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秦书这辈子都没睡过这么长的觉。

        似乎这二十多年见过的所有人都来了她的梦里，一场接一场的争执，面红耳赤的面孔，混乱聒噪的声音，她模糊间看不清梦中人的脸，下一刻天旋地转，从冰天雪地到倾盆大雨，从繁花满树到枯枝遍地，走不完的路，踏不完的黑暗。

        睁开眼睛时，屋里的灯没有开。

        静悄悄的，满眼让人心慌的黑暗。

        她轻眨了下眼睛。

        嗓子很干，浑身隐隐发疼。

        脑子里有种喝断片的感觉，胳膊腿还残留着虚软感，没什么劲。

        秦书微微翻个身，揉了揉胳膊，猛地想起梁成勋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

        “秦书！”

        她光脚刚踩上地板就被人从背后拉住胳膊。

        秦书慌乱回头，看见一脸紧张的陆鸣。

        他像是一直没睡，头发微乱，暗光中，稍显瘦削的脸部轮廓差点让秦书没认出来。

        陆鸣声音很轻，把她缓缓往回拉，“是我。”

        他将惊疑未定的她小心翼翼拥入怀中，伸手轻拍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呢喃似的低语，落在她的耳边。

        秦书能听见他一声一声的心跳，坚定有力。

        她的头枕在他肩上，一下子没忍住破了防，眼泪跟拧开了水龙头一样哗哗淌下来，紧揪着他的衬衫，“他妈的你报警了没有！我非告死他！”

        “能保留的证据我都提交了。就算他能摆平，这以后我也不会放过他。”他一下一下地轻抚她的后背。

        她眼泪不受控制掉得更凶。

        许是后劲还没缓过来，秦书哭累了模模糊糊又睡着。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她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身，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扯了扯身上皱巴巴的丝绒裙，秦书掀开被子，本想赤脚下床去开门，却看见床前摆着一双简单的白色棉拖鞋。

        她穿上拖鞋，打量了一圈房间，没找到钟表一类的挂件装饰，索性开了卧室门。

        偌大的客厅里空无一人。

        沙发背后的落地灯上方墙上，一个方形相框的钟悄无声息地走着。

        下午三点半。

        完蛋，手机没带在身上，这一晚上林尚天得找疯了她。

        她奔到玻璃窗前，低头看了眼楼下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小得如蝼蚁的车辆，又看看左右耸立的高楼，预估房间楼层以及酒店位置。

        就在她从衣柜里翻出围巾帽子墨镜，裹得严严实实打算出门时，门却咔嚓一响，一身黑色西装的陆鸣拎着购物袋回来进了门。

        “秦书。”

        他和她打个照面。

        秦书忽然间觉得尴尬到脚趾扣地，一时间不知道是昨晚被他救了和在他面前泪崩哪个更丢脸。

        他神态自若，反手关好门，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温声说：“这些是给你买的，换上吧，我待会送你回去。”

        “还有些清淡的粥汤，先吃了垫垫肚子。”

        秦书把脸从围巾里抬出来，清了清嗓子接过来，看着他，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叫狗仔了没？”

        他一愣，轻轻笑了笑，好脾气地摇头，“放心，没有。”

        不知是不是他瘦了的原因，莫名得让人觉得他成熟了些，举手投足间有种让人安心的稳重感。

        简简单单的黑西装，笔整妥帖，干净利落。

        浅浅一笑，和过去一样的清亮眼睛微弯，泛着温柔的光。

        “需要洗漱吗，浴室里都有新的用具。”

        他问了一声，进了卫生间，调试好浴室的水温，有条不紊地把秦书需要用的东西拿进浴室，出来时肩头有些水痕，用毛巾擦了擦手后把手机递给她，“对了，忘了让你亲自联系林尚天。”

        看着他拿着手机的修长的手。

        秦书抬头，仔细审视他的脸，想找出他笑容里的破绽。

        “怎么了？”

        他的嗓音温润。

        她问得很直接，“你昨晚怎么知道我在那？”

        “因为我在找你。”

        “找我干什么？”

        “怕你出事。”

        “为什么觉得我会出事？”秦书穷追不舍。

        他垂下眼，把手机放在她手里，跳过这个话题，“信我这一回，我不会害你。”

        许是他温热的掌心触感熟悉，秦书到底没再说什么，给林尚天拨了电话。

        那边接得很快，似乎知道是秦书，开口就是急切地问她安全。

        秦书本想把昨晚的经历简而化之，三两句盖过去，却没想到被他反驳拆穿，当即哭天抢地着要来亲自接她回去。

        她皱眉用眼神询问陆鸣是不是告诉他实情了，后者点头，顺势报了酒店的详细地址。

        “他来接你回去更合适，免得被人偷拍节外生枝。”

        他理所应当的语气，让秦书反而有些不习惯，按这家伙的性子，不应该往死里凑近乎吗，什么时候还能说出这种话来了？

        直到被匆匆赶到的林尚天接下楼，坐进熟悉的车里，陆鸣都如她所愿地没跟出来，似乎真的在有意避免被人看见和她的接触。

        她看着后视镜里远去的酒店高楼，心里有些怔然，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让她有些不真实感。

        想到昨晚耳边的那道呼唤，还有黑暗中他汹涌得让人心安的心跳，秦书把他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给他发了谢谢两个字。

        至少，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朝她伸出了唯一的援手。

        她接着搜索了梁成勋的最新消息，果然没出什么水花，这种有背景的人渣，不拿出实力来都压不住他。

        秦书恶心至极。

        等着瞧吧，她有能力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从位置上狠狠踹下来！

        输入框下面的热搜版面上，沈松余薇甜蜜对视的词条热度被顶得很高。

        秦书没点进去看。

        她能想象得出来，这个甜蜜是有多浪漫，因为曾经的她也特意为了沈松买过这种热搜。

        不过，他说的，这次不一样。

        两情相悦总归会更胜一筹吧。

        她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下了雨。

        一闪而过的喧嚣，正如她过往的青春，被毫无顾忌地抛下。

        沈松跟余薇是真是假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没那么多精力也不想再去纠结这些。

        最需要她全力以赴去拯救的人，应该是她自己。

        如果之前还心有残念，过了今晚，秦书才算真正释怀。

        再美好的东西，总会有过期的一天，而只有自己，永远都不会离开。

        ……

        接下来回到剧组紧锣密鼓接着拍戏的日子过得飞快。

        即将入冬，天气渐渐变冷，剧组拍戏也越来越不容易。

        秦书捧着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安安静静地翻着今天拍摄片段的剧本。

        才拍完一场唇枪舌战难度爆表戏份的韩宇扬坐过来，一脸如释重负，“真是要了命了，这编剧怎么写的词，就没一句不拗口的！他自己念一遍我就不信他舌头不打结！”

        秦书没抬头。

        他扫了眼她台词，偷笑道：“呦，不愧一个编剧手里出来的，你这台词也不遑多让啊。”

        她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不是，我说，你最近怎么话这么少？”他纳闷。

        “你很闲吗？”秦书转了个方向。

        他跟着把椅子往她跟前挪了挪，“倒不是闲，这不是怕你受不了吗，余薇这三天两头往剧组跑的，你成天还打了霜的茄子似的蔫了吧唧，我可不是怕你出点什么毛病。”

        “你坚持坚持啊，至少把这部剧扛过去，可别跟两年前那样一鼓作气辞演罢工退了圈。”

        口干舌燥的韩宇扬灌了两口热水，拍拍胸口，“有啥事跟兄弟我说说，别自个想不开。”

        秦书看了眼一脸兄弟义气的韩宇扬，直戳他要害，“孙怡言那事怎么着了？”

        他立马像拔了阀门泄了气的轮胎，突突瘪下去，“就，就那么着呗。”

        “还喜欢她？”

        “……啊？啊。”

        出乎他意料的，秦书倒像松了口气。

        她是真替他不值，但这至少比跟她扯上关系葬送未来要强，总归许清如看得紧，他也不会真有机会跟孙怡言发展什么。

        “你要真放不下，就等着吧，把唐国前熬入土了，看她能不能回心转意。”

        “不用这么埋汰我吧，我是说喜欢，但也没了之前非她不可的决心了。”

        秦书把剧本一合，“那你是个什么意思？”

        他声音淡淡，有些寂寥，“就留个念想呗，剩下的慢慢释然，等到她在我眼里的滤镜全没了，我也走得轻松一点。难过起来是真难过，但是谁想天天苦大仇深拉着个脸。我粉丝还等着我发自拍呢，总不能把我的生活全毁了去争取一个不爱我的人回心转意。”

        “秦书，下场戏快到了！”裹着厚厚羽绒服的胡导搓着手喊一声秦书，通知她准备好要上场。

        她扬头答应一声。

        说话间还有白茫茫的雾气。

        “你自己想得开就行。”

        她把围在腿上的大衣拿起来，起身放在椅子上，撩了撩头发，朝摄影机那边走过去。

        “总不能就我一个想得开吧。”韩宇扬追上去。

        “你说我？”秦书回头，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爽快地转身往前，“那你真是多虑了，我钮钴禄秦书眼里只有拍戏，可容不下什么男人。”

        韩宇扬看着她摇曳生姿的背影啧啧感叹。

        这娘们变脸也忒快，前几天还搂着剧本伤春悲秋，转眼就成人间清醒了？

        原本上个星期给他俩发来邀约的著名杂志拍摄，遭到秦书单方面拒绝，许清如让他明里暗里劝着她点，他还想着怎么开口呢，昨天晚上回去一看消息，秦书那边已经同意拍摄，比他还先一步签了合同……

        他摇摇头，不管怎么说，能振作起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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