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浪漫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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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久以前，许燚高一的时候不晓得上哪去找来的诗句，教科书上没有的那种，天天搁伊树耳边念叨。

        用他特有的贱嗖嗖的语气。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她正在刷题的笔顿住，睨他一眼，有病？

        许燚坐在她旁边，用胳膊肘杵她，这诗啥意思，给我讲讲。

        伊树说，你不会上网搜？

        喂，我特意问你这问题，你就没别的想法啊。许燚为自己被冷落感到不满。

        你要真有诚意，就不会来问我啥意思了。伊树又低头刷题，不搭理许燚。

        许燚还真就较真了，他挤了挤，伊树被他挤得坐过去了些，她不悦地皱起眉，许燚对着她露出八个牙齿的标准笑容。

        笑得和煦美好。

        是不是这个意思，少年郎骑着马去见他的小青梅，他俩结婚后，小竹马天天在床头放青梅，逗小青梅开心。

        伊树觉得这货怎么那么二傻子呢。她无语地看着他说，你问过李白意见了么，给人乱改诗。

        许燚还挺得意，我改得不好么，没准就是这意思啊，我们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本来什么意思。他不是个浪漫主义么。

        浪漫主义是这么用的吗，你个傻子。

        画面一转，许燚换了身衣服，蓝衬衫，湿着衣服，胸肌若隐若现，他忽地捧着伊树的脸，霸道强硬的吻上来。

        闹铃噔噔噔地响了。

        伊树犹如惊弓之鸟，噌地坐起来，拍拍脸，按掉了闹钟。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梦，吓死人了。伊树喘着气一下一下抚平胸口。

        掀了被子，抬头之际，外头传来伊肃勇的叫声，还有零散玩意落地的声音。

        来不及想，伊树拧开门冲过去，其实前几天她心里有预兆的。

        伊肃勇倒在茶几前，头朝地，旁边散落着七零八落的杂物。

        她呼吸急促地叫他的名字，赶忙掏出手机拨救护车号码，因为太过心慌，一度没办法清楚说出地址。

        伊树颤抖着扣紧拇指，鼻头一酸，无能为力地看着眼前的人，祈祷时间能够快一点。

        二十分钟后救护车赶到，伊肃勇被担架抬上了车，伊树跟着上车被拉到了医院。

        ---

        来得太早，医院人少。幸亏发现及时，送进抢救室稳住了情况，伊树守在病房里。

        长这么大，她跟家人待在一起最长的时间，居然是在医院。

        没错，如果不是伊肃勇的病，他们不会有太多的话要讲。她跟家人的关系可以用淡薄来形容。

        可这并不代表她不着急，要理清楚她现在的想法，那她就是不舍。

        不愿意一个人活在这孤零零的世界，不愿意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甚至还有点庆幸，还好，就算穷困潦倒，她也有至亲的人。

        她觉得人要为自己而活，她不知道前面为她遮风挡雨的人早已精疲力尽。如今伊肃勇病了，没人会为了她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伊树脑子嗡嗡的，不真切的感觉环绕了一上午。去缴住院费的时候，那笔数字更是令她头疼。

        她忍不住想，人是活得多窝囊，坏事一桩接一桩。

        伊树去最近的银行取钱，说是取，不过是心里安慰罢了。她哪有钱可以取，屏幕上赫然的五万块钱，是她身上所有的存款了。

        钱都还债了，仍然有债没还完，现在又要支付住院费，按天就是几百块的住院费，还不算开的药钱。

        五万块钱能坚持多久？

        她取出卡，无能为力又心力交瘁，靠在一边的门上，闭着眼睛。

        须臾，伊树翻看通讯录，拨通了lucy的电话。

        lucy听起来兴致盎然：“怎么啦？”

        她身边的朋友少得可怜，lucy算是关系不错的好友了，即使没有达到闺蜜的境界，可lucy真的处处都照顾着她。

        对亲近的人，伊树倒不知道该怎么寻求帮助了。

        但她知道这不是好面子和穷讲究的时候，她委婉地说：“，你最近手头宽裕么？”

        lucy随意闲聊道，“我还好啊，出什么事了？”一阵窸窣的物料声入耳，“哎呀，你别弄。”

        伊树没管那边的动静，实话说：“我爸旧病复发住院了，最近手头特别紧我可不可以找你借点钱。”

        没等到lucy回答，大概隔了十几秒，手机那头的摩擦瑟瑟声越来越大，伊树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人倒霉起来打个电话都时机不对。

        “咳咳，抱歉啊树子，我跟梁东在一块呢，上次联谊你不舒服睡过去了，我跟他的事还没来得及跟你讲。改天我跟你细说哦。你说的那个钱，我当然可以借你了，你要借多少？”

        伊树觉得头上的乌云豁然开朗，天光大亮。她光顾着放松，“借一万块行吗？”

        心还是忐忑的，一万块钱对lucy来讲，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lucy爽快道：“行，把银行卡号给我。”

        伊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对着lucy连连道谢，本想再多关心几句她跟梁东，可又想起昨天花店的事。

        她又很识趣的住嘴了。

        如果lucy真喜欢梁东，那她跟梁东也算个旧友，梁东的性格她还是有点底的，到时候再提醒lucy也不迟。

        lucy那边正翻云覆雨，梁东满头大汗的问lucy：“谁啊？”他最不喜欢干事的有人分心了。

        “我姐们。就联谊上睡着的那个。”

        梁东来劲了：“她找你干什么？”

        lucy觉得这句话怪怪的，梁东不是个会主动询问的人。但他好像说到底也是个人，又不是神仙。伊树长那么漂亮，多问几句也正常。

        “她家里出了点事。”lucy从他身上下来，“她以前家境特好的，妥妥白富美级别，本来吧，前途一片光明，结果高三家里出了点事。”

        梁东起身从后面抱着她：“认识许燚不？”

        “认识啊。去过那晚联谊的还有谁不认识许燚。”

        “你有没有听过，宁可撮合一段姻缘，也不拆散一对情人。”

        lucy偏头看他：“啥意思？”

        “我说你善良。”

        lucy：“？”

        没理解过来，梁东懒得过多解释，捧着脸就寻她的唇。lucy懵逼地承受他的吻，这男人的兴致来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

        店还是要开的，不开哪来的收入。只不过这来来去去，伊树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忙不过来。要赶去医院陪护，一日三餐也不能老让伊肃勇吃外卖，又要兼顾花店生意，就算她有三长六臂，也跨越不了那么长的距离。

        她无力地坐在台子上，看见隔壁店老板在外面跟人聊得正欢，忽然想到上次她说有什么忙她都可以帮衬。

        但是，人家万一也只是个客套话呢。她知道这么揣测人心不好，但离她店近，又能帮衬她的人，好像就只有他们了。

        一鼓作气，伊树推开门。他们聊得来劲，看见伊树，友情招呼：“欸，闺女，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开店啊。”

        不错啊，正愁怎么开口倾诉自己的困难呢。伊树样子上多了几分惨兮兮，“我爸旧疾复发住院了，所以才晚了。”

        阿姨是个热心肠，立马关怀道：“咋了，你这闺女也是不容易。年纪轻轻这么辛苦就算了，两头跑很累吧。你有什么需要尽管给王阿姨说，我尽量帮。”

        可能是感冒引发的鼻子堵塞，伊树现在堵着一口气，冒上来直逼眼泪，连带着把她敏感的情绪也勾起来了。

        “王阿姨，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店面。我实在抽不开身了，我家离这有点距离，我也没有闲钱再雇人，你可以不可以帮我看两天，我会付你工钱，要不然我也帮你看两天店。”可能王阿姨给足了温暖，让伊树可以把这些话顺畅地说出来。

        王阿姨看着这乖巧明艳的孩子叹了口气，她也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自家闺女这时候都上班摸鱼，该吃吃该喝喝，每天精致漂亮衣服不重样。

        她以为是她对闺女要求太松，太宠她了。店里总有年轻人会来店里照相，她闲聊几句总得知她们也不过跟她女儿一样大。原来现在女孩都是这样，把自己的小日子过精致就行，哪像她那个年代。

        十几岁就跟着父母亲上山割猪草。直到旁边开了家花店，她每天都能看见花店老早就开了，伊树起早贪黑的身影被王阿姨日日目睹。

        王阿姨这人吧，没什么文化，跟老伴攒了钱就开了一个小店，她最心疼努力勤奋的姑娘，于是她对伊树就格外关注。

        听着伊树真诚地求助，王阿姨怜惜地说：“我还以为多大事呢，帮啊，绝对帮，你放心我给你管账绝不会骗你，到时候你回来直接一条龙我给你做得干干净净。”

        太感动了，伊树想把它写进年度十大感动事件，“谢谢你王阿姨。”

        “不谢不谢，你专心照顾你家人，不管怎么赚钱，人都是最重要的，这人没了，钱赚来也没用啊。你说是不是，回去好好陪陪家人。这有我呢。”

        想来，她身边还是好人居多，伊树更没有理由杞人忧天了。生活还是会给你点灿烂的，如果这份灿烂里不带点别的。

        那个“别的”就在伊树后面。

        她对王阿姨感激涕零，转身的时刻，许燚就在她身后几米，穿得人模人样，潇洒地站着路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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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树没意思跟他周旋，绕着走，人还没进门，许燚伸手拦住了，“我是瘟神啊，真看不见我。”

        她直视：“我眼瞎。”

        说这种话，还能这么不卑不亢。靠，这女人这么多年不见怼人功力大增。还学会一招自损，杀敌八千。

        “上次买的月季对方说不太纯。”许燚懒洋洋地说。

        伊树背对着许燚收拾东西，听见他最后那句话顿了顿，面不改色地说：“是吗。”

        两个字，不喜不怒，满不在乎。幼稚、无聊，过了多久都是这样。

        “伊树。”他正儿八经地叫她，“不过对方说不纯的花才是最野的。有笔生意，你做不做？”

        珠光碎影，叶子的晃影间，伊树转过身，“什么生意？”

        “摄影。”

        伊树看着他，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浅浅地笑了，那笑容夹着不真实的残缺。

        “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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