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我之诅咒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咒灵里的三马尾。
嘴上说我是他的肋骨,咒术师一来,溜得比兔子都快。
剩下我和我的算命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你是……人?”
不哦,是咒灵。
是人对自我的诅咒。
所以才被人之诅咒视为他的子集(肋骨)。请原谅我用子集这个说法。他的原句甜腻又血腥,还非常装,与咒灵们朴素的审美格格不入,我不想复述。
我确信我的伪装很完美。不然咒术师不会开口发问,而会直接祓除。
自我变形,这就是我的术式。
与人相关的诅咒似乎都长于灵魂相关。真人偏向进攻,我则偏于隐匿。我认真起来连真人都无法分辨是人还是咒灵。
他会这么问,纯粹是因为我出现的时间太巧,以及我摆摊的地点——
正常人不会在小巷里摆摊。
幸好我是个算命的。算命的有不正常的权力。
我:“不,我不是人,我是你的有缘人。”
“……”
他没有察觉到咒灵的气息,便追着残秽要走。
我拉住了他。“要算一卦吗?”
好歹是同伴,多少帮帮真人吧。希望他能跑远点。
这长着凤眼,身材高大的咒术师看起来挺能打。
咒术师吃亏就吃亏在这里。
随便哪个普通人都是他们的软肋。
即使他看上去动动手指就能甩掉我,但他还是被我阻挠了几秒。
就这么一打岔,真人跑远了。
“啧。”
灵魂的颜色完全变成不耐烦的灰黑了。一般人到这程度,早就口出恶言了,他还蹲下来,与我平视对话,“需要把摊子移到外面吗。这……不太安全。”
真不好意思,我就是不安全的原因之一。
我端起一副高人模样。
“我等在这里就是为了有缘人。少年,不算一卦吗。”
不等他拒绝,我就像大部分神神鬼鬼的算命人一样,自顾自掐算起来。
谅他也看不出我是乱算的。
“红鸾星动,桃花将近。”我煞有其事地胡编乱造。说真的,我平时都说些血光之灾,大难临头,然后仗着咒力造假碰瓷讹钱,这还是我编得最用心的一天。
“……桃花将近?”
哦豁。
少年灵魂的状态毫不动摇。
坚定自己不可能脱单的池面dk真是难得一见。
被真人宿命姻缘论烦得头疼的我,最欣赏这种信念坚定的单身狗了。
第二次见面在地铁。
咒术师先发现的我。
幸好当时我还是“人”,并且是个漂亮妹子。
有个不知死活的咸猪手摸向我。要不是有人嚷嚷起来,我差点就要让咸猪手失去咸猪,只剩下手。
“杰,你跑哪里去?”
听到咒灵头号大敌,五条家六眼继承人的声音,我暂停了变形(没办法,地铁实在太挤,我被腰包挡住的地方其实诡异地凹陷了一块)转而一脚抬起,狠狠踹向咸猪手的两腿之间。
“杰,急什么,她这不是自己解决了吗。”
回头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一个……白毛首无?
等那个六眼挤挤蹭蹭地从沙丁鱼群挤过来,我才发现那是他高得过分才产生的错觉。因此隔着人潮远远看去,才像空中浮动着一粒人头。
六眼旁边的“杰”正是我上次忽悠过的绝赞单身池面咒术师。
地铁里太热了,他解开一粒扣子,我可以看见他脖子上微微潮湿的汗意。
少年还挽了一节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
夏油杰落在同伴身后,伸出手臂,礼貌而不失强硬地拨开人群,走到了我身边。
呲溜。
这不是诱惑我这个淳朴的咒灵嘛。
“又见面了。”我点点头当作打招呼。“我的算命应验了吗。”
“……”他摇了摇头。“你没事吧。”
他旁边的少年不断用手肘戳他,“什么命,算什么命,我怎么不知道。”
好耶。
六眼也没看出我的破绽。
我居然真的能做到这一步吗。
我不禁对名为杰的咒术师微笑起来。
笑得他摸不着头脑。好像这野路子算命师在高兴他还单着似的。
我想,这一次算咒灵赢了。
我是一个诚实而有天赋的咒灵。
我馋咒术师杰的身子。
我应该得到奖励。
就让我来完成我的批言叭!
咒术师杰扭送咸猪手到了警局。我借此得到了他的姓名。
第三次见面就不那么愉快了。
这也是我露馅被抓的一次。
我依旧在小巷摆摊,但这次摊子前不是真人,是不信邪的愣头青。
医院有医闹,我这算命摊上撒泼不给钱的就叫命闹吧。
一般来说我的摊子上是不会出现这种闹剧的。我会让命闹的人没命闹。
但是凑巧夏油杰来了。
我只好再一次收手。
夏油杰听了他的遭遇,判断他是遇到了咒灵。
“不要着急,我带着稀有的罗盘,能够依据你身上的残余咒力追踪……”
我心中大叫不妙。
草了,我虽然能伪装成人,不代表我剩下的咒力也能伪装成人,而且只要仪器精细到了一定程度,这咒力是可以被追踪的!
罗盘指针一通瞎转。
就好像离磁场太近的指南针,被弄昏了方向。
“是不是坏了啊。你是不是托啊。”浑不知自己被救了一命的青年怀疑地看他。
夏油杰:“这种情况代表着,我们离咒灵很近。”
我头皮发麻。
他把指针拆下来托在手上。先测了测青年。
没有反应。
再转向了我。
指针开始发亮。
呜呜呜呜呜对不起我先溜了……!
不同于真人,我是个辅助型菜鸡。一旦被叫破伪装,除了逃跑什么也不会。虽然真人打到后来也会跑,但是跑路高手和跑路菜鸡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夏油杰不费吹灰之力就逮住了我。
“我本来还有些半信半疑,但你跑得也太快了。”
“那你,你既然不顾昔日情分要祓除我,那就,就,就除吧!”
只要心大一些,也不过是眼睛一闭的事情。
“……想什么呢。我的术式是咒灵操术。愿意来我麾下干活吗。”
艹,为难咸鱼,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要喜欢上班,我还离家出走什么,在真人手下当小弟不好吗。
技不如人,无话可说。
夏油杰手下真不是咒灵待的日子。
我被召唤出来时,就没有不打同类的日子。
我不喜欢打架。
上到特级老熟人,下到四级小菜鸡,我都不想打。有几次我还险些和真人打了个照面。
刚开始我还抗议过。
但是没有用。
只换来六眼的冷嘲热讽,他还尤其针对我稀烂的算命技术。“好丢人的咒灵,靠作弊讹钱。”
“……”
还是那句话。
技不如“人”,再加上寄“人”篱下,我捏着鼻子认了。
夏油杰笑眯眯的,就在一旁看着。
他的态度看似温和公正,但是我做过他眼中的“普通人”,我知道,和以前差别太大了。
从前的我未必有多重要,但毕竟算一条命。现在的我,死了他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假如我说,我会哭呢。”
一场令我筋疲力尽的血战后,我问他。
夏油杰的笑容消失了,有一点惊讶地看我,仿佛在等着看我怎么模拟出人类的眼泪。
我看不出他的灵魂是否动摇。自从定下契约,我就不能再看透他的状态了。
毕竟是我名义上的主人。
“……”我挤了一下眼睛,的确哭不出来。
他笑了出来。
哎。真冷酷。
我不要求他把我当做普通人,当做咒术师一样看,但起码我和其他咒灵还是不同的吧。
就好像他在我眼中,也和别的咒术师不同。
就连这一点希望也破碎了。
“唔,这个嘛,吞下去的时候,和别的咒灵是一样的。”他笑着说。狐狸眼像一把小勾子。
我才想起来,他在收服我后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我不该仗着皮糙肉厚,就去碰那又迷人,又尖利的小勾子的。
真不公平。
他可以咽下我的灵魂。
我却无法触及他的。
但是人总会有破绽。
咒灵总能等到人的破绽。
只要足够耐心。
他吞谁都不该吞我的。
我终于看到了他的破绽,灵魂的动摇。他已经无力弹压我们的契约了。
他吞谁都不该吞我的。
我是“我怎会做不到。”
我是“我居然做得出。”
我是人对自我的犹疑、动摇、抗拒、排斥。
我是人无处不在的影,是人转身后不敢再照的镜。
他吞谁都不该吞我的。
役使咒灵之人,终有一日会被咒灵反噬。
夏油杰开始做梦。一些无法形容、不可言说的梦。
无名姬君的车架在云中轻盈穿行,影子却重若千钧,碾碎果实和土地,石榴的汁液渗入土壤。
河流蒸腾出肮脏的热气,夏油杰掬起一捧解渴,才发现不是清水,而是酒液。苹果砸落,溅起水花。
他抬头。
衔取苹果的飞鸟从天空坠落,叼走毒蛇。地上凭空浮现巨硕脚印,步步踏入河流,游鱼争流结籽,水鸟交颈而卧。
就连眼前的一茎草上,也有兰花螳螂吃她的配偶。
天上的姬君掀起帘子,向下伸手。
不知是为了逃避这失序的一切,还是为了向更无止尽的迷狂沉沦,地上的夏油杰张开了手臂。
不见她如何动作,夏油杰便穿过云霄,跌入车架。
梦中他无限大,梦中的山岳河流和一切魂灵在他身上蚂蚁般行走,蜉蝣般逐流,频草般旅居,走走停停,明明灭灭,生生死死。痒麻深入骨髓,令他辗转反侧,却无法将之驱逐遗忘。
梦中他无限小,小成枝头一枚沉坠的石榴,在石板上被车影碾碎,每一粒破碎的石榴籽、每一滴飞溅的汁液中都有一个他,渗入土壤,沦入深渊,在地核中蒸发。他融化又重塑,打碎又凝固,上升又坠落。
梦中他迷路了。
季节颠倒、昼夜失序。一切行动全无理智,一切语言皆为谵妄。梦醒后尽皆成空,只有汗水和别的什么一起流到了现实。
第二天他洗了被子。
第三天他洗了被子。
第四天夏油杰重新买了两床。
他坐在床尾,头发垂落至地。“出来吧。”
我出来,挽了一下他的头发,“你刚洗过,不要弄脏了。”
新被套新床单黑色打底,细白线割出方格。夏油杰的头发放上去后,好像消失了一般。
我恋恋不舍地摩挲发尾,“其实黑色的床单上多了东西也很明显……”
他投来一瞥。
怒火隐约在他狭长的凤眼里跳动。
“我现在就祓除你。”
“你除吧。我之诅咒是生生不息的。何况——”我的手指下移,搭在他的心口,“我的种子,已经埋在了你的身体里。”
杀死我吧。我将重生。
我的声音从他灵魂深处响起,与现实的我形成共振,令他惊骇地睁大眼睛。
从你的胸怀,从你的绮梦,从你的欲|念。
你要杀我,究竟是处于你的自愿,还是出于我的蛊惑呢。
究竟是你获得了自由还是我达到了目的。
我究竟,还会不会再来呢。
杀死我吧。
然后想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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