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不知是不是她醒来的时机不对，整个房间里的氛围极其微妙。

        每一个人的辞色都透着难以言喻的凝重。

        仿佛她身上穿的加大病号服变成了被殡仪馆整理好的黑色丧服，人已经没了呼吸躺进冰棺，被迫接受他们的目光洗礼……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

        床尾，沈松似乎是在终结话题，语气很不耐，“信不信由你们。”

        他的鼻梁上贴着创可贴，脸上皮肤光滑，除了眼角两处划痕，没什么其他的伤口，倒是满脸遮不住的倦色。

        比起平日精致的形象，他这次估计是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内搭衬衣还是雪地里那一件，肩上斜披着一件质朴无华的黑色厚大衣，也不知哪个剧组人员带下来的。

        过时的毛呢翻领款式，年代感十足，被模特身材的沈松随意一穿，哪怕只是抵着墙慵懒地站着，就有种该死的复古韵味。

        他皱眉望过来，目光闪烁了一下。

        “别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在这揣着明白装糊涂。”

        床边温声问她身体的陆鸣，很快地侧过脸，似是而非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有压不住的火气。

        他们像是打哑谜，谜底应该和自己有关。

        另一边，一瞧见她睁眼，立马哭天抢地地扑上来的林尚天，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声泪俱下地痛述她这一趟鬼门关究竟有多惊险。

        他眼底下乌青一片，明显是一宿没合眼。

        秦书用吊着盐水的手拍拍他，对他微笑，阴恻恻地问：“人是你带来的？”

        这个人不是指别人，正是穿着米白色毛衣，坐在窗户边的圆桌旁翘着腿喝茶的蒋久年。

        后者闻言抬头。

        像刀口般硬朗锋利的英眉，微微一挑，“怎么，不欢迎？”

        下一秒，房门被推开。

        貌似是刚下节目，身上还贴着赞助商产品贴纸的魏苏一边脱下银色亮片夹克，一边急匆匆进门。

        “怎么样了，醒了没？”

        看到直勾勾盯着他的秦书时，他和她对视两秒，别过脸关上门，并顺手上了锁。

        “没事吧？”

        魏苏脸色恢复平静，对病房里的几人视若无睹，走到她跟前，搬个椅子坐下，“听说你摔得不清。”

        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还记得我是谁不？”

        “你怎么过来了？”

        紧张起来的秦书环顾了一圈房间。

        谁知屋里的几人对他的出现都没有丝毫的意外，就像，知道了他和她的关系。

        怎么回事？

        “这里没别人。”他解释了一句。

        什么叫没别人？？？

        她目瞪口呆，那几个大活人他是看不见？

        这种所有人心知肚明，唯独她不明所以的感觉十分糟糕，她对魏苏使了个眼色，想让他凑近点说话，奈何和他默契度太差，他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以至于头缠纱布的陆鸣先他一步，伏下身，关心地问：“你是不是眼皮抽筋了？”

        “……”

        秦书于是当机立断，大声地问了一声，“凶手抓到了没？”

        这一嗓子很有效，所有人都皱起眉来。

        “山下找到了被扔下山的小型信号屏蔽器，上面留有陈哲的指纹。”

        “警方正在审讯，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他。”沈松说话，“不过他的嘴很紧，到现在都没问出来背后的人。”

        “陈哲？”

        可以说，车上的每一个人，她都完全不认为有作案动机，但偏偏一切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陈哲是剧组半路进来的摄影跟拍人员，手法专业能吃苦，深受胡导青睐。

        小蔡有段时间还总爱跟秦书夸新来的高个子摄影师好相处。

        他不止一次说起，别看陈哲外表高高壮壮一副一拳能把人打个半死的模样，平日里却是个连脏字都不说一个的秀气书生，给他倒杯水他都客气半天。

        秦书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她究竟哪得罪过他。

        “他现在在哪？”

        秦书想亲自见见他。

        “押送去了市公安局。”陆鸣插上话。

        “你要去找他？”沈松对秦书不是一般的了解，“不可能的，好好在这歇着养伤吧。”

        他沉声，不知是在对她说，还是跟房间里的其他人说，“昨天的动静太大，有路人在网上发了路拍照片，虽然被及时处理，但是嗅到味道赶过来的媒体不少。堵在门外的是一波，乔装打扮潜进来的，应该也有一波。最近都注意着点，别让那些人钻了空子。”

        “有胆子就来。”蒋久年声音淡淡。

        “没你说得那么轻巧。”沈松出声反讽。

        “怎么，”蒋久年修长的腿放下，话里带刺，“这有你说话的份吗？”

        对于沈松他一向不留情面，“不想插手就滚，没人求你留在这。”

        眼见剑拔弩张的气氛又要起来，林尚天怕影响秦书，宽慰她，“正好《情缘》拍摄结束，本来……”

        他话说一半看了一眼蒋久年，略微停顿变了话锋，明晃晃站在他那边说话：“多亏了蒋导调派过来的医疗队，稳定住你的情况。接下来如果伤势不加重，就给你安排转院，先回y城。”

        “这段时间，你先别想别的，集中注意力养养伤。剩下的我们会处理。”一直垂眼没出声的陆鸣，抬手帮她掖了掖被角，顺势想摸摸秦书的脸，却被她扭头避开。

        他没有坚持，脸上的黯然转瞬即逝。

        一旁魏苏眼睛在秦书和陆鸣脸上转了转，冷不丁开口，大大方方叫了陆鸣一声“姐夫”。

        他和陆鸣同年，这一声分量十足的“姐夫”让秦书和沈松双双变了脸色。

        这小子是吃错什么药了？

        让他叫声姐那嘴都跟撬不开似的，这会儿怎么自降辈分，上赶着给人当小舅子？

        “别乱说话。”躺在病床上的秦书动动嘴唇，喝他一句。

        他却跟没事人一样，一口一个姐夫叫得别提有多顺口。

        “谁让你乱给人扣帽子的，”她脸上挂不住，指着他说：“你再叫一遍试试。”

        “天王老子来了，陆鸣也是我亲姐夫。”

        “你是认他还是认我呢？”净给她瞎添乱。

        最后还是陆鸣出来打圆场，安抚着秦书躺下，“他还小，不跟他计较。”

        秦书更气：怎么滴？你就比他大了？

        她狐疑地看了看陆鸣，“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众人异口同声。

        好家伙，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秦书眼神犀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来听听呗。”

        “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较什么真？”魏苏啧啧吐槽，“再说，你知道顶个屁用。”

        他嫌弃地用余光打量沈松，对着秦书一副批评教育的口吻，“把眼睛擦亮点，别跟些没心没肝的人搅在一起！”

        意识到自己被cue的沈松，淡漠抬头，气场全开地挺腰把手插进长裤口袋，对他明摆的针对不作回应。

        接下来，一连几天，无论秦书怎么旁敲侧击，都没从这几个人嘴里打听出个所以然。

        她一气之下不再追问，好好享受起难得的悠闲时光。

        这一个月，秦书过得很舒服。

        她每天不是躺病床上追剧，就是在网上冲浪。

        醒来第一问就是“陈哲招了吗？”

        一得到否定的答复，立马转头找别的消遣。

        神奇的是，之前拒绝过她的那些老演员们，在她重新打电话问候时，态度都客气了些，也不把话说死，只说以后再看。

        她一开始不确定这是不是他们新的拒绝话术，但一连几个脾气古怪的老戏骨都没挂断她电话，反而彬彬有礼，她就意识到了事情出现了转机。

        而这个转机很明显，来自蒋久年。

        秦书开始向林尚天打听蒋久年的态度。

        他这次从见面到离开，竟然从头到尾没提有关拍戏的一个字，就像他那压箱底等着赶出来的巨作凭空消失。

        林尚天语焉不详。

        顺便告知她，下个月，她伤势好些时，要去拍一期休闲类的综艺，算是《情缘》剧组和节目组的限定合作。

        他原本替她拒绝过一次，但节目组坚称会考虑到秦书身体的特殊性，让她能够安心养伤。

        工作量不大，又是极好的露面增加路人缘的机会，林尚天最后咬咬牙，还是拍板同意。

        秦书点头，考虑到和陆鸣的事也得提上日程，提醒林尚天，顺便准备着着手安排她和陆鸣的情侣官宣。

        他答应地很干脆。

        自从她转院以来，收到不少圈里人的问候，胡导连着《情缘》剧组的几个演员还一起拎着花篮来看过她一回。

        渐渐地，除了隔几日就冒个泡的韩宇扬，和每天晚上准时打视频问她情况的陆鸣，她的生活又清净起来。

        但沈松却没再有过音讯。

        也许是蒋久年说的话一针见血，也许是《情缘》如他所愿顺利结束，也许他单纯只是忙于事业。

        总之，他真的从她的生活里退了出去。

        秦书开始百爪挠心。

        不是吧？

        就这么走了？

        她的杀身之祸还没好好问出个所以然，他就屁股一抬走人了？

        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啊，就不能救人救到底？

        这种事微信上问她不放心，秦书绞尽脑汁地寻思该怎么和沈松产生交集。

        她追问林尚天综艺节目的事，打探沈松会不会参加，得到林尚天斩钉截铁的否定，“放心，有他在，就算节目组到公司跪下来跟我磕头，我都不会让你上！”

        “……”

        一连几天，秦书垂头丧气，每天对床发呆。

        林尚天以为她没从连轴转的生活节奏里彻底抽离出来，怕她精神出现问题，于是把尚品公司小艺人们的营业详情全打包发给她，还提前要到了游安沁参演的那部清宫剧的过审资源，让她好好看看她饰演的那个心机女配演得如何。

        秦书不可思议地看着一下子堆起来的工作，特别是当林尚天还一脸诚恳地安慰她“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的时候，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现在她的压力有一半都是来自于他！

        来了活，秦书多少忙起来。

        不知不觉，对生活踏踏实实的掌控感，很大程度地缓解了她的焦虑。

        而且，游安沁的表演真的不错，她一下子就眼前一亮。

        几个场景皮笑肉不笑的细节，将人物塑造得层次多样，也立足了人设。

        尤其是黑化的那一场雨中哭戏，她衣着鲜艳，神情却哀莫大于心死，沿着长长的红瓦高墙走下去，又美又破碎，戏份不算多，但所有的情绪铺垫过渡得很合理。

        虽然整体还有进步空间，不过对于她之前的表演来说，进步已经相当大。

        不错，她把几张截图传给林尚天，提醒他到时候做好宣传，也注意别买吹演技的通稿，哪怕不踩一捧一也会遭人记恨。

        后两个星期，相比于病房里不是窗边晒太阳就是思考人生的秦书，整个《情缘》恨不得忙得四脚朝天，各个部门你追我赶地翻工，后期制作组已经接连加了几天班，终于赶在召开发布会之前搞定了预告片。

        宣传发布会那天，秦书没到场，但现场进行视频连线给大家送了祝福。

        看着秦书因为打扮一番，才显得没有那么苍白的面孔，胡导实在揪心得慌。

        虽然秦书坠崖这件事被盖住，观众只知道她是身体不适，但他一面心里愧疚秦书受了罪，自责自己有一部分失职，一面又担心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害怕这件事会被翻出来引得粉丝迁怒。

        所幸网上这段时间一直风平浪静，《情缘》预告片一放出来，精良的服道化和绝美的人景构图还获得一致好评。

        眼看找沈松无望，清闲得越发无聊的秦书，好好捋了捋接下来的工作。

        首先，是原本定好日期被耽误的杂志拍摄。

        对方了解到她情况后，很体谅地没有追究。

        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韩宇扬同时提出推迟时间，他是怕广告商难为尚品公司，这一站队，明摆着帮秦书说话，广告商不是傻瓜，自然也知道意思。

        其次，就是即将要拍的综艺，这档休闲竞技类节目，播了两三季，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明星，娱乐性质为主，大多只是图一乐。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拉国际竞技赛的投资。她心里暗暗较劲，蒋久年这次的插手让她心里七上八下，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别看他现在没动静，心里还不知道在想着怎么剥削她……

        等到临近拍摄综艺的时候，秦书左臂的石膏已经拆除，复查拍的片子显示骨折线模糊，恢复得相当好。

        不愧是大价钱请来的整容科、外科医生，手术顺利不说，术后也一边监督她一天不落地完成康复训练，一边精细涂抹昂贵的祛疤药，到现在几乎没有落下什么明显的痕迹。

        秦书很满意。

        这次代表《情缘》剧组出面的一共有只有三个人，一个她，一个韩宇扬，还有一个是有些背景的饰演男三的邢子唯。

        但直到上了节目，拉着行李箱走进机场，跟拍的摄像机已经怼到她脸上，她才听同行的常驻嘉宾偷偷提起，压轴的神秘嘉宾不是别人正是沈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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