻，就能够感受得到那种铺天盖地的狂暴刀意席卷而来。

刀意加身，在不坏金身上面斩出来一道道火星，带出来一连串艰涩的啸鸣，听着极其的刺耳。

在断崖边上一直小心看着的影若烟心里面一颤，惊道：“当心！”

方然用手虚按了一下，示意自己没事。

估计了一下，他发现这些刀意还在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以禅宗佛言为基础，参照天心禅子佛陀金身演化而来的不坏金身，防御力果然惊人。

若是换成了最开始的灵蟒镜，怕是这个时候已经被刀圣留下来的刀意给切碎了。

方然没有急着往里走，而是根据此处的刀意继续调整着天机轮盘里面的模型，补充着数据进行着解析。

越是靠近洞府核心深处，刀意也就越是精深。不过现在方然有海量的灵力可供消耗，解析刀意进行的非常顺利。

当然，这也是因为整个洞府的刀意都只是刀阵所化。若真的让方然去解析刀圣当年亲手斩出来的一刀，怕是掏空他所有的灵力都难以为继，就像是现在还在解析的溯河古卷一样。

到了这个阶段，溯河古卷的解析速度已经放缓，单纯以灵力灌注其中，已经极难继续提升进度。

方然猜测，怕是这门古卷想要继续解析，他得要往里面填进去一些比灵力更加精纯的东西才可以。

拉回心神，周围的刀意正在飞快地变得清晰起来，他对于刀路的预测和掌控也变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只不过每往前迈一步，这刀意的雄浑程度就以一种不讲道理的方式激增一层，这也使得方然几乎要时刻维持着天机轮盘的解析，才能够勉强以一个正常人的速度缓慢前行。

走不出几步，就来到了一具石雕旁边。

这具石雕生前身量比方然还要矮一些，论体态应当是一名女子。

也不知道她是何时身陷此处，刀意冲刷之下已经看不出来原本衣着服饰的特征。就连一些道材所制的灵器法宝，也都在无休无止的刀意当中被侵蚀，风化成了如同寻常土石一般的普通材质。

石雕也已经完全没有任何神魂居于其中的迹象，巫翳说的没错，果然是被地魔残留的魔念直接吞噬了。

按照走了这几步的感觉，方然确定，若是能够抵御刀意，神魂清明，那么倒也不用惧怕这些魔念。

激活玉珏，寒气化作一道道刀意向他背后延伸，一直到断崖峡谷的入口处，以冲抵刀阵自发形成的这些刀意，构成了一条暂时的通道。

而后方然又取出来了从渊默之主那里得到的黄粱埙，凑在嘴边随意吹了几下。

一阵不成曲调的呜咽响声传开，立时被这无尽刀意所激起的最后一点心潮澎湃的感觉也平复了下去。

招了招手，方然示意停留在崖上的众人可以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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